眼见倒水不成,病书生只好作罢,竖起手指在男人面前晃了晃:“不知道你胡言乱语啥,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连茶也不让人喝的,不喝就不喝嘛,”说完走向灯盏,使劲的拨着灯捻,边拨边抱怨:“一品红,你也太小气了,弄得房间象个鬼墓,昏暗透顶!”
未多时,灯捻已经被拨出长长的一截,焰苗依势上涨,照进房间的旮旮旯旯里。
“如此甚好!”病书生将嘴凑近灯盏,使劲的吸食着火焰。
一品红忽然想起那个奇异的梦: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病书生以烈火裹腹……
灯盏中的油,被他一吸之下浅了大半。
男子惊异的看着病书生,突然意识到他这种做法必然会于己不利,吹,是吹不灭的,火捻在病书生口中,而茶壶也不能让那丫头夺了去,水与火,似乎都对他造成了威胁。
男人一手霸着茶壶,一手去推病书生,刚触及他的臂,便连珠价地发出阵嘶嚎:“哎哟……我的手!”茶壶随之铛地一声落在地上。
水,水,水!
一品红连一个“曲”字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茶水已经迅速漫进厚重绒布地毯里。
再看那男人的手,已经起了个好大一个泡,中间惨白,外围通红。
一品红突然明白,病书生之所以会周身发烫,正是因为吸食了灯焰之故,当然,同时明白这点的还有房中的色男人,他眼珠乱转,穷搜奸计。
这时,病书生嘴里已只剩下微弱的光亮,灯油将尽,灯捻哔哔剥剥地响,尔后焰苗一摆,便灭了。
斑剥的星光从窗棂音洒了下来,房内影影绰绰。
男人甩甩痛手,悄没声息地靠近那个窈窕人影,今夜,他志在必得,他一定要毁了她!
窈窕人影略一斜身,缓步移向病书生,如此危险而恐怖的夜,他是她的保护神。
只是病书生太纤弱了,纤弱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两个人影站在一起,肩并着肩,手握着手,可是,病书生的手,冰凉!一品红悄声发问:“怎么没了温度?”
“火太小,”看着稍远些处那个迟疑的人影,病书生将耳语变成挑衅:“你来啊!”
“我就不信一豆之光能支撑你多久,待你冷却,十个你这样的痨病鬼我也不怕!”男人一阵嘎嘎怪笑,不慌不忙地点然一支旱烟,烟头明明灭灭,刺激着病书生……
终于,烟燃成烬,男人狠狠地踩灭烟蒂,几个大步冲向前,拨开病书生,然后一掌把一品红推向墙角:“今夜,你认命吧!”
蓦地,墙边多了一道人影,在昏黑的屋角略显灰白,似静还动……
“何以见得?”灰白人影冷冷地问。
音落处,一柄血色镰刀夹着风呼啸而至,红光潋滟的落在男人的双脚之间,忽闪着的盛辉自下而上地映着他,那脸,已惨灰如纸,只见他双腿一阵抖索,裆部便湿了一片,淅淅沥沥地流下水渍。
“还不快滚!”影子一声怒斥。
男人如获大赦,狼狈奔向巨幅迎客松,一掀画角掠了出去。
原来这巨幅迎客松是一道暗门,那淫贼正是从此潜了进一来。
一品红愤愤的扯下画卷。
有刺目的光射了过来,光源之处,正是水芋的房间,镂花圆桌旁,她正与夜来香推杯换盏,把酒庆欢。刚才来不及细问,那男人便从她们眼前一晃而失,此时看到一品红安然无恙,便知预定的事情被他搞砸了。
“一品红妹妹……”水芋心虚地套近乎,一品红寒着脸未作理会。
“哟,一品红妹妹真来气了啊?”夜来香阴阳怪气,探头探脑地往一品红房里张望,这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屋内居然还有两个男人!她的嚣张气焰陡地涨了起来:“怪不得水芋叫你你都没力气答应,原来金屋里藏了三个男人,哼,平日里扮得白璧无瑕,暗地里却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叭——”
一声脆响,夜来香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这第一掌是我代替你父母打的,做一世人不容易,而你却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一品红脸罩寒霜,又扬起手在夜来香右脸也补了一掌:“这第二掌才是为我自己打的,女孩家最看重的就是贞操,你却叫人夜半来毁我清白!”
“你……”
夜来香抚着脸,半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定定地看着一品红,她突然觉得:那个曾经任自己欺凌的女孩好威严,那种凌然于天下的气势,纵然不说一句狠话也让人害怕,她在她面前,是一尊高塔、是一座仙山,让人景仰让人膜拜;而自己,却是高塔下的尘埃、仙山外的枯草,那么卑微那么渺小,有时甚至连自己也没尊重过自己。
这时,两个男人相继从画幅处走了出来:前面的,一身银灰色中单,病恹恹似风吹弱草;后面的,一袭月白长衫,俊朗朗如鹤立鸡群。
一个是曾经深爱的童飞雪;一个是如今想爱的病书生,而这两个人,却半夜三更同时出现在一品红房内……
“公子……”来不及想更多,夜来香深情款款地走向病书生。
而一品红却瞥见童飞雪的手臂淌着血,湿了半截月白袖管!
“飞雪老师……”
好似,滴的是自己的血,那般痛、那般小心,拉起衣袖,一品红看到:童飞雪臂膀上的镰形刃迹已成一个血水模糊的肉坑!
“飞雪老师……你的镰记不见了……痛吗?”声音哽咽。
“是不见了,用它,吓跑了坏蛋,”童飞雪浅笑吟吟:“真好,缠绕我二十多年的恶梦,终于消去!”“雪……”
夜来香酸意上涌,曾几何时,他这样为过她?从来,他只是痴狂地把她当作了琴!
于是,望向童飞雪的眼,已隐隐透着恨,继而转向一品红的眸子,便变得深不可测。
第十七章红言:日不过三,荡尽家财
烂草麻瓤!
绣花枕头!
红漆马桶!
…………
三级花,柳姿桃颜,舌毒过蜂:二级花,半娇半傻,欺善怕恶;三级花,脑空耳软,人云亦云。
于是,各种辱骂象梅季的雨,连绵、日日下,有一品红的地方,就有横溅的口水。
回首,瞠目,语住,脸上尽写无辜;转身,甩头,身后,耳畔风,是口水的毒!
木梯,被踩得咚咚地响,抱着黎,推开雅娘的门,噘着红唇,皱着眉峰:“雅娘,我要辞行!”
涂妆的手停了停,从铜镜里睇视那张浮煞粉面:“哦——你不找石滚山了?”
“不找了,而且雅娘早将此事忘却!”
不置可否地笑:“谁说?我日日散钱财供酒饭的派人去找,四、五年从未间歇。”依旧肤细如脂的手,描完眉又描眼,描完眼又以指腹沾着油彩,略一翘,点上了唇。
这话,比映山红还美,摊在几年前,一品红信,现在,看透了雅娘,步步算计,用心良苦,也才调教得出那般伶牙利齿、道人长短、捅人是非的毒苗败花!
“雅娘的恩德,一品红会牢记在心,他日,定会来报!”
“他日?”雅娘将指腹再揉了一圈,“他日是哪日?朝夕相处,我待你不浅,亲闺女般,没红过脸,你舍得我?舍得月儿阁?”
一品红心下黯然,五年……她在这里成长了五年!
“如果你真要走,雅娘我也不留你,只是,把帐结清了再走不迟。”雅娘拿出算盘上下摇晃,粒粒木珠,声声脆响。
帐?她欠她什么帐?
“我每日让人帮你找石滚山,一个月下来,少说也得花上八、九两银子,五年,风雨不间,略去零头,也有五百!”
五百!怎么不去抢!只怕抢的还没这么凶,帐还没算完……
“你吃我的住我的,唉……自家闺女,我便少算点,五两的做四两算,还是省去零头好了,就两百,还有为你添的衣帽鞋袜,一百好了,不算了不算了,再算下去伤感情,可是,可是我还请了最好的老师教你琴棋书画,那也是三、五百两啊……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这么多!”
一千多两!敢情她还惦记着鹊桥姻上那张银票!好,就给你,钱财如粪土,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柔胰伸进琴腹,摸索,一阵又一阵,悠地,心那个跳,象被人砸了石头。
银票不见了!
犹记当日塞进了琴腹便没再动过,是谁偷了银票!
童儿?夜来香?还是那晚的贼男人?亦或是……雅娘?
就这般,一品红欠了雅娘一千两,走不掉了!
“闺女啊,你可以找人赎你的,再等数月,又是一度鹊桥姻啊!”
赎?她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真是笑话!
“不就是区区一千两,一品红三月之内加倍还你!”
…………
月儿阁里,有蛇琴一具,其声淫乱!
月儿阁里,有女中极品,能共侍三男!
月儿阁里,有四级花开,名曰一品红颜!
不知是谁,播下传言之种,过悠悠之口,如长了翅,飘飞于梦之都的大街小巷。形形色色的男子,揣金藏银、心怀鬼胎,冠冕堂皇只听素琴,可都想着哪一日坐了一品红的台,嘿,不色涎滴露、魔手探秘,就枉为雄身!
红言:日不过三,荡尽家财!
红,当然是指一品红!日不过三,当然是指一日接待的不超过三人,荡尽家财,也当然是指荡尽客人的家财!
一品红接客了?
到底有何妖技!她的台,几可罗雀,而其它的(包括三级)台,都清寡无人!
一时间,月儿阁外,俊丑袂接肩摩;高矮参差不齐;肥瘦相映成趣。
日晒夜露,雨淋风吹——
好不易捱到那六旬老翁,却引得后面众人破口乱骂:“丫,衰牛啃嫩草,小心一刻命归西!”
老翁回身一福:“切,有奶便是娘!谁叫老子也有钱?老子无儿无女,难不成死了把钱留给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不如今朝快活!”
半布袋银锭,抖得诱人的响,可后面抖的却是金袋,更如春雷轰轰,呼声似前浪推后浪:“那点,算个毛!若不是指明了只要现金现银,老子全提票票来!”
“混你娘个仙人球,说你懂,你懂个球;说你不懂,却又扮半个仙人,那票票,纸来着,懒得换!”
“唉,只恨打娘胎少练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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