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寂跪在雨中,浑身已经湿透,湿漉的头发粘在额头上,盖住了他的眼睛。雨蝶怜惜地看着她,蹲下来,伸手把他的头发撩到后面。“阿寂,我们走吧。”她全身也已经湿透,冷得牙齿打战。
突然天上传来阵阵轰鸣声,阿寂抬头一看,只见枫林上空有几架直升机在盘旋。
一架直升机的探照灯透过雨幕斜射下来,照在阿寂身上,照得他睁不开眼。
直升机降落在坡顶上,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进入枫林,将阿寂形成包围之势,小心冀冀,慢慢靠近。
他们一看到阿寂,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他,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刻被打成马蜂窝。
阿寂发现自己已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他眼中流露的眼神,是穷途末路的悲凉。
接下来,走出来的是谷谷局长,一人跟在他旁边,挣着一把大伞,为他遮雨。黄金战士紧随在谷局长身后,像是他的尾巴。
谷局长慢慢走到阿寂面前,用一种悲悯的眼色望着他,“寂寞杀手,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阿寂低着头,一言不发。
谷局长看了看雨蝶,说:“我来这里是接走我的小侄女,你有意见吗?”
阿寂双手插入泥土中,抓起两团泥,紧紧抓着,泥水从指缝间滴下来。
“真讨厌你们这种人,明明是杀手,却偏偏想学普通人,还想要爱情,可笑。”谷局长鄙夷地说,“你以为你真的能做普通人吗?知道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吗?是杀手就是杀手,永远成不了普通人。你活着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杀人。”
说着,他一脚踢在阿寂胸口,将阿寂踢倒。
“直到有一天你也被人杀死。”他继续说着,又一脚向阿寂踩去。
阿寂突然双手抓住谷局长的脚踝,用力一提,将他掀翻,谷局长倒在泥水里,满身泥污,活像条躺在泥里的野狗。
谷局长从未受过这种污辱,不禁恼羞成怒,爬起来,骂道:“我要杀了你!”
阿寂扑了过来,一拳击出。拳头去势极快,击碎了雨珠,就要砸在谷局长脸上。
就在阿寂的拳头即将触到谷局长的脸的时候,黄金战士迅速伸出手,抓住阿寂的手腕。两人四目相对,在这阴暗的雨夜中碰撞出一片火花。
“我们又见面了。”黄金战士似乎对这次见面已经期待了很久。
阿寂二话不说,一拳向他击去,黄金战士侧身避过,肘击阿寂胸膛,正击在他的伤口上。阿寂闷哼一声,踉跄倒退。
黄金战士不敢相信阿寂这么不经打,停下手,奇怪地看着他。
“打!打死他!”谷局长余怒未消,对手下嚷道。
几个警察冲上来,或拳打,或脚踢,或枪砸,对阿寂一阵狂殴。
阿寂精疲力竭,已无力反抗,只有拼命用手护着头部。
雨蝶脸上满是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够了!不要打了。”她嘶声叫着。
没有人停下了,她说的话在这里跟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她跑过来,拉着她的叔叔哀求,“我跟你回去,你叫他们不要打了。”
“小蝶,不要求他,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寂凄厉的声音从人堆中传出。
见谷局长无动于衷,雨蝶再次哀求他,谷局长仍是冷漠地看着地上的阿寂,一言不发。
“你不叫他们停下来,我就嚼舌自尽!”雨蝶突然说。
谷局长转过头,吃惊地看着她,冰冷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希望能从她的眼睛验证她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看到的是愤恨,还有决心,必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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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泰的秘密(5)
“停手。”他一下令,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他说出的话就是权威,没有人敢违抗。
“我可爱的小侄女,你要是死了,你父亲会很伤心的。”他脸上挤出了和谒的笑容。
“你们要是敢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雨蝶冷冷地说。
“好,好,我不会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我保证。”谷局长尽量表现得很诚恳。
“你的手下也不能动他。”雨蝶又说。
“放心,没我的命令,谁也不会动他的。”
雨蝶这才放心。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你父亲急着见你呢。”谷局长说。
雨蝶看了看阿寂,见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阿寂,好好地活下去,把我忘了吧……她心里默默地念着,脸上的水又多了一些,终于咬了咬牙转身朝外面走去。
谷局长也跟在后面走出去,在经过黄金战士的旁边,他停了一下,用很低的声音说:“杀了他。”
黄金战士看着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谷局长继续走了出去。
雨蝶突然说:“我要亲眼看到你们所有人离开,我才走。”
谷局长不禁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眼见的这个女孩竟会如此谨慎,但他也没办法不答应。
所有武装警察都上了直升飞机,包括黄金战士。螺旋桨急速地旋转起来,一架架直升飞机轰鸣着升空,消失在黑暗的夜空。
看到其他人都已离开,雨蝶才上了最后一架直升机离开。
几架直升飞机在雨夜中飞行了一会,其中一架突然调头飞了回去。
黄金战士从直升飞机上走下,独自一个人穿过枫林。
雨还在下,阿寂还在跪着。
黄金战士走到他面前,说:“我回来,是要杀你。”
阿寂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你本来就想死?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阿寂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她呢?”黄金战士又说,“她千方百计要你活下去,难道你要辜负她的心意?”
阿寂双拳握紧。
“你这么想死,我偏不杀你。”黄金战士说。
“为什么?”阿寂缓缓抬头,问。
“有两个原因。”黄金战士接着说,“第一,我从不杀自己想死的人;第二,我只想跟你公平的、泔畅淋漓的打一场。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会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对手。从那时起我就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没有人干扰的情况下,跟你好好打一场。”
“我们两次见面都是在雨中,但两次我都打得不痛快,我希望我们能有第三次。”他叹息着继续说。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甘心做谷局长的走狗?”阿寂问他。
黄金战士沉默了一会,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自己。
——这短短的八个字看起来简单,但其中包含的凄凉与痛楚又有几个人能够体味。
他拍了拍阿寂的肩膀说:“好好养伤,后会有期。”
说完这句话,他就朝枫林外走出去。
阿寂跪在雨中,天地宇宙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孤独与寂寞。他一直都是孤独的,从来都是寂寞的,只是,那种感觉从未像现在这么强烈。甚至,比死亡还要强烈。
阿珍已经站到他身后,他却浑然不觉。
她轻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动都不动一下。她甚至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他当然活着,只是心已经死了罢。
她蹲下来,轻摇他的肩,“阿寂,回去吧。”
“阿寂,不要这样。”
“阿寂……”
他仍是不言,不动。
她终于哭了,哭出了声。
“你走!”他突然吼道。
她突然搂着他,伏在他的肩上哭泣,“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是个杀手,你跟着我有什么用!”他怒。
“我不管你是杀手还是什么,我只想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难道也想在这里淋雨?”阿寂冷笑。
“你淋得,我为什么淋不得?”她倔强地说。
阿寂不再说话,两人都不再说话。
雨一直下着,他们也一直跪着,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风雨充斥天地,无处不在,人却是太渺小了,渺小的人又怎么去跟这风雨对抗?她终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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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闯龙潭(1)
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她躺在床上,阿寂坐在床边。
前几天躺在床上的是阿寂,坐在床边的是她,现在却反了过来——命运真会开玩笑。
她想起来,却觉得脑袋沉重得像灌了沿一样。
见她醒来,阿寂端起一碗药汤,说:“刚煎好的,趁热喝了吧。”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于是他慢慢地、细心地喂她,药慢慢地流进她的喉咙,药是苦的,可是她的心里却生起了一丝甜蜜。
雨已停,窗外的清新空气涌进来,让人觉得格外的舒服。
他慢慢地将碗放在桌子上,低声说:“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阿珍问他。
“我要走了。”他一咬牙说了出来。
她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不过几天再走?”
他说:“我能等,小蝶却不能等。”
“等什么?等着一起死吗?”这句话她当然没有说出来。她也许并不了解他,但她至少了解他对小蝶的感情。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不可能留得住他。
他站起来就要走,她伸出一只手拉住他,问:“你,还会回来吗?”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不管我是死是活,我想我都不会回来了。”
她的心一阵悸痛,无限的悲伤,从灵魂深处升起。
他轻轻放下她的手,转身走出去。就在他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不知哪里的一股力量,掀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他身体僵硬,过了一会,才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把我忘了吧。”
忘了?如何忘得了呢。
她抬头,满是病容的脸上浮起一抹嫣红,“能吻我一下吗?”
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愿望吧?
于是他吻了她,热烈奔放。她十分的投入这一吻中,尽情享受这一刻。
此时此刻,世上已没有任何东西比这一吻更令人心碎。
终于,他的嘴唇慢慢离开她的,他转过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进了属于他的世界。
两行泪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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