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过身子,打开黑色帆布大书包,钱币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珠沾满连片的红,好似看到一口染料缸子,将人吸进去,溺在里面出不来。
书包里塞了五十捆红彤彤,每捆一万。
这钱是有大用的。是未来计划中,必不可少的资金;是她冒了风险,从吝啬到极点的丁姓死女人手里讨过来的……
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该动这笔钱。
摇摇头,湛蓝筝从里面取出一捆。
她想,算了,救人要紧,总不能眼看着阿翔死在自己面前。至于资金缺口,以后可以试着补上,大不了就把黑乌鸦那鸟窝里的古董,统统廉价卖了去。
交了钱后,拿着各种收据单,一面整理一面转身,抬头一看,容采薇和岑娇娜的目光直愣,齐刷刷凝在她背后的帆布包上。
“你俩怎么了?”湛蓝筝惊讶道。
“嗯……”岑娇娜揉着还有些发懵的脑袋,“湛蓝……你过来……过来。”
她谨慎地看看四周,小声对湛蓝筝道:“你背着这么多钱,不怕让人给劫了啊!”
“没办法啊。我一直都没回过家。”
“你……你弄这么多钱干什么啊。”岑娇娜虽这么说了,倒没有追根究底的态度,只埋怨几句,让湛蓝筝呵呵笑着给带过了。
容采薇收回呆愣的目光,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便一直沉默着,她独自坐到手术前外的长椅上,抿紧唇,就此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的确没法说什么。
湛蓝筝和岑娇娜陪了一个小时,手术室的灯依然没有熄灭。容采薇的手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冰冷,甚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湛蓝筝看她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甚至担心,便准备去医院对面的麦当劳里买点热饮——因为得出医院大门,为了安全,她将背包给了岑娇娜,托她照看。
这段夜路倒很平安,二十多分钟后,湛蓝筝提着装了热可可奶和汉堡的牛皮纸袋子回来,过了拐角,先去看手术室——还是亮着灯。
再看长椅上——容采薇裹着风衣,怀里紧紧抱着黑色帆布包;岑娇娜站在一旁,眉眼就好似被一个巨大的惊叹号给抽散了般,充分舒展到几乎要脱离脸庞,飞到空中去。她的两手提在胸前,有水珠子稀稀拉拉落下——似是刚洗完手。
“我回来了。”湛蓝筝对岑娇娜说,“你干嘛呢?”
岑娇娜张张嘴,“我……我……”
“湛蓝。”容采薇小声叫了下,“你的包。”
“谢了。”湛蓝筝提了下,感觉份量差不多,她将盈满香气的纸袋子递给容采薇,听到岑娇娜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说:“对不起啊,湛蓝,你走后没多久,我去了趟卫生间,你的包……”
岑娇娜停顿一下——湛蓝筝正小心地掀开一杯热可可奶,递给容采薇,“可别烫到。”她又看岑娇娜,“你要说啥?”
岑娇娜慢慢放下手,她说:“我把包就托给采薇了。我……”
“我帮你保管了一下。”容采薇喝了点热可可奶,轻声道。
“谢了。”湛蓝筝说。
岑娇娜尖声道:“湛蓝!我跟你说——”
“湛蓝……湛蓝……我要死了……”容采薇抓住湛蓝筝的手,红了眼圈,“我不活了,我要死了……”
“采薇。没事,别怕别怕。”湛蓝筝料想她是太恐惧了,赶快安慰。
她颤着手,小心地拨弄着散乱的头发,“湛蓝,湛蓝……”泪珠落下,“阿翔会不会,他会不会……”
湛蓝筝惭愧地说:“不会的。你放心,阿翔绝对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别想碰我的朋友!”
“他为什么会掉下来啊……他为什么会飘上去啊……这是为什么……是不是鬼害了他啊……”容采薇自顾自地哭道,“如果他就这么去了,我也不想……不想……”
“别说不吉利的。”湛蓝筝叹息,想拥抱过去。容采薇却一个闪身,整个人倒在长椅上,紧紧裹着风衣,“让我静一静,求求你了,别说了,就放过我吧……我现在真的没办法了,真的好绝望好绝望,阿翔就在里面,他伤得好重……我怎么办啊……我没办法了,求你了……求你了……别再说了……”
湛蓝筝手足无措,“我……好吧,我就先不和你说话了。那个娇娜啊,你要说啥?”
岑娇娜盯着容采薇哭泣的眼,和恳求的双唇。
“求求了,别说了……”容采薇还在崩溃而绝望地哽咽着。
岑娇娜嗯了一下,她看湛蓝筝,说:“哦,没啥,就是,嗯,刚才我擅离职守了。”
“你俩谁看包都可以,只要别让人拿跑就好。”湛蓝筝舒口气,她吃了汉堡喝了热饮——戴翔进去已经快三个小时了,看了看手机,深深吸气。
“采薇。我知道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件事情很不合适。但是没办法,时间太紧迫。”湛蓝筝温和地说,“那个账户的钱要提出来。因为一些原因,总之就是需要你本人带着身份证去一趟。而且就得在今天白天搞定。我知道戴翔的情况,这样要求你,真的很不应该……但是……”
容采薇浑身一抖,湛蓝筝内疚地叹了叹,“抱歉……”
“钱?账户?”她紧裹风衣起身,“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个账户……账户……我没带身份证,我也没折子,怎么办,怎么办……”
她无助地看着湛蓝筝。
“没关系。”湛蓝筝安慰道,“我先回家取存折,顺道把包送回去。天亮那会儿,我会赶回来接你。如果戴翔的情况稳定,我就送你回去拿身份证。我们一起到银行,取了钱,然后我再送你陪着阿翔,好不好?”
容采薇青着嘴唇,只会点头。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湛蓝筝终于回公寓。凤晓白听到门锁声,赶忙迎出来,“你做什么去了?”
他担忧地抱住湛蓝筝——抱住一只大书包。
“游祈乐呢?”
“睡了。”
“很好。”湛蓝筝低声道,“这里面是五十万,我用了一万,还剩四十九万,你待会点点,然后分成三份,都收到我卧室的保险箱里,别和任何人说。”
“你要做什么去?”凤晓白见女友跑进卧室,便也跟过去,“找什么?我帮你找。”
湛蓝筝揣好存折,“你就别管了。看好游祈乐,如果她非要出去,或者有什么联系性的举动,不要看得太严,要半推半就放过她,但态度上,要注意分寸。”
她轻声叮嘱,踮起脚亲了亲凤晓白暖洋洋的脸蛋,随后拎起车钥匙,匆匆离开。
凤晓白站在阳台上,看着女友的小蓝车子,亮起两盏车灯,再次没入到清晨黑冷中。
叹了叹,湛蓝,你还是不肯让我为你一起分担吗?
湛蓝筝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医院,第一道曙光擦亮东方的天边,空气却清冷依旧。
手术室外的灯,熄灭了。
不见容采薇和岑娇娜。
“人呢?”
飞快地拨着那二人的手机号,没人接听。和护士打听,可换班的这个护士竟不清楚夜间急救病人的状况。正恼火的时候,听到岑娇娜远远喊声“湛蓝”。
“你可算回来了。”岑娇娜心急如焚,“又出事了。”
“我该怎么办啊!”一声虚弱的哭喊,容采薇宛若一片游魂般地飘过来,“湛蓝,湛蓝……”她双目发直,湛蓝筝心惊,“又怎么了?”
岑娇娜小声道:“医生说……说……说阿翔有……有瘫痪的可能……”
湛蓝筝木然了。
“采薇一时心急……就给阿翔的父母那边打了电话去哭诉……主要也是得通知阿翔父母一下嘛。结果……结果……”岑娇娜挣扎好久,“结果阿翔的爷爷接了电话,他最先知道的……老人家有心脏病的……挺严重……就……”
“老人家现在怎么样?”湛蓝筝镇定地问。
“死了。”容采薇沙哑地说,她哭泣着,刚刚把手机从耳边拿下,“刚来的电话,他爷爷死了,他爷爷当场就不行了,天啊……我害死他爷爷了,我害得阿翔要瘫痪了,怎么办,怎么办!他爸爸妈妈是要骂死我的!怎么办啊……呜呜呜……”
她抱紧自己的身子摔倒在地,岑娇娜赶忙扶住她。
“采薇,你要坚强啊!”湛蓝筝低声说。
万万没想,这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个结果。
归根究底,到底源头在哪里呢?
她烦躁而愧疚地想:如果我前天一发现高坡下有点问题,就不辞辛劳,立刻过去,解决问题的话——那么第二天,娇娜不会三更半夜非要跑到那里去搜集八卦。娇娜若不去,采薇就不会让戴翔陪着去壮胆,他们不会碰到夜游女,不会晕过去,不会被夜游女弄到天上。采薇呢?她也不会因为等不见人,找我求助。那么如果我不过去的话,采薇也不会为了迎接我而提前外出,因此受到严重惊吓。而夜游女呢?她看不到附近人烟,大概玩一会儿戴翔和娇娜,也就会觉得无趣,丢到荒地完事。戴翔可能就不会掉落到车子上,不会脑损伤,不会有瘫痪的危险,更不会因此就……就害得他爷爷心脏病发……
一连串的内疚爬上来,再看看手里的存折。湛蓝筝更是不忍心,账户的事情,的确是我利用了采薇,虽说当时打着给程丫头“报仇”的名义,可扪心自问,湛蓝筝,你还不就是拿这个安慰自己,实际依然是欺骗朋友啊。
这条路,走得真是困难。有时候,连自己都爬不过去。
默默呆立好久,她才道:“总要一步一步来。采薇,你是阿翔的妻子,是他家的儿媳妇。事已至此,你不能再倒下去。追究责任也好,哭泣内疚也罢,总要先安顿好阿翔,办好老人家的后事,再做打算。”
岑娇娜也劝道:“就是的。哭也没用啊。咱们还是再去找医生问个清楚吧。是再做手术呢,还是用别的治疗,或者转院,这可都是要你拿主意的。”
她们三个在医院逗留到十一点多,戴翔被安排到单间病房,还要进一步观察。
“治愈可能性较高的手段还是有的,就是……”主治医生犹豫了一下,“费用比较昂贵。保守疗法的费用比较合适,只是完全恢复的几率,确实要低些。”
容采薇说:“医生,求求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