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锦继续俯身,同心结子已悬在他的腰际,湛蓝筝轻轻闭目,宗锦的唇已逼近,丁小剪的手伸入衣襟后,宗锦的唇继续逼近,丁小剪抽出手——
砰!
反应最快的人,是本该反应最慢的程澄。
她挡住小乖宝的眼睛。
第一发子弹,洞穿同心结子,直打宗锦腰际。
罩门破。
砰!
第二发子弹,洞穿宗锦心脏,鲜红喷涌。
宗锦的呼吸窒了一下,唇角微微翘起。
湛垚瞪大双目,江宜月张开嘴,无声呐喊。
砰!
第三发子弹,打入宗锦后脑,黑血流淌。
他笑了,松开湛蓝筝,双臂无力垂下。高大的身子剧烈晃了下,仿佛醉酒,随即倒地不起。
黑红的礼服被濡湿,衣缘在滴滴答答猩红。大片鲜血在他身下蔓延,汇集成血泊。
砰!
第四发子弹,打断吊灯绳索,沉重的水晶灯坠地,轰然中碎片飞舞,尖叫声终于接二连三响起!
丁小剪握紧枪柄,从容地,最后看了湛蓝筝一眼。
湛蓝筝立在原地,睫毛轻闪,也深深凝望丁小剪。
别了。
她们看着彼此,在心底同时说。
下一刻,丁小剪奔出大厅。
莞尔,大仇已报。
只是对不起,借用了你的孩子。
请原谅我的不得已而为之。杀宗锦太难,实在无奈,出此下策。
你放心,湛蓝会好好照顾孩子的。孩子不会知道这一切,她会健康成长。
莞尔,我又要走了。
这一次,恐怕就回不来了。
不能给你扫墓,惟愿你能安息。
她在蓝天下奔跑,尽情呼吸。
向前跑,入山,渡湖,按着原定路线跑下去——夜的船会在约定地点等她。
接下来,就是她并不陌生的海外拼搏生涯了。
向往着,前进!
丁小剪逃出宅子,凤晓白追了出去,宗锦倒在地上,湛蓝筝站着不动,孙桥点了几个失控到大喊大闹的人的穴位,程澄捂着乖宝的眼睛,乖宝在哭。
湛垚和江宜月同时上前。
受了如此重伤,宗锦却依然能动。
颤巍巍地,抬了抬手。
湛垚红了眼,他跺脚,过去撑起宗锦的半个身子,鲜血也流到他身上,又是个血人。
“阿垚……”宗锦轻轻念着,“月……”
江宜月颤抖着,失魂落魄地跪到宗锦身旁,她看着血红的宗锦,脸色已是苍白,眸内只有震惊。
“你……不知道啊……”宗锦了然一笑,“对……你们都不会……知道……但是……你们……还是会……”
他猛烈咳嗽,血流如注,皮肤几乎透明。
湛垚的胳膊一紧,也开始哆嗦,“不……不……”
“我……”宗锦气若游丝,“我……为……为你们……为……为孩子……而战……”
“不……”江宜月喃喃着。
“我死……对你们……好……对孩子……好……”宗锦笑了,眼睛格外明亮,“我死……都好……我……我……就为这个……而战……我终于……明白了……战的是……我自己……结局……该是……战死……这样……很好……”
湛垚的呼吸中带了水汽,江宜月捂住半张脸,却露出眼眸。
宗锦剧烈哆嗦着,鲜血大口喷出,有人尖叫说“他不行了!”程澄醒悟般地喊道:“孩子!”
她抱着大哭的乖宝,拼命向宗锦跑去,“孩子!快让他看一眼孩子!”
湛蓝筝猛地抬起右臂,大红水袖垂曳,拦住了程澄,遮挡了襁褓里的孩子,也阻隔了宗锦的视线。
程澄来不及愤怒,却听宗锦提高了声音——他眼睛亮得吓人,似是将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了起来,为了两个字——
“谢谢。”
他对湛蓝筝说。
双手一垂,他躺在湛垚怀里,舒服的,做了最后一个呼吸。
然后,在婴儿的哭声中,他阖上了眼。
宗家掌门宗锦,其母宗堰,父不详,谣传为上仙雍寂,未经证实。其出生、成长皆为谜。
法力高强,精明沉稳,善谋略。
心冷手毒,温文尔雅,重情谊。
崛起突兀,而发展迅速。虽孤军作战,实力却不容小觑。后获湛家掌门青睐,志同而道合,结为连理。
却在婚宴上,为仇人突袭,中弹三发,首发力破罩门,两发均在要害。
失血过多,当场辞世。
留有一女性遗孤,母不详;宗家传承之物法戒;宗家全部财产及宗家之术法秘笈。
遗产分配一事,将由其生前指定律师与其遗孀湛掌门商榷。
他最后的遗言,是对湛蓝筝说: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宗锦谢幕了。
☆、第九章 莞尔的声音
三天后;贾文静来到湛家宅子外,递上证件,请求拜见湛家掌门。
一身缟素的湛蓝筝亲迎而来;“老姐,干嘛这么客气?”
“我听说婚礼上的事了。太不幸了;请节哀。”贾文静恭恭敬敬地鞠躬。湛蓝筝微怔,回了礼;“谢谢。那么……有事吧?”
贾文静先问了程澄的情况,又问了宗锦的身后事以及对湛蓝筝的种种影响。湛蓝筝讲得仔细,贾文静听得用心;最后说:“真是有条不紊。看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下。我看你精神也还不错;心态放得很平,能看开真好。”
有点刺耳。湛蓝筝微笑着受了,“老姐,你既然拿了证件拜访我,是有工作上的事吧?”
贾文静望着她,淡淡道:“我们去书房谈,好不好?”
书房明亮,一缕阳光自窗外折射在地,座椅被暖得舒适。傀儡送上解暑凉茶,盈盈碧绿盛在白瓷中,贾文静赞了下,端起却未喝,又给放回去。
“湛掌门。”贾文静庄重道,“据说杀害你先生的凶手,是你的高中同学丁小剪?”
“是的。”湛蓝筝落座书桌后,阳光贴上她的侧脸。
“是这样的。”贾文静说,“丁小剪此人,事先已因涉嫌走私军械、涉黑以及贩毒等原因,处在通缉之中。这次我们探知她秘密潜回国内,并调查出她会出现的时间及地点,事先做了逮捕安排。可追捕过程依然出乎意料地十分困难,对方也是有备而来,不仅有同伙帮助,而且持枪拒捕。我们被迫与嫌犯展开枪战,最后——”贾文静紧盯着湛蓝筝把玩在手的茶杯,“我亲手击毙了嫌犯。”
茶水,泛起涟漪。
湛蓝筝默默坐在高背椅上,望那茶杯中不停波澜的碧绿。
钟表在桌上寂寞地滴答。
贾文静坐得笔直,注视湛蓝筝的额发。湛蓝筝低头望茶,双手握杯。阳光缓慢偏移,时间就这样在她们身边从容淌过。
直到阳光从湛蓝筝的侧脸挪到桌沿上,她才抬起头,将茶杯放到桌上,双手握拢。
“老姐,可以告诉我——”湛蓝筝低声说,“详细的过程吗?”
贾文静望着她,“当然可以。”
丁小剪走的是既定路线——她对这片并不是很熟悉,来了湛家后受限于通缉令,也不好过多外出,她每次外出几乎都需要湛蓝筝派傀儡给打掩护。
对于这次出逃,丁小剪和湛蓝筝做了详细的规划,从路线到逃亡工具以及日后联系方式等。她俩是坐夜的船回来的,这会儿也是要用夜的船出去。夜游女一来对湛蓝筝修复夜的船,抱有十万分的感激之心;二来湛蓝筝是湛家掌门,可以为她正名并给予最大庇护;三来夜的船重出江湖也没传出多少风声,接不到多少生意,清闲地很。故而这几个月她都是绝对听从湛蓝筝的调遣。这会儿湛蓝筝要她送丁小剪回拉美,也算是跑了几趟的老路线了,自然满口答应。
唯一的小问题,就是接人地点。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偌大一艘船有地方停降,她们务必选一个地广、妨碍物少、人迹罕至的地方。俩人对着地图商量一阵,湛蓝筝又实地考察一番,最后定在住宅区附近那片自然湖的对岸——那里有个闲置空地,平日游人去的少。丁小剪只需翻过小山头,穿过林子,绕湖过去就好。
这段路程,满打满算,步行不会超过三十分钟。丁小剪既是长跑好手,又是短跑健将,多年的野外生存和枪口逃脱经历也让她将这段路程视作小菜一碟。反正湛家人和傀儡都不会真的追击她,不过意思意思而已。一路畅通无阻,二十分钟就能跑到安全地带,上船走人,就可以踏实休息了。
击毙最后一个仇人宗锦,为赫莞尔彻底报仇后,丁小剪心情愉悦,只感蓝天白云,充满希望。她行进速度极快,目前也未遇到任何阻碍。离开住宅区,翻过几座小山包,便潜入密林。林叶沙沙轻响——不知何时,她身边已悄无声息地围了一圈傀儡,看似是从主宅出来追她这个凶手的,但她知道这是保护她顺利抵达目的地的帮手,也是她和湛蓝筝事先商量好的——万一中间出了岔子,这些傀儡可以帮她抵挡,让她有机会逃离。
树的枝条愈发密集,茂密的叶子缠绕在一起,绿油油地遮天蔽日。密林间光芒黯淡,已宛若黄昏。前行道路开始狭窄,除了奔跑声,再无别音。连鸟儿都心知肚明地不选在这个时候降落此间。但对于身经百战的丁小剪而言,比起曾经的亚马逊雨林,这片小林子实在见笑了。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跑动,绕过几个转弯,前方的傀儡忽然停了。
身旁的傀儡也都停了。
丁小剪手心一紧,拉开保险,握紧枪柄。
她转出来,所面对的,是一片枪口。
“外面风声很紧。你也看到老姐这几天都没回来。她不是傻子,应该察觉到什么了。”
湛蓝筝昨夜说的话,闪入她的脑海。
“你放心。她逮不住我。”丁小剪玩着枪,漫不经心道。
“不要小瞧老姐。她是刑警,知道你的底细,清楚我的境遇,甚至可以判断我们未来的计划。她和我已经有翻脸前兆了,纵使她还把我当朋友,但法律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大公无私。”湛蓝筝告诫,“我知道你很强,屡次虎口逃生,但这回,不可轻敌。谨防阴沟翻船。”
丁小剪说:“好了女人,明天我就要和你告别了。说不定是永别。你就不能说几句吉利的吗?”
“怎么会是永别呢?”湛蓝筝笑道,“青山常在,碧水长流,后会还是有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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