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有了这次短兵相接的讯问。为了搞好这次讯问,叶子菁在反贪局长吴仲秋和同志们的协助下,做了几天的准备。做准备时,曾经的屈辱和悲哀一一记起了,过去那个不可一世的王长恭时常浮现在眼前,几次让叶子菁潸然泪下。也正因为如此,今天进了看守所,叶子菁又有些犹豫了:由她主审王长恭是不是合适?她会不会感情用事?即将面对的审讯对象毕竟是她感情上最不能容忍的一个人!吴仲秋和同志们都说,她出面主审最合适,王长恭最怕见的人就是她。想想也是,一物降一物,办案策略上需要这样做。再说,她也有信心,相信自己不会感情用事。她要做的就是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落实已取得的罪证,把王长恭在预审中拿下来,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公正审判,给“八一三”大案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此刻,这位犯罪嫌疑人就在三米开外的专用受审椅上静静坐着,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痴痴地看着审讯桌后的白墙,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仍在这个犯罪嫌疑人的脸上和胸前的囚衣上跳跃,像一支打偏了的聚光灯。聚光灯的光源来自犯罪嫌疑人左侧装着铁栅的高窗口,窗外是看守所办公区的院子,那里有着晴空下的自由。
叶子菁看着高窗外那片自由的天空,缓缓开了口,语气平静极了,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王长恭,现在终于轮到了你!二○○一年八月十三日晚上,当大富豪娱乐城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没想到最后会把你也办进来!今天我能请你这位前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坐到受审的位置上,实在太不容易了!我必须承认,你精明过人,也很懂得为官之道,靠不住的钱不收,还在川口捐了座希望小学,欺骗性挺强。可你的欺骗最终还是没能得逞,事实证明,你心很黑,通过情妇周秀丽的手收受贿赂,一笔赃款竟然高达四百八十万,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后怕啊!如果我当时泄气了,不对周秀丽追下去;如果周秀丽不试图把这笔巨额赃款转移出去,让赃款就此消失;也许你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是不是?”
王长恭这才看了叶子菁一眼:“女人就是女人,到死都忘不了身外之物!”
叶子菁盯着王长恭:“既然知道是身外之物,那你为什么还这么贪婪啊?”
王长恭扯弄着囚衣的下摆:“你们又怎么能证明我的贪婪呢?根据在哪里?”
叶子菁“哼”了一声:“你和周秀丽的假护照难道不是根据吗?你王省长的假护照怎么会出现在周秀丽租用的保险箱里?这个事实你否认得了吗!”用力敲了敲桌子,“说真的,王长恭,一直到广州那边起出了赃款我的心都还悬着,就怕拿不到你受贿的确凿证据!可一听说你改名换姓叫刘武强了,我这心才放下了!”
王长恭抬头看着叶子菁,反问道:“叶子菁,你凭什么认定这四百八十万赃款和我有关?就凭那张假护照吗?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和周秀丽的关系,就不该想到可能发生的另一种情况吗?周秀丽是不是会背着我拿上我的照片去办假护照呢?”
叶子菁心里一动,盯了上去:“这么说,你承认和周秀丽是情人关系了?”
王长恭怔了一下,只得点头承认:“这事瞒不了,我……我也不想再瞒了!”
叶子菁有数了,离开讯问桌,走到王长恭面前踱着步,故意顺着王长恭的话说了下去,似乎很赞同王长恭的狡辩:“倒也是啊,你和周秀丽是情人关系,彼此也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周秀丽从你身边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拿走你的照片,给你去办一张假护照嘛!”盯着王长恭,话头突然一转,口气骤然严厉起来,“可这么一来,新世界地产公司熊老板行贿的这四百八十万就好解释了:你利用手上的权力给熊老板批地,你的情妇周秀丽从熊老板那里受贿收赃,事实是不是这样啊?”
王长恭却否认了:“事实不是这样!不错,新世界的地是我批的,但周秀丽受贿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如果知道有这种事,我饶不了她!告诉你:周秀丽收苏阿福那三十万块,我也是大火烧起来后才知道的,为此,我打了她的耳光!”
叶子菁嘴角浮出了一丝冷笑:“王长恭,你对周秀丽要求可真严格啊,竟然打了她的耳光?”脸突然拉了下来,一声断喝,“王长恭,请你把头抬起来!”
王长恭抬起了头,佯做镇定地正视着叶子菁,目光中透着一丝惊恐。
叶子菁逼视着王长恭:“王长恭,你说漏嘴了吧?这说明,‘八一三’特大火灾发生后,你对周秀丽受贿渎职的犯罪事实是很清楚的!可你这个负责火灾处理的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究竟干了些什么?你明目张胆地包庇周秀丽,甚至不惜命令公安局长江正流同志对苏阿福搞杀人灭口!对我们长山检察机关的正常办案,你横加干涉,制造障碍,还试图压着长山市委和唐朝阳同志把我撤下来!我当时怎么也不明白:你王省长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你的这一切所作所为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王长恭有些慌了,极力辩解说:“叶子菁,你这理解不是太准确!我……我知道周秀丽受贿渎职并不比你早,也……也就是在周秀丽被抓前一天知道的。我骂过周秀丽之后,就劝周秀丽去自首。周秀丽也答应了,可……可我没想到,你们没等周秀丽去主动自首,就……就在传讯后突然拘留了她。真的,这事很突然……”
叶子菁紧追不舍:“那么,在这之后,甚至在我们检察院对周秀丽的判决提出抗诉之后,你为什么还这么公开替周秀丽喊冤,还在四处为她做工作?仅仅是感情使然吗?你是不是怕周秀丽被判了死刑后,把你王副省长这个大后台供出来?”
王长恭毕竟是王长恭,在这种时候应变能力仍然很强,听了这话,反倒变得镇定下来,平静地反问说:“叶子菁同志,周秀丽判死刑后把我供出来了吗?好像没有吧?如果这四百八十万真和我有关,我又没能保下她,她还有什么不会供的?”
叶子菁一怔,无法对应了:周秀丽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写下一个字的交代!
王长恭岂会放过这种主动进攻的机会?趁着叶子菁的短暂被动,夸夸其谈说了起来,满嘴官话,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大权在握的好时光:“叶子菁同志,我原来不想说,可想想还是得说:我们都是共产党人,共产党人讲什么?讲唯物主义,讲辩证法,讲实事求是嘛!我希望你这位检察长和长山检察院也能对我实事求是……”
到了这种时候,面前这个曾身居高位的犯罪嫌疑人竟然还试图给她上课!叶子菁听不下去了,厉声打断了王长恭的话头:“王长恭,看来我有必要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了!你现在不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了,你是一个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这里也不是哪个大会的主席台,没有谁请你做报告,这一回你是插翅难逃了!”
王长恭仍没放弃,怔了好半天,又开了口:“叶子菁,我很理解你的情绪,落到你手上,我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甚至准备和周秀丽一起上刑场!可我仍然要说:必须实事求是!那张假护照不足以认定我的犯罪事实,我将做无罪辩护!”似乎动了感情,“请你冷静地想一想,我王长恭是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干部,在我们这个国家,在孜江省,享有这么优越的条件,我有什么理由要搞个假护照呢?”
叶子菁想都没想便驳斥道:“因为你心里清楚,党和国家是容不得像你和周秀丽这种腐败分子的!党的反腐之剑和法律惩罚的利剑一直悬在你们头上!所以,你们一边贪婪地聚敛财富,一边像做贼一样忐忑不安,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背叛行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当然要留后路!这还用得着明说吗?!”
王长恭当真激动起来,身不由己地从椅子站起来:“叶子菁,照你这么说,我王长恭就从没做过什么好事吗?我从一个大学生成长为一个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干部,就这么一天到晚做贼吗?这是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的态度吗?是事实吗?”
叶子菁长长吁了口气:“王长恭,你不要这么激动,请你坐下来,坐下!”
王长恭看了看身边的看守人员,被迫坐下了,坐下后仍是激动不已的样子。
叶子菁也回到审讯桌前坐了下来,平静客观地说:“王长恭,我并没说你从没做过任何好事,也没说过你一天到晚像做贼!你能从一个中文系大学生走到今天这种位置,是做过不少好事。别的地方我不太清楚,可你在长山的情况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公道地说,你来长山做市长对长山是有贡献的。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只搞了个赔钱的飞机场,养了群臊狐狸。你在城市规划、基础建设,在长山这座资源型城市的定位和资源的开发利用上,都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在你做市长期间,长山开放搞活了,长山经济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也正因为有了这些不可抹杀的政绩和成绩,你才得到了提拔重用,才做了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因此,在办案初期,当陈汉杰同志敏锐地发现了你的问题,盯着你不放时,我对陈汉杰同志还产生过一些误解,还曾出于公心,劝过陈汉杰同志。就在你公开羞辱了我以后,我仍然没有改变对你政绩和成绩的评价,我这是不是辩证唯物主义的态度啊?”
王长恭又抓住了进攻的机会:“叶子菁同志,关于陈汉杰我正要说:这个老同志对我有偏见!我调到省里后,陈汉杰心态一直不平衡,总想找我的麻烦!关于我和周秀丽的风言风语,也是陈汉杰最早搞出来的,还故意在大会上给我辟谣……”
叶子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王长恭的话头:“王长恭,你就不要狡辩了!你和周秀丽的关系是风言风语吗?你自己都承认了嘛!案子办到今天这一步,一切已经清楚了:在你的问题上,陈汉杰既不是心态不平衡,更不是找麻烦,是坚持原则,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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