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正赶往红星中路川报大院上班的周正的心情恰好与甘业民截然相反。
一路上,他路过几处报亭时特意停下来,向报贩打听报纸的销售情况,得知今天的《×××报》因为他撰写的头版文章而导致销售量一路飒升,他像喝下一杯浓醇老酒,欢喜得脑袋瓜子有些儿发晕。
待他走进充满现代色彩的采编办公室,同事们纷纷向他打招呼祝贺。
一位女记者嚷道:“嗨,周正,你怎么姗姗来迟啊?刚才老总纡尊降贵到我们采编室来专门夸奖你哩。你知道吗?今天的早报连续加印了两次,把我们老总那张苦大仇深的老脸笑得来阳光灿烂,温暖无比。”
另一位同事也恭维道:“老总这一高兴,你娃的实习期就算是提前到点了。”
女记者又道:“老总还夸你灵光乍现,说这么吸引人的标题,咋个就让你这脑瓜子想出来了。”
而此时他们的老总正独自呆在总编室里,怡然自得地斜靠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将茶几上的报纸展开,再一次浏览《鸭子为什么会生出鸡蛋》。
正浏览,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老总放下报纸,拿起电话:“又是印刷厂吧?什么,法院碍…什么什么,我们搞错了。《鸭子为什么生出鸡蛋》与事实严重不符……好,好,我等着,我马上接收你们的传真。”
老总看着传真机传过来的法院判决书,不停地用手帕揩额头上的汗水。老总撕下传真过来的法院判决书,大步出屋,闯进了采编室,冲着一帮男男女女的小记者们一声大吼:“周正,你……你写的什么狗屁文章?你……你这下可给报社找来大麻烦了!〃
所有人瞠目结舌!
周正回过神来:“老总,我写错了吗?”
老总怒不可遏:“不是一般的错,是大错特错,错得来匪夷所思,错得来荒唐透顶,你简直是把牛胯扯到了马胯里!这是法院刚刚传过来的判决书,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吧?”
同事们伸了伸舌头,知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小格里。
周正匆匆浏览了一下判决书,重重地跌坐在皮椅上,双眼发直,吓呆了:“怎么会这样?那广东人是这样说的呀!〃
老总:“广东人说的?广东话你要是也能听懂,那广东省政府还有必要逼着各行各业的人都要尽快地学会讲普通话吗?”
周正:“老总,这下怎么办?你得救救我,我这是一心为了挖猛料,为了提升我们报纸的销路啊!〃
老总:“还能怎么办?简单得很,把你和你老爸老妈所有的存款都取出来,等着法院的传票,到法庭上去向人赔礼道歉,然后掏腰包吧。”
两个月后,甘业民诉《×××报》记者周正以及早报的名誉侵权官司有了结果。法院判决周正和报社败诉;并在《×××报》上向受害人甘业民公开道歉。
一封独特的举报信
虽然周正受到了报社的处分:一,不再担任记者的工作,负责报纸小样的校对;二,停发半年奖金。但是,却幸亏甘业民处长高风亮节,待人宽厚,主动放弃了赔偿,这总算让已被弄得灰头土脸的周正多少松了一口气。
法院的判决看似已给这场风波已经划上了一个句号,可是,令胜诉者万万想不到的是,事情却会向着他最为担心的方向飞快地发展……
几天后,一封“别具一格”的群众举报信被送到了四川省检察院韩中信(现已升任甘肃省委副书记兼省政法委书记)检察长的办公桌上。
说它是举报信,是因为它来自检察院设置的举报箱里;说它“别具一格”,则因为信封里仅有两份不同期的《×××报》,而并无举报人留下的只言片语。而举报人送来的,正是登载着周正撰写的《鸭子为什么会生出鸡蛋》和周正与《×××报》向甘业民的致歉信的两期报纸。
举报人虽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却颇有深意地用红笔在两篇文章的四周勾了边……
韩检双目紧锁,入神地将这两篇互为因果的文章反复看了几遍。随后,他提笔写下了如下批示:
“甘业民的职务虽然不高,但他控制的物资供应处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这笔巨款究竟是不是他所有?如果是,他到底是贪污,是受贿,是挪用公款?而且,他与谌虹的关系其中必有隐情,一定要组织力量,紧追不放,一查到底。”
具体落实韩检这一批示的是成都市人民检察院经侦二处处长连小可。
在省院办公大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当穿着皮夹克的连小可匆匆赶来时,此君的形象令初次与之蒙面的笔者不禁暗暗感到了惊讶,以致在他介绍完侦破甘业民一案的详细情况后,笔者在与他分手时握着他的手异想天开地开玩笑说:“小可处长,你这副光辉夺目的正面形象,理当在这部电视剧中出演头号主角啊,要不,肯定会造成最大的资源浪费了。”小可处长笑呵呵回道:“我这一口川腔拍电视剧,那咋个行?还是老老实实地干我的本行吧。”
毫不夸张地说,三十出头的连小可看上去绝对典型的一个英俊青年,不仅身体高大强健,而且目露精光,无论形象气质绝不亚于眼下当红的硬派影视男明星。
连小可详细地向笔者谈起了他和他领导的行动小组是如何侦破甘业民受贿案的经过。
接受任务后,首先进入行动小组视线的即是与甘业民有着暧昧关系的谌虹,连小可当下率人前往曾经审理谌虹、甘业民诉案的武侯区法院,了解谌虹的情况。然而,法院提供的情况却并不太理想,只知她是一名下岗女工,人长得非常漂亮,独自来成都闯荡,曾经吃过几年风尘饭,属于那种档次比较高的角色,在成都居无定所,不太好找。此行最大的收获,则是在案件卷宗里找到了一张谌虹的身份证复印件。
在此后的日子里,行动小组为寻找谌虹的踪迹四处奔波,却终无所获。采用特侦手段对甘业民的手机、电话进行监控,居然在长达两月的时间里,甘业民从未给谌虹打过一次电话,当然更未与谌虹见过一面。
在看守所审讯室里。连小可提审了黄老板,想从黄口中挖到一点有关谌虹的线索。
凯料,黄老板却向他诉苦道:“你们检察院不是专门查贪官污吏的吗?找我能挖到什么呀?我看,你们直接找谌虹算了。我告诉你们,能和谌虹这种女人上床的,都是些有头有脸有权有钱的人物哩,她要一开金口,我保证你们抓他几十个贪官污吏不成问题……”
连小可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黄某某,我现在明确地要你回答,你是怎么和谌虹认识的。”
黄老板回道:“这问题我可以实话实说,再高级的妓女,说到底做的也还是皮肉生意,只不过玩家要舍得多出几锭银子罢了。和谌虹上过几次床,自然就混熟了。不过,后来这女人就不再干那事了,听说这女人傍上个大款,捞了不少钱,从良了。我做这空壳投资公司生意,就是专门骗那些想发大财的有钱人的,所以,就盯上了她。谌虹有了钱,还想以钱生钱,对床上那一套她手段高明,可对投资却是一窍不通,很容易就上了我的当,乖乖地拿出来一百万。”
连小可问:“你说谌虹傍上个大款,这个大款是谁?是不是省交通厅物资供应处的处长甘业民?”
黄老板叫了起来:“这,我向老天爷发誓,我可是真不知道!这姓甘的,以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在法律面前,我不能说假话呀,检察官先生,你们说对不对?”
真应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样一句老话,就在行动小组难以打开局面的情况下,某日,省检察院又收到了一封群众举报信。
这位举报人与前一位将报纸寄给韩检的举报者不同,他明明白白地写下了自己的工作单位、职务,以及姓名和家庭住址。
连小可谈到此处时,特意叮嘱笔者,万不可将举报者的姓名、单位和职务公布出来,保护举报者,这是他们所从事的职业的特殊要求。所以,笔者在撰写本文时,也不得不作一些必要性的技术处理。
这位举报者是成都某厂对财务工作非常熟悉的一位同志,他举报他所在的工厂以党委会和职代会的方式,通过了向四川省交通厅某重要人物实施重金行贿的方案,并因此获得了省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大量订单的情况。
毫无疑问,这样的举报内容对行动小组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连小可当即决定,事不宜迟,当天夜里,即按照举报材料上留下的电话号码,请举报者出来与他见上一面。
然而,有勇气在举报材料上落下大名的举报人在接到连小可的电话后却显得有些惊慌,捂住话筒紧张地说:“呃呃,连处长,千万不要上我家来。这里是某某厂的宿舍区,让人看见了我在这厂里可就没法活了!这样吧,我悄悄出来一趟。”
“这我们能理解。这样好了,我们开车来的,一辆普通的黑色桑塔纳,就停在你们宿舍区外面的工商银行门口,你出来后看见我们的车,上来就行了。”
黑色桑塔纳轿车在街上缓缓行驶。
连小可手里的微型录音机记录着举报者的声音。
“实话说吧,就在我把举报信塞进你们检察院的举报箱之前,我思想上斗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清楚,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向你们举报,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我同样清楚,我这样做的结果,有可能帮助你们清除腐败分子,可直接会受到伤害的,却是我们厂的上千名工人,和他们的妻儿老校在我履行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的同时,我也会被厂里的领导和工人们看成是吃里扒外的败类、叛徒。所以,我要求你们替我保密,尤其不能到法庭上为你们作证。”
连小可心中猛然一酸,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处境,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这决不是因为我胆小,害怕受到腐败分子的报复,而是我无法面对我的同事和全厂的工人。我的举报信你们已经看过了,那是一位熟悉工厂财务工作的人才能掌握的情况,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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