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金海
第一章 神秘的死亡
1
手机响的时候,陶永和姚小琪正依偎在床上,准备做爱。最近陶永为了落实几个广告项目,在外接连跑了十多天,下午刚回到枫城。他惦念着姚小琪,早就盼着跟她约会,回来的路上他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预计几点几分到,要她到他家等他。
陶永在枫城日报工作已近十年,算得上是年轻的老编辑,尽管还是单身,但不久前搭上福利分房末班车,分了套两居,九十多平方米。姚小琪刚工作三年,按规定没有分房资格,一直住在报社的单身宿舍,与另一名年轻女记者挤在一间小屋,诸多不便,陶永家便成了他们约会的主要场所。
回到家,姚小琪果真在屋子里等他。这让陶永分外高兴,同时也让他感到欣慰、满足。俩人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没过多久便躺到床上。
但想做的事没还没做成,姚小琪的手机响了,嘀嘀两声,很短促。这是信息提示音。姚小琪想去看手机,陶永一把拦住了她。过了一分钟,嘀嘀声又响了两下。不太响亮,却搅乱了他们的心境,令他们心神不定。陶永只好烦躁地说:去看一眼,哪个家伙这么烦人。
姚小琪跃下床走到沙发边,从提包里取出手机,熟练地按一下键。蓝色的彩屏上显示出一条短信:“有个老头在急救中心猝死,死因可疑,很可能是一起爆炸性事件,请务必关注。如方便,下班后请到医院找我。上班时间务请不要来,也不要打电话。枫城医院医生邓清波。”
姚小琪不禁疑窦丛生:老头为何猝死?死因是什么?邓清波似乎想告诉她什么事,却又吞吞吐吐,十分蹊跷。
陶永以为她看完短信就可以回到床上,踏踏实实做他们没做完的事。见她怔在那里,便问怎么回事。姚小琪把短信递给他看,陶永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不耐烦地说:别理他,这算什么报料,有什么新闻价值?枫城有四百多万人口,光市区就一百万,个把病人死在医院根本不足为奇,何况是个老头!
姚小琪却放心不下,发短信的毕竟是个医生,人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医生最清楚。如果是正常死亡,他怎么会郑重其事通报给记者?她打电话想和邓清波核实,却发现对方已关机。这让她更感疑惑。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给记者发短信提供线索,记者必然会打电话来核实,因而都注意保持电话畅通,以便随时能和记者联系,答疑解惑。邓清波竟然就把手机关了!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了省话费,还是别有原因?或者干脆是恶作剧?自从姚小琪把自己的手机当成热线电话在报纸上公布后,确实有人打过莫名其妙的电话,随意编造一个什么“事件”,想试探报社记者究竟有何反应,有的则纯粹想找借口和女记者闲扯、瞎聊。这些电话与其说是提供报料,不如说是骚扰,弄得姚小琪哭笑不得。难道邓清波也属于这种类型?
姚小琪看看表,发现还是上班时间。邓清波说上班时间别给他打电话,也许确实有什么顾虑,说话不方便。她决定去找邓清波,核实老头之死究竟怎么回事。
陶永很失望,“非要现在去吗?”
姚小琪明白他的心思,安慰道:“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我快去快回。等从医院回来,我把手机关上,好好陪你,不让任何人干扰,行吗?人家那么热心提供线索,如果我不理不睬,会挫伤读者积极性,那样的话以后就没人愿意跟我联系了。”
陶永颇感无奈。记者的职业就是这样,新闻就是命令,即便是半夜发生了事件,也得从被窝里跳出来往外冲。姚小琪外表娇小,乍看有些柔弱,内心其实很倔强,她想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硬拦也拦不住。她的心思已被搅乱,即便勉强留在家里,就算答应同他做爱,也不可能全身心投入,也享受不到高质量的性爱,充其量只是让他发泄一下性欲而已。与其如此,不如等她把事情办完,俩人再安安心心温存。
他说:“我陪你去,我自己在家无聊。再说万一邓清波搞恶作剧,我在旁边,也好教训教训他。”
姚小琪同意了。他们原本就是一对采访搭档,陶永调到广告部之前,也是新闻部记者,俩人是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曾多次一起外出采访。他们的恋爱属于典型的办公室恋情,俩人的感情是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孕育、培养出来的。
俩人穿好衣服下楼,骑着摩托车匆匆出发。
2
枫城医院是枫城最大的医院。来到这里刚好已到下班时间,医院里大部分医生都走了,只有少数仍在值班,门诊大楼比白天清静许多。姚小琪再次拨打邓清波的手机,这一次他开机了,未等姚小琪自我介绍,他已从来电显示中知道她是谁,压低声音说:我在急救中心值班室等你。
俩人快步来到急救中心。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医生等候在那里,打量他们一眼,自我介绍说他是邓清波。陶永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发现他样子挺憨厚,神态很认真,不像玩弄恶作剧的无聊之辈,心里稍稍平衡了些。邓清波引着他们来到一个无人的房间,掩上门准备介绍情况。姚小琪阻止了他,提出先看看死者。邓清波马上反应过来,领着他们穿过一扇小门往后楼去,动作非常干练。
陶永赞赏地瞟了姚小琪一眼,感到她比以前老练、成熟多了。新闻注重真实,既然采访的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到第一现场看看死者,核实清楚最基本的情节,是起码的采访程序。再者,倘若邓清波试图编造什么故事纠缠女记者,先不听他说,而先看死者,也能出其不意地击碎他的图谋,把采访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她提这个要求确实是一箭双雕。
枫城医院有前后两栋楼,前楼是门诊大楼,急救中心、各科门诊都在这里,后楼则是住院部和一些行政部门,两楼之间是一片大空地,栽种着一片枫树。这些树长得格外挺拔高大,叶子也格外油绿宽厚。夏日的阳光虽然炽烈,却无法穿透那密匝匝的枫叶。树荫下终日阴森森的,从林中走过,周身寒气顿生,令人禁不住泛起鸡皮疙瘩。树林里非常清幽冷寂,同门诊大楼的嘈杂景象相比,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刚拐进这里时,陶永两眼豁然一亮,觉得这里像景色秀丽的世外桃源,简直是情侣幽会的理想场所,一转念,他意识到这种静寂之地,可能就是太平间之所在,心里才感到悚然。
邓清波走在前面,脚步很轻,不时观察四周,似乎怕人发现。他们抄小路来到后楼地下室。那里阴气更重,也更静寂。邓清波敲了敲一扇紧闭的门,片刻沉重的铁门呜呜开了,一股混杂着消毒药水味道的森冷气息从门缝里漫涌而出,令人不寒而栗。紧接着门缝里探出一个矮小的老者,也不说话,只是木讷地看着他们。这显然就是太平间,老者便是太平间的守尸人。可能是因为长年呆在地下室与尸体打交道的缘故,他皮肤苍白,没有血色,表情呆滞,看去竟也如同一具僵尸。
邓医生轻声说:“家属来看看那个老头,让他们进去吧。”守尸人没有怀疑什么,木然把门开大些。陶永感到奇怪,明明是光明正大的采访,为什么要说成家属探访?但一时也不便细问。
停尸房的墙根下支着一副简易的担架,上面是一具白布覆盖的尸体。邓清波示意一下,守尸老头上前掀开白布,让尸体露出脑袋。姚小琪往前探了探,视线刚一落在死者的脸上,她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脚步。陶永看见死者,心底也禁不住窜起一股凉气。死者大约六十出头,瞳孔奇大,眼球外鼓,几乎快掉出来,鼻孔里还隐隐有些血迹。整个脸是变形的,其状极为恐怖,一看就知死前忍受了很大痛苦,死不瞑目。他心里蓦地掠过一个念头,这不可能是正常死亡!
陶永看姚小琪惊恐的样子,示意她离开。三人默默返身来到楼外。走到树林里,姚小琪问老头是怎么死的,邓清波四下扫视一眼,发现远处有个人影晃动,便警觉地缄默着,等那人影消失才压低嗓音说:“这里说话不便,还是到屋子里去吧。”
回到急救中心那间空屋子,关紧房门,邓清波这才告诉说,今天正好轮到他值班。他们下午两点接到求救电话,三分钟后救护车出发,赶到老头家时老头已昏死在地,不省人事,心跳很微弱。刚拉到医院一会儿,他就死了,前后仅半个多小时。老头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死亡,完完全全就是猝死。死者儿媳一口咬定他是喝生命之神致死。在死者家里,他确实看见老头床边有一堆生命之神的空瓶子,在医院抢救时,也查出他胃液里有生命之神的成分,这说明老头死前确实喝过生命之神,生命之神是有疑问的。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他才跟报社联系,希望枫城日报关注此事。
邓清波看上去很焦虑,说话也很急促。
陶永暗暗震惊,老头之死竟然牵扯到生命之神!他没喝过生命之神,但枫城几乎没人不知道它。生命之神是枫叶集团生产的保健品。枫叶集团是枫城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老板储良才更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挂着一大串显赫头衔,经常在新闻媒体露面。生命之神自项目策划、工厂建设开始,枫城日报就密切关注,刊发过连篇累牍的报道,使它有了很高的知名度。可以说产品还没问世,就已名满枫城。上市后,枫城日报又对它的功效做过详细介绍,说它具有健脾补气、益肾填精、滋阴壮阳、养血安神、延缓衰老等诸多功能,是四季皆宜的滋补保健佳品,特别适合中老年人服用。
枫城日报对企业的报道比较少,对民营企业更少,但生命之神是个例外,因为它不是个普通商品,不是孤立的企业行为,而是市委书记迟翰章一手扶持的产物,从酝酿到诞生,一直是枫城政治生活、经济生活中的重大事件。
枫叶集团是靠餐饮业起家的。储家曾是个中医世家,祖上出过几个有名的中医。但储良才没有继承祖业研习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