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创作动机下,《四十一炮》所展示的故事,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在这本书中,诉说就是目的,诉说就是主题,诉说就是思想。诉说的目的就是诉说。如果非要给这部小说确定一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少年滔滔不绝地讲故事。
所谓作家,就是在诉说中求生存,并在诉说中得到满足和解脱的过程。与任何事物一样,作家也是一个过程。
许多作家,终其一生,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或者说是一个生怕长大的孩子。当然也有许多作家不是这样。生怕长大,但又不可避免地要长大,这个矛盾,就是一块小说的酵母,可以由此生发出很多的小说。
罗小通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孩子,一个信口开河的孩子,一个在诉说中得到了满足的孩子。诉说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在这样的语言浊流中,故事既是语言的载体,又是语言的副产品。思想呢? 思想就说不上了,我向来以没有思想为荣,尤其是在写小说的时候。
罗小通讲述的故事,刚开始还有几分“真实”,但越到后来,越成为一种亦真亦幻的随机创作。诉说一旦开始,就获得了一种惯性,自己推动着自己前进。在这个过程中,诉说者逐渐变成诉说的工具。与其说是他在讲故事,不如说故事在讲他。
诉说者煞有介事的腔调,能让一切不真实都变得“真实”起来。一个写小说的,只要找到了这种“煞有介事”的腔调,就等于找到了那把开启小说圣殿之门的钥匙。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悟,无论是浅薄,亦或是偏执,也还是说出来。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发明,许多作家都感悟到了,只是说法不同罢了。
这部小说中的部分情节,曾经作为一部中篇小说发表过。但这丝毫不影响这部小说的“新”,因为那三万字,相对于这三十多万字,也是一块酵母。当我准备了足够的“面粉”“水分”,提供了合适的“温度”之后,它便猛烈地膨胀开来。
罗小通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从年龄上看已经不是孩子,但实际上他还是一个孩子。他是我的诸多“儿童视角”小说中的儿童的一个首领,他用语言的浊流冲决了儿童和成人之间的堤坝,也使我的所有类型的小说,在这部小说之后,彼此贯通,
成为一个整体。
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罗小通就是我。但他现在已经不是我了。
2003年5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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