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似有所悟,但还是不解:“问题是我们目前的利息本身就是很高,18厘或者20厘呀,甚至还有更高的,我们怎么会亏呢?”
听到这话,李近维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慢慢踱起步来,似乎对秘书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是呀,我们现在的利息是那么高。但这样下去行吗?那么高的利息是绝对维持不下去的,将来肯定要出事的!”
秘书看着神情严肃的李近维,默默地听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半晌,李近维突然停住脚步,问秘书:“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困难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吗?”
秘书困惑,不知书记这个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困难怎么会有爸爸妈妈呢?”
“有!”李近维一脸认真,“困难的爸爸妈妈就叫做昨天的失误,同样,今天的失误就是明天的困难。你看呀,以前我们运用的发展手段,不就是从外面拉一些企业进来,从农民那里拿一些土地,从本地和内地再招一批劳动力吗?更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大量利用高息贷款建这建那。但你知道吗,现在这种发展手段已经走到极限了,再这么下去就会成为困难的爸爸妈妈了。我们决不能制造明天的困难。现在必须消除各种隐患,把对明天产生不利的种种隐患都认真消除!”
“怎么消除?”
“我心中已经有一个方案了。”
李近维所说的方案就是后来他在东莞市第九次党代表大会上提出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关于“第二次工业革命”提出的背景和思路,李近维这样告诉笔者:“我1994年再调回东莞工作时,就感觉到东莞原有的发展模式即将走到极限,再不转变,就不能继续前进。但转型升级是需要时间的,首先要提高经济管理水平,从内涵挖掘潜力,提高经济素质,眼下最关键的就是要解决经济风险这个问题。其实我在惠州时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这不是个别地方的事,不少地方都同样存在。我们的经济建设中隐藏着巨大的风险,尤其是高利息集资发展,利息那么高,甚至30厘也有。回过头来再看看我们的这些工业,那些加工业能够拿到那么高的回报吗?我感觉这样发展下去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金融风暴,但我觉得我们必须得为明天排除困难。那怎么排除呢?首先是要心中有数,要让大家知道自己底子怎么样,所以我就每个单位发了张表。”
东莞市委市政府给每个单位发表的行为被称为“摸清家底”,即摸清各政府、企业等所有单位的资产情况。
不料,李近维“粗略”的这一“摸”引发了不少意见。谁愿意把自己的家底亮个底朝天?先不谈企业,首先各镇掌门人就思想不通:别的城市都在热火朝天地大搞经济建设,你追我赶,较着劲地加快发展步伐,你李近维新官上任要烧火我们能理解,可要烧火也应该在发展速度上猛烧几把才是,那些送上门肥得流油的大买卖你不做,现在却关起门来搞清查,这算哪门子事嘛!有这个必要吗?
在一次书记会议分组讨论的时候,有些镇委书记终于忍不住,直言不讳提意见了:“阿维,您去惠州以前不是一直思想很开放的吗?不是总是鼓励我们贷款吗?这次回来之后,我们怎么感觉您变得保守起来了呢?”
“是呀,阿维,您现在是怎么了?”另外一个镇委书记也出声附和。
闻及此言,李近维没有立马回答,片刻,他站起身来,把自己坐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抬脚跨到椅子上蹲了下来。
大家观察着李近维怪异的一举一动,心中纳闷,书记今天要演哪出戏?
这时,蹲在椅子上的李近维开腔了:“你们大家看着,我蹲在这张椅子上,现在呢,我可以蹲到椅子的最边边上,我都不怕。你们说为什么?”
会场上一片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蹲在椅子上的李近维,觉得这场面滑稽,想笑。
见无人答腔,李近维便自己作答:“因为这椅子离地面近嘛,我即使摔下来最多也就是擦伤一点点皮,感到痛一点而已。但是,假如你让我蹲在一个离地面十几层楼那么高的地方,没有墙挡着,也让我这么蹲到边边上,你们说我敢吗?”
会场开始有了骚动,还有一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有人笑出了声。
李近维却一脸严肃地说:“我不敢啊!我害怕啊!因为这个危险就大了嘛!我蹲得那么高,又没有墙挡着,蹲都蹲不稳,我的心能不慌吗?不错,我去惠州以前,确实鼓励你们贷款,但我现在又要求你们了解自己的底子,尽快减轻债务。这是什么原因?在这里,我希望同志们清楚负债量和负债率的关系,就像蹲得离地高与低,有没有墙壁挡着那样,负债量少时,负债率低,不怕,负债量大的时候,如果我们集体经济的管理不那么到位,这就非常危险了,就像蹲到几十层楼高的边边又没有墙壁挡着一样了。”
说到这,他站起来,提高嗓门对大家说:“我所做所讲的这一切,为的是请同志们注意和更好地应对面临的经济风险。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步都力求稳重。最关键一点,先全部清还高息集资款和逾期被罚息的贷款,逐步把资产负债率给降下来。当年我是主张贷款,市里还帮你们贴息。那时候情况不一样,刚刚起步,需要贷一笔钱来启动经济。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又用了农民那么多土地,现在就要特别强调增强自我积累自我发展的能力,增强防范经济风险的能力,要从靠举债建设转向以自我积累为主进行建设了。改革开放政策那么好,我们只能为国家为集体为人民创造财富,而绝不能把一堆烂债留给后人。我们从弄清家底做起,为的是心中有数,提高经济管理水平,堵塞各种漏洞,把防范经济风险的工作做在前头……”
各镇书记领会了李近维的意图之后,接下来的局面也就顺利打开。
●不作为的大作为
作为一个外地人,笔者在采访李近维前,对他的了解和想象非常模糊。笔者在东莞采访期间,强烈感受的都是东莞人的胆识和魄力,敢想敢做,敢闯敢冲,尤其东莞的领导更是思想解放,所做的事情大多是石破天惊的大手笔,然而笔者发现,从1994年起,东莞突然沉寂下来,前几年高歌猛进的发展步伐在此时好像突然放缓。
的确,1994年到2000年的东莞是无声无息的几年,然而此刻,当笔者写到这里时,不由得有些动情。殊不知,这种无声无息,差点掩盖了一个真正的英雄时代!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东莞人不知道,他们记忆中那风平浪静的几年,曾躲开了一个怎样的暗礁呀!
1997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融风暴在泰国悄然登陆,这场金融风暴很快席卷整个亚洲,使全亚洲的经济遭到毁灭性打击。这场风暴给中国也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虽然在朱镕基总理经济软着陆的政策下,风暴对中国的影响被减到最轻,但对中国经济的冲击却仍然是巨大的。中国的广东省首当其冲。1998年,广东省的经济形势十分严峻,出口下降,内需不足,投资增长乏力,经济增长的速度不容乐观。
面对这种形势,党中央、国务院采取各种应对措施,并给广东调拨了380亿的借款。广东的各个市都纷纷地向省领导伸出了手。
只有一个城市,没有在这个艰难时刻伸手。
领导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东莞。个头不高的李近维坦然回答:“我们东莞不需要!一分钱也不需要!”
这怎么可能?领导一下子惊呆了!东莞这些年发展那么快,发展路数和其他城市大同小异,所有的城市都出现了危机,你东莞怎么就能安然无恙躲过劫难?不可能呀!
李近维接着说:“我们不但不需要借钱,而且东莞的金融部门还欢迎你们来拆借!”
各市的领导惊呆了!
省里的领导惊喜了!
中央的领导笑开了!
不可思议呀!这样的事只有东莞人才能讲得出来,而且他们确实有这实力!
1999年5月,中国人民银行广州分行专门组织有关人员,对东莞市金融运行情况进行了全面调查,撰写了系列调查报告,证实东莞是金融安全区!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回想起前几年李近维的“不作不为”,人们渐渐领悟过来,原来这种不作不为正是大作大为呀!东莞人在骄傲和自豪之际,更感到了幸运——幸运他们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拥有一个料事如神的当家人,一个精打细算的好管家!
身材矮小的李近维,成功地让东莞躲过一劫。
让东莞人更感幸运的是,东莞因此在外商眼里成了“金融风暴避风港”的代名词。老天爷和陈水扁似乎也想进一步成全东莞似的,那年,老天爷在地理上把台湾搞了地震,陈水扁又在政治上把台湾搞个地震,而此时的东莞凭借着“金融安全区”的独特优势一下子把台湾的大批企业纷纷吸引进来。
台商们这时候的拥进,不仅带动了东莞的经济发展,更使得东莞的产业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因为此时进来的外企大多是电子通讯方面的企业。科技含量高啊!东莞的工业开始升级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产业转型也因此迈开了新的步伐。
李近维新官上任时的几把火直到三年之后才让所有的人看到了熊熊火光。
东莞这只麻雀在这迟来却绚丽无比的烈火中开始了又一轮的涅槃!
1999年,东莞市以工业总产值、外贸出口总值、全市公有资产、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余额等四项首次突破千亿的骄人业绩,迎来了新世纪的曙光。
新千年伊始,李近维躲在办公室里拨打着算盘偷偷在乐!他的乐是东莞老百姓无法知晓的。东莞不但不需要像兄弟城市那样向国家伸手借钱,而且还悄悄攒下了一大笔发展基金。
接下来真正该乐的是东莞的老百姓了,从城市居民到农村农民,每个老百姓在心底深处乐开了花。2000年12月25日,东莞市16。2万的农村老人喜气洋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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