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皆战死,丹奔蓟城,鞠武被杀。王翦合兵围之,十月城破。
燕王喜谓太子丹曰:“今日破国亡家,尽由于汝!”
丹对曰:“韩、赵之灭,岂亦丹罪耶?今城中精兵,尚有二万,辽东负山阻河,犹足固守,父王宜速往!”燕王喜不得已,登车开东门而出,太子丹尽驱其精兵,亲自断后,护送燕王东行,退保辽东,都平壤。王翦攻下蓟城,告捷于咸阳。
王翦积劳成病,一面上表告老。秦王曰:“太子丹之仇寡人不能忘,然王翦诚老矣!”使将军李信代领其众,以追燕王父子,召王翦归,赐予甚厚,翦谢病老于频阳。
燕王闻李信兵至,遣使求救于代王嘉,嘉乃报燕王书略曰:
秦所以急攻燕者,以怨太子丹故也,王能杀丹以谢于秦,秦怒必解,燕之社稷,幸得血食。
燕王喜犹豫未忍,太子丹惧诛,乃与其宾客自匿于桃花岛,李信屯兵首山,使人持书数太子丹之罪,燕王喜大惧,佯召太子丹计事,以酒灌醉,缢杀之,然后断其首,燕王喜哭之恸。
时夏五月,忽然天降大雪,平地深二尺五寸,寒凛如严冬,人谓太子丹怨气所致也。
燕王将太子丹之首,函送李信军中,为书谢罪,李信驰奏秦王,且言:“五月大雪,军人苦寒多病,求暂许班师!”秦王谋于尉缭,尉缭奏曰:“燕栖于辽,赵栖于代,譬之游魂,不久自散,今日之计,宜先下魏,次及荆、楚,二国既定,燕、代可不劳而下。”
秦王曰:“善。”乃诏李信收兵回国。
再命王贲为大将,引军十万,出函谷关攻魏。
时魏景湣王已薨,太子假立三年矣。自秦攻燕时,魏王假增筑大梁之城,内外俱浚深沟,预修守备,使人结好齐王,说以利害,言:“魏与齐乃唇齿之国,唇亡则齿寒,魏亡,则祸必及于齐,愿同心协力,互相救援。”齐自君王后薨,其弟后胜为相国用事,多受秦黄金,力言:“秦必不负齐,今若与魏‘合纵',必触秦怒。”齐王建惑其言,遂辞魏使。
王贲连战皆胜,进围大梁,值天道多雨,王贲乘油幕车,访求水势,知黄河在城之西北,而汴河从荥阳发源来,亦经由城西而过,乃命军士于西北开渠,引二河之水,筑堤壅其下流,军士冒雨兴工,王贲亲自持盖催督,及渠成,雨一连十日不止,水势浩大,贲命决堤通沟,内外沟俱泛溢,城被浸三日,颓坏者数处,秦兵遂乘之而入。
魏王假方与群臣议书降表,为王贲所虏,上囚车,与宫属俱送至咸阳,假中途病死,王贲尽取魏地,为三川郡。并收野王地,废卫君角为庶人。
按魏自晋献公之世,毕万受封,万生芒季,芒季生武子犨,犨佐晋文公成霸,犨复四传至桓子侈,灭范氏、中行氏、智氏,侈生文侯斯,与韩,赵三分晋国,凡七传而至王假,国灭,共有国二百年。史臣赞云:
毕公之苗,因国为姓,
胤裔繁昌,世戴忠正。
文始建侯,武益强盛,
惠王好战,大梁不竞。
信陵养士,神气稍振,
景湣式微,再传而陨。
时秦王政二十二年事也。
是年,秦王用尉缭之策,复谋伐楚,问于李信曰:“将军度伐楚之役,用几何人而足?”
李信对曰:“不过用二十万人。”
复召老将王翦问之,翦对曰:“信以二十万人攻楚,必败,以臣愚见,非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私念曰:“老人固宜怯,不如李将军壮勇。”遂罢王翦不用,命李信为大将,蒙武副之,率兵二十万伐楚,李信攻平舆,蒙武攻寝邱,信年少骁勇,一鼓攻下平舆城,于是引兵而西,攻下申城,遣人持书,约蒙武会于城父,欲合兵以捣邾城。
话分两头,却说楚自李园杀春申君黄歇,立幽王捍,捍即黄歇与李氏所生之子也。幽王立十年而薨,无子,其时李园亦卒,群臣乃立宗人公子犹,是为哀王。哀王立二月,而其庶兄负刍袭杀哀王,遂自立为王。负刍在位三年,闻秦兵深入楚地,乃拜项燕为大将,率兵二十余万,水陆并进,探知李信兵出申城,自率大军迎于西陵,使副将屈定设七伏于鲁台山诸处。
李信恃勇前进,遇项燕,两下交锋,战酣之际,七路伏兵俱起,李信不能抵敌,大败而走,项燕逐之,凡三日三夜不息,杀都尉七人,军士死者无算,李信率残兵退保冥阨,项燕复攻破之,李信弃城而遁,项燕追及平舆,尽复故地。
蒙武未到城父,闻李信兵败,亦退入赵界,遣使告急。秦王大怒,尽削李信官邑,亲自命驾造频阳来见王翦,问曰:“将军策李信以二十万人攻楚必败,今果辱秦军矣,将军虽病,能为寡人强起,将兵一行乎?”
王翦再拜谢曰:“老臣罢病悖乱,心力俱衰,惟大王更择贤将而任之。”
秦王曰:“此行非将军不可,将军幸勿却。”
王翦对曰:“大王必不得已而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曰:“寡人闻:‘古者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军不尽行,未尝缺乏。'五霸威加诸侯,其制国不过千乘,以一乘七十五人计之,从未及十万之额,今将军必用六十万,古所未有也。”
王翦对曰:“古者约日而阵,皆阵而战,步伐俱有常法,致武而不重伤,声罪而不兼地,虽干戈之中,寓礼让之意,故帝王用兵,从不用众;齐桓公作内政,胜兵不过三万人,犹且更番而用。今列国兵争,以强凌弱,以众暴寡,逢人则杀,遇地则攻,报级动曰数万,围城动经数年,是以农夫皆操戈刃,童稚亦登册籍,势所必至,虽欲用少而不可得。况楚国地尽东南,号令一出,百万之众可具,臣谓六十万,尚恐不相当,岂复能减于此哉?”
秦王叹曰:“非将军老于兵,不能透彻至此,寡人听将军矣!”
遂以后车载王翦入朝,即日拜为大将,以六十万授之,仍用蒙武为副。
临行,秦王亲至坝上设饯,王翦引卮,为秦王寿曰:“大王饮此,臣有所请。”
秦王一饮而尽,问曰:“将军何言?”
王翦出一简于袖中,所开写咸阳美田宅数处,求秦王:“批给臣家。”
秦王曰:“将军若成功而回,寡人方与将军共富贵,何忧于贫?”
王翦曰:“臣老矣,大王虽以封侯劳臣,譬如风中之烛,光耀几时。不如及臣目中,多给美田宅,为子孙业,世世受大王之恩耳。”秦王大笑,许之。
既至函谷关,复遣使者求园池数处。蒙武曰:“老将军之请乞,不太多乎?”王翦密告曰:“秦王性强厉而多疑,今以精甲六十万畀我,是空国而托我也,我多请田宅园池,为子孙业,所以安秦王之心耳。”蒙武曰:“老将军高见,吾所不及。”不知王翦伐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回 兼六国混一舆图 号始皇建立郡县
话说王翦代李信为大将,率军六十万,声言伐楚,项燕守东冈以拒之,见秦兵众多,遣使驰报楚王,求添兵助将,楚王复起兵二十万,使将军景骐将之,以助项燕。
却说王翦兵屯于天中山,连营十余里,坚壁固守,项燕日使人挑战,终不出,项燕曰:“王翦老将,怯战固其宜也!”王翦休士洗沐,日椎牛设飨,亲与士卒同饮食,将吏感恩,愿为效力,屡屡请战,辄以醇酒灌之,如此数月,士卒日间无事,惟投石超距为戏。
按范蠡《兵法》,投石者,用石块重十二斤,立木为机发之,去三百步为胜,不及者为负,其有力者,能以手飞石,则多胜一筹。超距者,横木高七八尺,跳跃而过,以此赌胜。王翦每日使各营军吏,默记其胜负,知其力之强弱,外益收敛为自守之状,不许军人以楚界樵采,获得楚人,以酒食劳之放还,相持岁余,项燕终不得一战,以为王翦名虽伐楚,实自保耳,遂不为战备。
王翦忽一日大享将士,言:“今日与诸君破楚。”将士皆磨拳擦掌,争先奋勇,乃选骁勇有力者,约二万人,谓之壮士,别为一军,为冲锋。而分军数道,吩咐楚军一败,各自分头略地,项燕不意王翦猝至,仓皇出战,壮士畜力多时,不胜技痒,大呼陷阵,一人足敌百人,楚兵大败,屈定战死,项燕与景骐率败兵东走,翦乘胜追逐,再战于永安城,复大败之,遂攻下西陵,荆襄大震,王翦使蒙武分军一半,屯于鄂渚,传檄湖南各郡,宣布秦王威德,自率大军径趋淮南,直捣寿春,一面遣人往咸阳报捷,项燕往淮上募兵未回,王翦乘虚急攻,城遂破,景骐自刎于城楼,楚王负刍被虏,秦王政发驾亲至樊口受俘,责负刍以弑君之罪,废为庶人,命王翦合兵鄂渚,以收荆襄。于是湖湘一带郡县,望风惊溃。
再说项燕募得二万五千人,来至徐城,适遇楚王之同母弟昌平君逃难奔来,言:“寿春已破,楚王掳去,不知死活。”
项燕曰:“吴、越有长江为限,地方千余里,尚可立国。”乃率其众渡江,奉昌平君为楚王,居于兰陵,缮兵城守。
再说王翦已定淮北,淮南之地,谒秦王于鄂渚,秦王夸奖其功,然后言曰:“项燕又立楚王于江南,奈何?”
王翦曰:“楚之形势,在于江淮,今全淮皆为吾有,彼残喘仅存,大兵至,即就缚耳,何足虑哉。”
秦王曰:“王将军年虽老,志何壮也?”
明日,秦王驾回咸阳,仍留王翦兵,使平江南,王翦令蒙武造船于鹦鹉洲,逾年船成,顺流而下,守江军士不能御,秦兵遂登陆,留兵十万屯黄山,以断江口,大军自朱方进围兰陵,四面列营,军声震天,凡夫椒山、君山、荆南山诸处,兵皆布满,以绝越中救兵,项燕悉城中兵,战于城下。
初合,秦兵稍却,王翦驱壮士分为左右二队,各持短兵,大呼突入其阵,蒙武手斩裨将一人,复生擒一人,秦兵勇气十倍,项燕复大败,奔入城中,筑门固守,王翦用云梯仰攻,项燕用火箭射之,烧其梯,蒙武曰:“项燕釜中之鱼也,若筑垒与城齐,周围攻急,我众彼寡,守备不周,不一月,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