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心脏的两把利剑。
《挺进报》的稿源是地下党从地下电台抄录《新华通讯社》的电讯稿。陈然并不知道是谁在做的这项秘密工作,直到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候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叫“成谋然”的共产党员。其实陈然平时就认识在重庆开一家商铺的“老板”成善谋,只是不知道是他在当他的《挺进报》上家。
地下党的秘密纪律就是这样严密。有时就连身边的同志,也并不知道相互之间的真实身份。
陈然是负责《挺进报》的出版与发行。为了更好地保密,他主动提出把《挺进报》的工作地点设在他家里。当时他是国民党中国粮食公司一个小机修厂的管理员,地点在重庆野猫溪,比较僻静。厂里除了七八个工人外,就只有他一个人负责管理。他建议住在厂里,环境单纯,作为秘密工作地点十分适宜,市委同意了他的意见。后来由于叛徒的出卖,他是在家里正准备印刷新一期《挺进报》时被特务们逮捕的。
徐远举抓到陈然和获取正在印刷的《挺进报》,以为是逮住了中共重庆市委的一条“大鱼”,所以不择手段,一直对陈然加予重刑,以换取更重要的情报。
被捕的当晚,陈然就被连夜审讯。结果是,陈然只承认他是共产党员,《挺进报》是他一个人办的,其它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傻子?”无计可施的特务们只能靠拳脚来泄愤。特务头子徐远举听说后,第二天就亲自来审讯。
徐远举看了看“娴静得像大姑娘似”的陈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直起嗓门嚎道:“你就是陈然!把你的组织交代出来吧!”
“办报是自由职业,有什么组织不组织的,不让办,不办就是了。交代什么组织?”陈然泰然自若地回答。
“好一个自由职业!谁叫你办的?说吧。”
“我自己想办的。咋啦,办报有什么罪?有这么严重!”
“你办报,为什么不登记?为什么偷着办?”徐远举想不到这位“娴静像姑娘”的年轻人骨子里却很硬,便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你的全部材料,已经有人交代了出来,你还不交代组织?”
陈然一听,反而笑了笑,答:“没有登记,现在登记也不迟。至于说到有什么人交代出材料,那不是很好吗?那还要我交代什么材料!”
徐远举终于沉不住了:“你有什么可强辩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今天要听我的,我看你有什么本领不交代你的组织?”
陈然毫不视弱地反问:“不交又怎么样?”
“不交,就强迫你交。”
“那你就强迫吧!”
“敬酒不吃偏吃罚酒!”徐远举震怒了,“啪”地一拳捶在桌上,吼道:“好!陈然,你看着吧!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
“你这个土匪流氓,根本没有资格问我的话!”陈然鄙夷地撇了一眼徐远举,将高昂的头颅侧到一边。
“好,你等着!”闹了整整一个上午,徐远举什么也没得到,气得临走时吩咐喽罗们:“下午继续,再不说就上刑!”
下午,特务们不由分说,上来就给陈然上刑。“交代不交代?”特务轮番地审问。陈然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组织可交。”
“上老虎凳!”特务开始加刑。这时,徐远举突然气势汹汹地进来了,他上前一把抓住坐在老虎凳上的陈然的头发,连嚎带叫地问道:“还不想说吗?”
“没什么可说的,你这狗日的土匪!”陈然双目喷着怒火。
“加砖头!”“再加——!”徐远举顿时露出一副畜牲的嘴脸。
酷刑下,陈然脸色苍白,头上的汗珠直淌。
“说不说?”
“没得说!”
气急败坏的徐远举突然卷起袖子,伸出巴掌,猛地朝陈然脸上打去……陈然昏死过去。
一桶桶冷水泼到他身上。他又醒来。
“再不讲今天就把你整死!”特务们在狂吠。
陈然怒视着刽子手们,没有半句话。
“这家伙,怎么这么硬?”又是整整一个下午,徐远举最后不得不这样无可奈何地自问起来。
两天以后,陈然被送到了渣滓洞。
不到十天,他又受一次酷刑。这回审讯他的特务是有“毒蛇”之称的张界。“你考虑好了没有?不交代组织又要动刑的。”
陈然依旧坚定地:“没有组织可交。”
“那就再来坐坐老虎凳吧!”特务更加疯狂地使毒招。
陈然双目紧闭,坦然自若。
“加砖头”!徐远举又一次出现在刑房。
陈然紧锁眼皮,表现出极大的蔑视。
“我看你硬!”徐远举又一次举拳猛击陈然。
酷刑面前,陈然始终无所畏惧,坚贞不屈。特务们无计可使,最后只得按“重犯”将双腿受重伤的陈然押禁至“白公馆”。
哪知没多少时间,“《挺进报》白公馆版”竟然在徐远举的鼻子底下诞生了,这让自称是“共产党克星”的徐远举恼怒至极,但仍然无法查出到底是谁干的。陈然当然是最重要的怀疑对象,可“共匪”的那些消息从哪儿来的呢?徐远举和特务们一直没有弄明白。原来,陈然到白公馆后,住在一楼的狱室,他隔壁住着东北军将领黄显声将军。黄将军是牢中唯一受优待可以看报的难友,而黄将军与狱中的共产党员们关系非常好,所以时常乘看守们不备之时,偷偷将报纸从门缝中塞给狱友们看。陈然便是借黄将军的报纸上所看到的消息,用烟盒做成“监狱《挺进报》”在狱室内传递……这份“监狱《挺进报》”甚至传到了另一座“人间地狱”——渣滓洞,当难友们看到解放大军节节胜利的消息时,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我们今天之所以能看到《红岩》小说,或知道了白公馆、渣滓洞革命先烈们的英勇事迹,这其中一大功劳也理当归给陈然。当时敌人阵营里并非都是石板一块,尤其是那些出身贫穷的看守们也时常有牢骚及对国民党统治的不满。善于做思想工作的陈然就抓住这些人的弱点,不断给做正面工作。后来在“11·27”大屠杀中帮助罗文斌等19人逃出白公馆的特务杨钦典便是陈然通过耐心细致“策反”过来的蒋匪分子。
“我和陈然是老乡,我值班时他给我做工作,说全国快解放了,叫我今后不要干坏事。共产主义就是人人有饭吃,人人都过幸福生活。人民政府要分土地给劳动人民。我考虑自己也是穷人出身,所以尽量给他们提供方便……”这是解放后杨钦典的交代材料上的一段话。
“陈然!出来!”现在是10月28日早晨,早饭还没有开始,白公馆里突然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特务,他们在大门外增设了几道警备,同时又有几个荷枪实弹者跑进了院子内。特务们在点名传讯,被点名的除了陈然还有王朴、成善谋等人。
“看来敌人开始下毒手了!”陈然听到外面在点自己名,知道最后考验的时刻来到了,他对同室的难友们说了这句话后,便从容地脱下囚衣,换上他入狱时穿的那套简朴的衣裳,同时又把零碎物品一一留给同室的难友。“文斌,我那首《假如没有了我……》的诗还差些没写完,就劳驾阁下帮助写完他吧……”在与罗文斌告别时,陈然将近日写的一首未完诗稿塞在难友手里,然后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
“再见了同志们!新中国已如东方升起的旭日,让我们一起用鲜血去向党和新的国家证明自己的忠诚吧!”就这样,陈然和王朴等共产党员迈着稳重的步子走出白公馆。
这是他在心里想过许多遍而未写出的话,他把诗的内容用激情的语言,一句一句地告诉了这个同志:
“……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
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特务的囚车开动了。突然,白公馆里响起一阵高亢的咏诗声。陈然听后欣然回首,他高兴地笑了,因为监狱的同志们正用他的诗在为他送行……
“这就是我的——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这首诗,后来经脱险出狱的同志重新整理,以《我的“自白”书》为题发表,成为脍炙人口的陈然遗作而广为流传。
八时左右,押着共产党“要犯”的囚车从磁器口“特区”飞快地一直驶进伪警备部的大门,车上立即跳下一批满脸横肉的特务,跟着便从车上押下陈然等10名“政治犯”。
此时,左营街的伪警备司令部门前,已经挤满了围观群众。原来,国民党当局早已为今天的“公审”做了充分准备,当日的《中央日报》、《扫荡报》等报纸都刊载了特务机关派送的新闻稿:“警备部消息:彻底摧毁奸匪地下组织,密谋扰乱川康奸匪首要10名今日枪决”。
敌人企图以“公审”的画皮,来掩饰大屠杀的真相,其现场滑稽可笑:伪警备司令部的门口摆着一排台桌,陈然等十人被一字形排站在桌前,桌上放着10碗酒和10块肥肉。
“公审”开始,只听反动法官在一个个点名然而宣布各自的“罪状”:
“陈然……《挺进报》负责人……”
“成善谋……《挺进报》电讯负责人……”
陈然与成善谋的目光迅速碰到了一起,这两位同是《挺进报》主要的负责人竟然在刑场上才真正知道各自的真实身份,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奇巧之事,于是他俩带着铁镣直奔对方,两双手互相紧紧地在握在了一起
“啊!老成,原来是你呀!”
“陈然,你好样的!”
“快快,站到各自的位置去!”匪兵忙把他俩拉开。成善谋只得举起手笑着向陈然说:“紧紧地握你的手!”陈然则会意地回答:“致以革命的敬礼!”
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让“公审”现场开始骚动起来,“法官”再说什么似乎谁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