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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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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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春模仿着黄羊的样子,挥舞着胳膊跳了几下,俩人兴奋异常,你抓住我,我抓住你,在草滩上嬉戏起来……

时间仅仅过去三天,老天爷就给了三义泰一个致命的打击。

那天后晌,太春正在柜上忙着,不知不觉天阴了下来。这时,赫连从外面急急忙忙刚跑进来:“哎呀不得了了,掌柜的,你快看!”

说话间,天上的冰雹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赫连:“哎呀,好大的冰雹!”

刹那间,外面的天气风搅着雨,雨裹着冰雹,变得白茫茫一片。太春忙从柜台上下来,奔到门口,望着密密匝匝的冰雹,眉头紧蹙。

黄羊也跑了过来:“哥,咱们买的‘树梢’没事吧?”

太春望着天空,蹙眉不语。

黄羊:“按说是‘雹打一条线’,也许没事。”

冰雹越下越大,乒乒乓乓一股脑儿地往下砸,鸡蛋大的,核桃大的,不一会儿地上便铺了厚厚一层。太春坐立不安,他跑到后面端了一口铁锅出来!

黄羊:“哥,你要干什么?”

太春不答,把那口铁锅倒过来,顶在头上就往外跑。

黄羊在后面喊道:“哥——”

太春已经跑进了冰雹中。

黄羊回身拿条毛口袋顶在头上也跟了出去。

胡麻地里,太春头顶铁锅呆呆地站在地边上,望着眼前的胡麻地。

冰雹已经停了。地里,茁壮的胡麻不见了,只剩下一些光杆杆戳在那里,地上是厚厚一层冰雹以及被冰雹打下来的胡麻铃铛(果实)。

黄羊赶来了,看着满地的惨状,颤声道:“哥!……”

忽然,太春把铁锅扔在一边,蹲在地上捧着地上的那些胡麻,号啕大哭,声音悲凉而绝望。

……

这一把生意三义泰利利索索赔进去五千两银子!如今摆在三义泰面前唯一的道路就是倒闭。

夜里,柜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只蜡烛。

太春从柜子里拿出一摞账本,擦干净,小心地包在一个包袱里。一阵风吹进屋子,“噗”的一下,蜡烛灭了。太春象傻子似的独自一人呆坐在黑暗中。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太春仍然在那里坐着——他整整坐了一夜。

早晨,门‘哗’地一声从外面打开了,从三义泰门外涌进一伙人来。

人们进来之后搬桌子,抬凳子,收拾铺面,店里一片狼藉。

太春坐在柜台旁,呆呆地望着人们抬东西。

几个人要搬柜台了,对太春说:“许掌柜,请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太春背起包袱,走出门外。

太春看见几个后生站在梯子上,将三义泰的牌匾摘了下来。

泪水在太春的眼眶里打转。

归化郊外的道路上,太春身背包袱向远处走去。路过一个小饭摊时,忽听得有人招呼:“那是许掌柜吧?”

太春回头一看,看见有个人坐在那里正在自斟自饮。太春觉的这个人挺面熟,可一下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正在踌躇间,那人说:“许掌柜,不记得了?三年前你卖豆芽的时候,我要饭要到你的门上,你还赏了我一个焙子一碗开水呢!”

太春:“你是……钱先生?”

钱福常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许掌柜,你这是……”

太春:“回家。”

钱福常:“看来生意做发了?我就说过嘛,你许太春是大福大贵之人!”

太春自嘲地:“还大福大贵呢,钱先生,我三义泰的买卖做塌了!”

钱福常:“做塌了?哦,你听我说,上回给你算卦我只说了前半句话……”

太春:“那后半句呢?”

钱福常:“大福大贵之人难免遭遇大灾大难啊!”

太春沮丧道:“唉,好赖话尽由你说吧!”

钱福常:“太春,听我一句劝,做生意赔赚都是家常事,买卖塌了人不能倒,你等将来我做了官,我帮你!自古官商一家,后面没个撑腰的,遇个天灾人祸你就没根基了,光靠你自己瞎扑腾,累死你也赚不了钱!”

太春:“钱先生,你真会开玩笑,你想当官就能当了?”

钱先生:“太春,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有钱,啥事办不成?”

太春:“你是说……买官?”

钱先生:“你以为呢?别看那些当官儿的一个个道貌岸然,其实有几个官儿不是买来的?一个县官五万,一个道台十万,再往大说就更多了,你没听说过吧?”

太春没心思和钱福常闲话,于是说:“钱先生,天不早了,我还得赶路呢。等啥时候我有了钱,我一定帮你买个道台当当!”

说完,太春转身上路了。

太春绝想不到当时的一句闲话,日后竟然真的应验了,他发达之后果然出巨资帮钱福常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这是后话。

09

在西口外漂泊了三年了,许太春终于回到家乡来了!

太春急匆匆地从远处走来。当他看见平原村的轮廓时,脸上露出激动而兴奋的表情。还是家乡好啊,沟里的小河,村头的槐树,就是地里的土坷垃也透着亲切,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太春走到河边,双手捧起河水喝了几口,又洗了把脸,当他看到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时,他的步子渐渐变得沉重了,耳边响起当时走西口时对母亲和玉莲的承诺:

“娘,听说归化城银子多的拿簸箕撮,我挣够了钱就回来!”

“玉莲,等哥挣了钱,骑着高头大马回来,领着你去逛龙仙镇,头上戴的身上穿的,你稀罕啥咱就买啥!”

想到这儿,太春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望着前面的村庄,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太春在大树下犹豫着,徘徊着……

天黑了,太春靠在一面土崖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满腹心事:走?还是回家?算了,回家吧,守着娘过日子算了……不行,娘还等着我挣钱回来盖房子娶媳妇呢,空着手回去,我咋跟娘交代……唉,要不还是走吧!

太春靠在土崖上叹了口气,他望着黑幽幽的天空,痛苦地:“老天爷,我该咋办呢?”

忽然,太春想起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个铜钱,然后对自己说:“反面是不走,正面是走,听天由命吧!”

太春把铜钱抛起来,接住,一看:正面!不算,再来一次。

太春又抛铜钱,接住:正面!再来一次……还是正面!

太春抚摸着铜钱,自语道:“莫非,这真是天意……”

就在太春拿不准自己是去是留的时候,他娘正在灯下纳鞋底,想儿子。唉,太春都走了三年了,咋还不回来呢?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等挣了钱就回来,莫非是没赚着钱?要不就是身子骨不爽,病了?儿啊,不管咋说,你该给娘捎个信回来啊……

这时,一个黑影翻墙而过,蹑手蹑脚地向窗下走来。走近了,看出是太春。太春透过窗上的小洞向里望去——只见娘正在灯下纳鞋底,看上去瘦了,也老了,几乎有一半的头发都白了。

太春的眼里有了泪。

忽然,“哗啦”一声,太春不小心把身边的扁担碰倒了。

太春娘在屋里一愣,大声道:“谁?”

太春急忙缩下了身子,逃到门口,翻墙逃走了。

这时,屋门响了一下,太春娘从屋里走出来,她四处看看:“小毛贼!你等着,看俺儿回来不揳断你的腿!”

院外,太春靠在墙上,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第二天一早,村口的玉米地里。太春伸手撇下一穗青玉米,扒开后,啃着。从昨天到现在,太春水米没黏牙,早就饿坏了。就在这时,太春听见玉米地外面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太春忙向玉米地深处走了几步,然后蹲下身子,小心地扒开玉米棵子向外望去——

这一看,太春完全惊呆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没过门儿的媳妇玉莲!只见玉莲的胳膊上挎个篮子正向这边走来,看上去比过去更丰满更好看了。太春心里一阵酸楚,唉,有家不能回,眼睁睁看着亲人却不能上前相认,这,这叫什么事?都怨自己啊!如果当初自己听了黄羊的劝说,好好地守着三义泰做草料生意,发不了大财,过日子是绰绰有余,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回不了家?还有,要是那回不把那二百亩水地输给浩三强,自己现在也该是个骡马成群牛羊满圈的老财了;唉,就算一直开豆芽店卖豆芽,如今怕也是个够吃够喝的小掌柜了,可眼下……

就在太春的脑子里飞快地想着那些事情的时候,玉莲已经来到了玉米地旁,眼看着就要走过去了,这时,太春不经意碰了一下身旁的玉米棵子,玉米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

“是谁?出来!”玉莲警觉地玉莲喊着,随手从地上操起一根棍子。“再不出来俺就喊人了!”

不得已,太春从玉米棵子后面钻了出来,蓬头垢面地站在妻子的面前。

“你是?……”玉莲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丈夫站在面前:“太春哥?”

太春:“玉莲!……是我。”

玉莲似乎感到了事情蹊跷,她问太春:“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咋不回家呢?”

太春:“玉莲,我……”

玉莲上下打量着太春:“哥,你这是咋了?病了?”

太春摇摇头。

玉莲:“那……遇上劫道的了?”

太春长叹一声转过身去。

玉莲:“哥,你好歹说句话呀。”

太春扭过身子,用双手捧着玉莲的脸,眼睛里泪光闪烁:“玉莲,哥对不住你……”

玉莲疑惑地:“莫非……你在外头犯了事?”

太春摇摇头。

玉莲警觉地:“那就是你在外头……有了女人?”

太春:“哎呀,看你想哪儿去了!”

玉莲佯装生气:“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算了,还是回家吧,有啥事回家跟娘说去。”

玉莲说着拽着太春就要走。

太春深叹一口气:“唉——”

秋天的庄稼地,成熟饱满的玉米、火红的高粱。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之声相闻……在玉米地里,太春把自己在口外这三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玉莲。

太春说:“就这,说完了。”

玉莲听得泪流满面。

太春:“要不是牵挂着你和娘,我就不回来了,狼吃狗啃死外头算了!”

玉莲一下捂住用处的嘴:“可不敢瞎说……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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