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光上气不接下气地:“我说,……我说……我说香秀,人活得忒明白了没什么好处……何必非把话说得那么白……我是为七老爷……好!”
香秀:“你要真为七老爷好,咱们这样……”
王喜光升起一线希望:“您说……”王喜光突然用力拽住车后的篷架子,大叫:“郑老屁!你想把我累死!……我跟……跟得上吗?”
郑老屁回头骂道:“呸!累死你老丫挺养的!”
香秀:“你叫那些报社的人,原来在报纸上怎么骂的七老爷,再登一回报,把七老爷的名声补回来。是杨九红逼死的槐花,你们骂七老爷干什么?槐花妈这会儿还是七老爷养着!懂不懂?!”
王喜光不住点头:“懂!懂!”
香秀:“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老屁,快走!”车飞快走去。
王喜光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蹲到地上,任凭行人、车辆从他身边过,咬牙切齿地:“行!……香秀!……有你的!我先叫你得意一时!
等我……等我把钱拿到手!……咱们再说!“
过了没两天,北平各报“社会新闻”栏里尽是关于白景琦的报道了,大字标题都是《白景琦代人受过,杨九红罪责难逃!》、《槐花自杀真相!》、《大宅门悲剧之酿成:最毒不过妇人心!》、《大仁大义,白景琦抚恤孤寡老人!》……
监狱。
跨院里。两个岗兵在石桌上下棋,香秀把一盘莱和一壶酒端来放到棋盘上,岗兵忙抬头道谢:“谢谢大姑娘!”香秀向屋内走去,隔院不时传来犯人受刑的惨叫声。
跨院屋内,铺天盖地的书,摆得到处都是,连地上都是一本本打开的书。票琦蹲在地下挪动着翻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全不管炕上小桌摆满了酒菜。
香秀走进屋:“还看,快吃饭!”
景琦看着书说:“你今儿把我刚写的两张秘方带回去,和那些秘方放到一块儿。”
香秀走到炕前,回过头:“知道了!我最烦你这样儿了,人家忙活半天把饭都摆上了,你非等凉了才吃,就跟不知情儿似的!”
景琦忙站起:“得得,吃饭!知情儿不成吗?”景琦走到炕前,往里推了推书坐下。香秀把已烫好的“绍兴黄”倒在茶盅里。
景琦:“你也喝点儿!”香秀没出声,给自己的茶盅儿满上酒。
景琦:“你打算怎么打发王喜光?”
香秀:“给他个不认账!”
景琦拿起菜盅喝了一口:“好!逗逗这个狗日的!其实,我压根儿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做一件事儿大伙儿都高兴,可我不高兴,我宁可不做!”
香秀也喝了一口:“对,凭什么叫他们高兴!”
景琦:“大伙儿都不高兴,就我一人儿高兴,这事儿我非做不可!”
香秀:“他们不高兴活该,管得着他们么!”
景琦:“为了别人说我句好,违着心干我不愿干的事儿,我多余活着!”
香秀:“我就要气气王喜光!”
景琦:“把我骂成王八蛋,你们照吃窝窝头,我照吃我的燕翅席!”
香秀:“我们家的窝窝头你也没少吃!”
景琦:“我吃窝窝头,那是太爷我高兴。”
跨院里。站岗的兵推开了门,白景泗走了进来。正在喝酒下棋的岗兵和瘦条儿兵忙站了起来:“白厅长!”
景泗走到桌前:“喝上了!”
岗兵:“我们沾七老爷的光!”
景泗:“他干吗呢?”
岗兵:“吃饭呢!”景泗往小屋走。
在屋里正吃饭的景琦听出是景泗来了,忙叫道:“四哥来了吧!”
“老七,来看看你!”景泗应着推门进了屋。景琦、香秀忙站起:“四哥来了!”
“四老爷!”
景泗站在门口看着满屋满地的书,十分惊讶:“干什么呢这是,摆书摊儿呐?”
景琦:“看点儿书。”
香秀:“四老爷过来坐吧!”
景泗走到炕前看桌上的酒菜:“啮,你在大狱里比我过得还滋润。”
景琦笑着:“还不是四哥照应,来,喝一杯!”
景汹:“喝一杯!咱哥儿俩有日子没在一块儿喝了。跑这儿喝来了!”
香秀忙又拿了一个茶盅给景泗倒酒。
景泗看了一眼香秀:“你也跟着住大狱,委屈你了,一块儿吃吧!”
香秀忙闪到一边儿:“您吃吧,我伺候您!”
景泗:“老七,这些日子报纸上忽然转了向,你看报了吗?”
“看了,你问她!”景琦指了指香秀。
景泗疑惑地扭头看香秀:“怎么回事儿?”
香秀笑着:“没什么,他们理亏呗!”
景泗疑问地:“使了什么手脚了,给钱了吧?”
景琦:“一个大子儿也没给厂景汹:”那就邪了!王喜光也不闹了,那边儿也撤了诉,肖律师也纳闷儿!“
香秀:“以后您就知道了,这不挺好吗!”
景泗摇了一下头:“跟我打哑谜?老七,你可以出去了,回去少出头露面,再避避风!”
景琦:“嗯!”
景泗:“你今儿就回去吧,要不要我给你派个车?”
景琦惊讶地:“今儿就回去?不不不!我不回去,我这方子还没弄完呢!”
景泗:“回家去弄嘛!”
景琦:“不行!家里多乱呐,这儿多清静!一点闲事儿没有,一点闲气儿不生!”
景泗:“有你这样的吗?这是北平大狱,不是六国饭店!”
景琦:“四哥!我求求你,再叫我住俩月,方子一弄完就回去。”
景泗:“行了行了!不像话,没这规矩!”
景琦:“这‘保生丸’是我独创,这‘济生散’我是按宫里的……”
景泗:“把犯人放出去,犯人不走,简直天下奇闻!”
香秀:“七老爷说得是,这些日子七老爷天天用功,一天也就四五个钟头觉,回家哪能这么踏实?!”
景琦:“听见没有?”
景泗:“老七呀,老七!我也拿你没辙,你愿意住,那就住吧!”
景琦:“我谢谢四哥!”
景泗苦笑着:“可叫人知道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呀!我这厅长还当不当了?”
景琦:“香秀,你就告诉王喜光,白厅长执法如山,依法办案,不到日子不放人!”
香秀:“行,我会说!”
新宅门房堂屋。
香秀与王喜光对坐着,两人都没话。香秀轻轻摇着檀香扇,王喜光低头喝了口水,抬头偷眼看香秀。只见香秀两眼望窗外,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王喜光放下茶碗,故意咳嗽了两声。
香秀仍看着窗外:“今年可够热的!”
王喜光忙接道:“够热的!”
香秀淡淡地:“晚半天儿还凉快点儿!”
“凉快点儿!”王喜光接完,两人又没话了。沉默片刻,王喜光又偷看香秀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香秀忽然扭过头:“哎,那什么?……”
王喜光面露喜色:“哎,您说!”
香秀:“宣统皇上在满洲国登基了,你还不去满洲国找他!”
王喜光一下子泄了气:“我倒想找他呢,他认识我是谁呀!”
香秀突然起身向门外走:“没什么事儿,我进去了。”王喜光忙起身拦住:“嘿,等等儿!你跟我这儿扯了半天闭白儿,还没说正事儿呢!”
香秀故作惊讶地:“什么正事儿啊?”
王喜光:“别装糊涂好不好?!”
香秀:“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儿!”
王喜光有点儿急了:“嘿——报纸您都看了吗?”
香秀:“看了!”
“状子可也撤了。”
“是啊!”
“那——咱不都说好了吗?!”
“是呀,挺好的!”
王喜光看着香秀的脸色,终于猜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你……你是想赖账啊!”
香秀:“白厅长执法如山,七老爷可没放出来!”
王喜光急了:“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我都打听明白啦,甭想唬我!”
香秀:“哟,你比我还知道?!”
王喜光:“你可是答应过的!”
香秀:“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王喜光一下子蒙了,他眨着眼使劲想着,知道自己上当了:“你答应……答应什么来的?……”
香秀逼迫地:“什么?!”
王喜光没有底气地:“你说,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
“对!这是我说的!”
“你倒说呀!”
“我不说了么,事儿办得挺好的!”
“完了?”
“完了!”
“香秀!你耍我!把我耍得滴溜滴溜儿乱转,完了?”
“完了!”
王喜光憋着气,无奈地点着头:“好!——好!真是高手儿!”他竖起了大拇指,“我这么大岁数,栽到一个丫头手里!”
香秀:“您还栽,这回您在北平可是出了名儿啦!”
王喜光十分佩服地:“不能说你手腕儿太黑,只能说我道行太浅!”
香秀:“你知错改错,我不欠你什么!”
王喜光一肚子委屈地:“耍猫耍狗还得喂点儿鸡骨头鱼刺呐!您这儿大要活人。”
香秀:“天儿不早了,您也挺忙,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王喜光:“香秀,别把事儿做绝喽!还是那句话,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山不转水转!”
香秀回过头:“那又怎么样?!”
王喜光:“虽说栽到你手里了,我服!一百个服!不愧是七老爷手下的人!七老爷都没你狠!”
香秀:“您这就不对了,答应的事儿我一定做到!我真没答应您什么!”
“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后会有期!‘三喜光说完一拱手,越过香秀走出了屋门。
监狱门口。
新老马车、黄包车四五辆停在门口,小胡、牛黄、狗宝、郑老屁和仆人们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
景琦和香秀走出大门和大家打着招呼,上了黄包车,又扭头对小胡:“我们先走了!”
两辆车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景琦出狱后没几年,小日本儿就从东三省杀进关里,发动了芦沟桥事变。平津不保,华北危急!听着从城外传来的炮声,白宅上下日夜惶惶不安,景琦更是担心白家老号百草厅的命运。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这天景琦从百草厅回家,正遇上九红和田木坐着谈话,二人闻声扭头看,景琦、香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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