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琦久久审视着皮云良,若有所思。
药行商会。
药行会馆门上已挂上了伪药行商会的牌子。景琦走进大门。
会客室里,景琦和王喜光坐在沙发上,两人对视着,忽然都笑了。
景琦道:“这事儿无论如何得请王会长帮帮忙。”
王喜光:“七老爷今儿怎么这么客气?您也有求着我的时候?”
景琦:“当年你说得对,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请王会长高抬贵手!”
王喜光:“我抬手没用,赵大水是日本人抓的。”
景琦:“日本人还不是听你的!”
王喜光一下子蹦了起来:“哎哟祖宗!您想要我的命啊!”
景琦:“赵大水怎么会是共产党?他听都没听说过!”
王喜光笑了:“我知道他不是共产党。”
景琦:“那你抓他干什么?”
王喜光神秘地:“我就是想叫你知道,不论你们柜上还是家里,我想抓谁就抓谁。”
景琦:“那你抓我,把赵大水放了。”
王喜光:“要放人也不难。”王喜光从桌上拿过一张委任令:“您在这上头签上个字儿!”
景琦急了:“两码事!这跟当不当会长有什么关系?”
王喜光:“一码事!你只要一天不把名儿签上,我叫你一天不得消停!”
景琦压住火儿望着王喜光。王喜光则嬉皮笑脸戏弄地看着景琦。
景琦:“你先放人,咱们好说!”
王喜光:“别来这套,我上过一回当了,什么叫‘好说’,香秀害得我跑外地躲了两年多才敢回北平。叫一个门坎儿绊倒两回,那是傻子!”
景琦也笑了:“咱们别在当不当会长上扯好不好?”
王喜光:“今儿我扯定了!”两人互相盯着,又僵了。
景琦:“王喜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知道我的脾气,今后,你爱抓谁抓谁,杀剐留存全由你,我一概不管了,你信不信?!”
王喜光眨巴着眼,一下子含糊了:“我信!你什么都豁得出去!
七老爷有种!那咱们先说眼面前儿的事儿,放人也行,我得上上下下打点。“
景琦:“说吧!得多少钱?”
王喜光:“您甭想拿储币对付我,动点儿真格的吧!”
“两根条子!”景琦伸出了两个手指。王喜光握住景琦的手,把另三个手指也掰开了:“五根!”
景琦:“放了人拿条子!”
王喜光:“拿了条子放人!”
景琦站起身:“我不怕你赖账,就这么着!”
王喜光往沙发背上一靠,十分得意:“七老爷,你自己坐大狱的时候,愣一毛儿不拔,别人儿坐大狱你倒挺大方。你呀,贱骨头!”
景琦一肚子屈辱,怒不可遏地望着王喜光。王喜光全不在乎,反而嬉皮笑脸地站起来,凑到景琦身边:“你说,你是不是贱骨头?你是老贱——骨——头!”
景琦泄了气:“是,我贱骨头!”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夜。
大圆桌上,饭已摆好。九红、月玲、幼琼、占元、占安、占平、白慧、白美、白祺站了一地等着开饭,悄悄望着东偏厅。景琦还坐在东偏厅的椅子上抽着烟,香秀站在一旁催道:“吃饭了,都等着呢!”
“吃吧!”景琦坐着仍未动。
香秀见孩子、大人都眼巴巴向这边望着,便埋怨道:“真是的!进门就说饿,饭开上来了又伸着!”
景琦突然站起:“我他妈贱骨头!吃!”说着大步来到桌前,坐到了中间,所有的人这才入座。景琦阴沉着脸,没一个人敢说话,都看着他。景琦望了望大家,拿起筷子和碗,所有的人才拿起筷子和碗。
大家都低头吃着,除了轻轻的碗筷声,静极了。
白美往嘴里扒饭,饭粒掉在了桌上。正在夹菜的景琦看见了:“把饭粒儿拣起来吃喽。”
白美怯怯地望着饭粒儿没动。景椅厉喝着:“听见没有!”
香秀忙走到白美身后,把饭粒儿拣起来吃了。
九红夹菜给白慧,白慧忙捂住了碗:“我不吃这个!”九红又夹给占安,占安也忙捂住了碗:“我也不爱吃这个!”九红央的菜掉到了桌上。
景琦突然大怒:“这叫吃饭吗,啊?!有这样吃饭的吗?!”
白美咧着嘴哭了。景琦训斥道:“哭什么?!不好好儿吃就别吃!
刘妈!“站在门边的刘妈忙答应:”哎!“
景琦怒冲冲地:“把郑老屁叫来!”刘妈答应着走出屋去。
白美还在哭,香秀伏在她耳边轻声地哄着。
景琦发着火儿:“还哭!不想吃都一边儿站着去,起来!起来!
听见没有?!“孩子们吓得惊慌站起,在桌边站了一溜儿。
景琦:“这不吃,那不吃,想吃什么?饿你们三天,狗屎你们吃着都香!”
九红:“干吗啊,你心里不痛快,别拿孩子撒气!”
景琦:“我在外头受气,回家还得装孙子不成?!”
只一会儿,郑老屁跟着刘妈从东廊拐进了北廊,十分紧张地问着刘妈:“我犯了什么事儿啦?!”
刘妈:“不知道,反正七老爷正发脾气呢!”
郑老屁:“我没干什么呀,是冲着我来的吗?”
刘妈:“我哪儿知道!”两人嘀咕着来到门边,郑老屁忽然一把拉住刘妈:“你给我漏个底,谁把我告了?”
刘妈瞪着眼:“你没干坏事儿怕什么,进去吧你!”说着一把将郑老屁推进了门儿。
郑老屁被推进门儿,晃了一下站住了,惊慌地望着景琦:“七老爷!”
景琦仍沉着脸:“吃饭了吗?”
郑老屁战战兢兢地:“吃了。”
景琦:“还能吃吗?”
郑老尼莫名其妙:“能!”
景琦:“过来,把这桌子菜都给我吃喽!”
郑老屁惶惑地看着,闹不明白是真是假,站着没敢动。旁边站着的一屋子人都惊呆了。
“吃!”景琦大声命令道。红花忙把一碗饭和筷子给郑老屁,郑老屁走到桌前胆怯地望了望周围。香秀、九红、孩子们……所有人都在惊异地注视着。
郑老屁看了一眼景琦,忙低头看菜,伸出了筷子。
忽然,郑老屁伸出的筷子又缩了回来。
是请看着:“怎么啦?”
郑老屁:“这碗太小。”
景琦一下子笑了:“嘿……给他换大碗!”刘妈端过一个大瓦盆给了郑老屁。
“胡闹,怎么洗碗的盆儿都上来了。”景琦说道。丫头、老妈子们都偷笑。
郑老屁:“挺好,这盆儿合适。”郑老屁动手将一盘盘饭菜全都倒在了盆里,蹲到地上,端着盆用大场勺搅和着吃起来。
孩子们看愣了,九红看着直皱眉头。
景琦:“坐下好好吃!”
郑老屁动了一下:“蹲着好!”说着话也没停嘴,大口大口地吃着。
景琦探着头,认真而又开心地看着;香秀看着景琦,偷偷地笑。
一圈儿的孩子,瞪着眼,张着嘴,探着头,有点儿傻了。
景琦歪着头,咧着嘴,替郑老屁使着劲儿。
郑老屁吃完了一盆饭菜,站起来抹着嘴,冲景琦傻笑了一下。景琦高兴极了:“哈哈——痛快!痛快!嘿!痛快!你们都看见吗?
啊?这才叫吃饭。郑老屁,去账房儿领个红包儿!“
新宅二厅院。夜。
景琦与黄立拉着狗在院中巡视,慢慢走着。
黄立:“你今儿怎么一天都气儿不顺?”
景琦:“我一辈子没这么窝囊过!王喜光竟敢当着我的面儿骂我贱骨头!”
黄立:“嗨,跟他一般见识!”
景琦:“哎呀,你没见他那下三滥的样儿!”
黄立:“他呀!当奴才当惯了,宫奴、家奴、亡国奴,一得势,还以为自己当了主子,七十岁的人了,不知有羞耻二字!”
景琦:“整天叫他这么折腾我还行!他以祸害人为乐儿!”
二人走上垂花门,黄立站住道:“甭往心里去,顺着他,对付到哪儿算哪儿!”
景琦:“柜上的皮头儿也劝我别跟他顶。不行!我想过了,不干了,我关门儿停业!日本人不走我不开张!我就不信日本鬼子能长久老占着咱们中国!”
百草厅公事房前的院子里。
药场和柜上的先生、伙计们站满了一院子,足有七八十人,大家悄悄议论着,望着前面。
台阶上站着票琦、最怡、是双、赵五爷、皮云良、敬业、敬生等人。
景抬高声地:“打今儿起,所有白家老号一律关门儿停业!”景怡刚说了头一句,下面大乱。
景怡大声地:“不是我们愿意这样,这买卖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请诸位另谋高就……”
人们惊愕地听着。
景怡:“时局艰难,今后,凡是找不到活儿干的,柜上还给每月开五块钱的份例,直到把咱们家底儿吃光了算。对不住大伙儿了。老七!”
最椅接道:“国难当头,请诸位体谅我们的苦衷。有个汉奸说了,无论我们家里还是柜上,只要他高兴,想抓谁就抓谁。咱们大查柜赵大水虽说放回来了,保不齐今后还抓谁,我们不能连累了大伙儿!”
人们一下子议论开了:“哪个汉奸三八蛋说的,宰了他!”“关门儿不是个办法吧!”“还叫不叫人活着了?”……
景琦:“诸位!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以后只要有了转机,再请大伙儿回来!”
玉婷家院内。傍晚。
齐福田和陈月升在院里和十四岁的万占明(即白占明)玩儿。齐福田手使齐眉根,呼呼作响练了一趟棍术,刚一收势,占明拍着手叫好。
“真棒,教我吧。”占明说着上前拿过根耍着。
陈月升凑过来:“差不多了吧?”二人往北屋看了看。
齐福田:“再等会儿,天黑以前混出城去就行!”
玉婷家北屋。
屋内。玉婷和万筱菊站在门口依依惜别。
玉停:“说实在的,我还真得感谢日本鬼子,没有他们横行霸道,做梦也想不到您会在我这儿住好些天。”
万筱菊十分激动:“再生之恩终,生难报!”
玉婷:“这话说得多不爱听!等日本鬼子走了,我陪您唱一出《大英杰烈》!”
齐福田在院里的喊声传了进来:“万老板,马前点儿!”
万筱菊深情地望着玉婷。玉婷苦笑着望着万筱菊。
“我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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