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琦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饼夹酱肉:“妈!这肉真香!”
颖轩和白文氏坐在桌旁,十分欣慰地望着儿子狠吞虎咽。
白文氏:“多新鲜呐!天福号的酱肘子!你说这孩子顶用了吧,他敢跟老三动手!”
颖轩:“你还夸他,这么小就敢动刀子,长大了还了得?!”‘白文氏:“他怎么不跟别人动刀子?!”
景琦忽然抬头看白文氏:“妈,你肚子大了,给我生个小弟弟吧?”
白文氏笑了:“你还什么都知道,给你生个小妹妹吧!”
颖轩嗔怪地:“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个!”
白文氏开心地笑了:“把这酱肉全吃了。告诉你,胡总管又新请了一位教馆的先生,这回你可得好好念书了,别弄得将来跟你爸爸似的,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窝窝囊囊。”
景琦不服地:“我爸爸怎么了,他是‘一生襟抱未曾开’!”
白文氏惊讶:“嗬——!听说你唐诗背了不少,正经功课怎么不好好学?”
景琦嘟囔着:“教馆的先生都好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似的,瞧着别扭。”
白文氏生气地:“胡说!你要是再敢把先生气走,我就把你轰出门儿,到大街上要饭去!听见没有?”
景琦老实了:“听见了!”
白宅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小心翼翼端着盛满了墨汁儿的墨盒盖儿,走到门口,上了一张小凳子,一个孩子轻轻扶着门。景琦将墨盒盖儿搭在门框与门桅之间,门虚掩着,景琦轻轻松了手,跳下了凳子。
十几个孩子新奇而兴奋地看着。只有景怡似无所见,一个人在后排座上看书。
趴在窗子上向外看的景武发现先生来了,叫道:“先生来了!”孩子们慌忙跑回座位。
景琦把凳子搬到一边,慌忙跑回自己座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下早备好的一盆清水,又坏笑着伸头望窗外。
韦先生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缓缓走来,刚推门,就被落下的墨盒盖儿洒了一身墨汁儿,他狼狈地扎撒着双手,不知所措……
孩子们拍桌子鼓掌大笑大叫,景琦忙从桌下端起睑盆走到韦先生面前说:“请先生快洗洗吧!”
韦先生一口南方口音怒道:“这是谁干的?啊?!谁干的?!”
景陆:“白景琦!”
“我去告诉二大妈!”景武说着就向门口跑,却被景琦一把揪住,脚下使了个绊儿又将景武按到地下。
“我叫你去告!我叫你去告!”景琦用手沾了一下地下的墨汁儿,在景武脸上乱涂起来。景武立即成了个大花脸。孩子们围上来乱喊乱叫,不知谁又将一盆水倒在二人身上……
韦先生气急败坏,一跺脚离开了。
白宅大门道。
韦先生拉着自己的衣服气愤地叫胡总管看:“太没有家教!太没有家教!”
胡总管十分客气:“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实在是太难管了,没少挨打!”
韦先生:“太出圈儿了嘛!你看,为了今天开馆,我特意换了一套新长袍马褂,在天成号定做的,你看你看!……”
胡总管劝解着:“消消气消消气!先生换上找那一套。”
韦先生:“算了吧!这样的小无赖我是教不了的!教不了!”
胡总管:“别别,您先屋里坐,我去请二奶奶!”
韦先生:“不要请了,请什么请?!我认倒霉好了!再会,再会!”
胡总管忙拦住:“您不能这么走,您稍微坐一坐好不好!您……”
韦先生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总管急得直转磨:“哎呀!这下儿又麻烦了!”
白宅二房院。
院门被颖宇猛地踹开,颖宇左手拉着景琦,右手拉着满脸墨黑的景武,怒冲冲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白方氏、雅萍、胡总管和孩子们。颖宇大叫:“二奶奶,你出来!”
白文氏和颖轩忙开屋门走出来:“怎么了?……”白文氏立即发现了满脸黑的景武,惊诧地:“哟,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颖宇把景琦一推:“您这位琦少爷,又把教馆的先生气走了,还打我们小五,瞧瞧给抹的,成了窦尔墩了!”
白文氏转头审视地望着景琦,景琦却满不在乎地仰头望着。白文氏拉着脸问:“是真的吗?”
景琦老老实实地:“真的!”
“前些日子我怎么说的?你再气走了先生就怎么样?”
“赶出大门儿,去街上要饭。”
白文氏二话没说拉起景琦向外就走,直出院门。
颖宇等都莫名其妙,跟着追了出去。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把景琦拉到大门口,使劲儿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狠狠地:“要饭去吧你!”
被推出去的景琦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望着白文氏。白文氏满面怒容,但显然是在等着景琦求饶。景琦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并无求饶的意思。白文氏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喝一声:“关上大门!”
秉宽上前将大门关上,插好。白文氏忿忿地转身向回走去。
颖宇等惊愣地望着:“得!这下老实了。”
被扔在街上的景琦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灰溜溜地转过身望着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一个卖半空儿的挎着篮子走过,哈喝着:“半空儿——多给!”
接着过来一个要饭的老头儿,拄着棍儿向行人乞讨:“赏俩吧,老爷!”
景琦不知该干什么,无聊地坐到了台阶上。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坐在桌旁抽抽噎噎地用手绢擦着眼泪。颖轩低头踱步,不知说什么才好。
雅萍拧了一把湿毛巾,到白文氏身边:“你怀着月子呢,可不能这么动气。”
白文氏:“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你们看看谁管得了,这孩子我白送他!”
颖轩两眼望地缓缓踱步,似是自言自语:“谁敢要他?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雅萍:“你别火上浇油了!快把孩子叫回来,管教管教就行了。”
白文氏又来了火儿:“谁也不许理他!叫他饿死在外边儿。”
雅萍:“那可不成,吓唬吓唬就行了,我去叫他来认个错儿!”
白文氏:“他?!你可太小瞧他了,他会认错儿?!”
颖轩忿忿地:“打死他都不知道吭一声!”
“打也好,管也好,总不能推出门外不管呐,不成了野孩子了?!”雅萍说着向门外走去。
白宅大门外。
景琦仍呆呆地坐在台阶上。门开了,雅萍出来看景琦,劝解道:“认个错儿供你妈一乐就完了。”景琦扭过头去望着别处不理。说着话儿秉宽也走了出来站在一边。
雅萍生气地:“我的话你都不听了。”雅萍又拉,却被景琦一晃肩膀甩开。
“你怎么这么拗呀!我不管你了啊!”景琦根本不理,雅萍气得站起身走了。
秉宽过来又拉景琦:“起来,我嘿儿喽着。”景琦两眼瞪着秉宽还是不理不动。
秉宽也气了:“活该你!你这儿坐着吧,我也不管你了,臭狗屎!”秉宽起身赌气地走了,回手将大门又关上。
景琦仍呆呆地坐着。卖半空儿的又吆喝着回来了:“小孩儿,买不买半空儿?”
天擦黑了,景琦仍呆坐着。门开了,秉宽端着一碗饭和菜到他身边蹲下:“快吃!别叫你妈看见!”景琦看了看秉宽仍不理。
“吃啊!我偷偷拿出来的,不饿呀你?”
一行人走过门口,景琦忽然跳下台阶跪在了地上:“赏俩吧,老爷!”
“你这是干什么?”秉宽大惊。
行人好奇地站住了,景琦一本正经地:“可怜可怜吧,赏俩大子儿吧!”
秉宽急了:“起来起来,这不像话!”
景琦:“我妈叫我要饭的,我听我妈的;赏俩吧,老爷。”
行人居然掏出俩大子儿扔地上。气得秉宽直拍大腿:“去去!起什么哄,这是我们家少爷!”
景琦:“谢谢老爷!”
“跪这儿干什么?……”刚出大门的胡总管甚是诧异。
秉宽:“您看您看,这不胡闹么?!”
见又有两个行人路过,景琦又来了劲儿:“可怜可怜没人管的孩子吧,老爷,太太!”
胡总管惊慌回身向院里跑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晚上。
白文氏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碗汤面,雅萍站在一旁劝着:“吃两口吧好不好,一天不吃饭还行?!”
白文氏:“吃不下。”
“你跟这孩子还真动气?!快吃,面都坨了。”
“真吃不下,心里堵得慌,去把他叫回来吧!”
“这就对了,你先吃,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受不了呢!”
“这个孩子够我受的了,再生一个,我真活不了几天了。”
雅萍刚往出走,胡总管慌慌张张进来了:“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景琦他……”
白文氏一惊:“他怎么了?出事了?”
胡总管:“事儿倒没出,他……他跪在街上要饭呢!满嘴老爷太太的混叫!”
白文氏大怒,一下子下了炕、站起来要走,忽然又停住了,垂头丧气地又坐到炕沿儿上:“姑奶奶你说,他是人么?啊?这不存心捣乱啊?!”。
雅萍:“这是太气人了,我叫他去!”
“别去!我……我……”白文氏东张西望寻找什么,忽然抄起扫炕笤帚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儿,又把笤帚狠狠往地下一扔,坐到炕上哭起来:“我可真是没法儿活了。”
雅萍忙劝:“别哭,别哭,伤了身子。”
胡总管道:“我去叫他回来!”
“不许叫!今儿谁要把他放进来我就跟他没完,叫他上外边儿要饭去吧,这孩子我不要啦!”说罢又哭起来。
白宅大门口。夜。
景琦仍跪着,劳边围了四五个行人,秉宽束手无策呆呆地站着。
景琦:“积德修好吧,老爷太太。”
颖宇从大门走出,奇怪地上前一看,吃了一惊:“景琦,干吗呐?”
景琦:“我妈叫我到街上要饭。”
“嘿——好小子,这事你倒真听话!”颖宇转而轰围观的人:“去去去,有什么可看的。”
围观的人说笑着四散,颖宇点着景琦的脑门儿:“你说你今儿闹的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景琦扭头不理。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