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总管和仆人们迎了出来。
景琦慌忙走上台阶,胡总管上前扶住景琦:“秉宽前脚儿走,老爷就归天了,已经发过丧了。”
仆人向里边跑边叫:“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回来了!”
景琦进大门,绕过影壁,进敞厅,过活屏……脑子里麻木成一片空白,只知道在深一脚浅一脚中走向上房院。一路上有仆人们在喊着:“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回来了!”……
景琦走进上房院,进了北屋,愣愣地站住了。他觉得站在屋中的母亲的面目似乎模糊不清,她身后条案上供着父亲大人的灵位牌。
景琦沉痛地望着:“妈!”
白文氏抑制着激动与泪水:“拜过你爸爸!”
景琦走到案前,悲伤地望着,胡总管上前忙给他戴上了孝。
颖轩的灵位牌前,摆着几块砚台和他生前用的烟袋。
“你爸爸陪葬的只有你给他买的那块砚台。”白文氏悲痛地说道。
景琦跪地:“爸!儿子回来晚了,不孝的儿子回来晚了——”他连连叩头。
这时院里已站满了人,白方氏、玉婷、胡总管、景怡、景陆、景泗、景双、翠姑及景陆、景泗、景双的妻子。黄春带着孩子敬业远远地站着。
景琦站起身:“爸,儿子给您点袋烟吧!”他拿起烟袋装好烟,在蜡烛上吸着放在案子上,又转身对母亲:“妈,您坐,儿子给您磕头。”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虔诚地给她叩头。
白文氏终于忍不住擦着眼泪。这时,颖宇从人群中挤进来:“老七!老七!老七回来啦!”景武跟在他后面。
景琦站起身回头,颖宇迎上来:“快叫我好好瞧瞧你!”
“三叔!”景琦屈膝要跪下磕头,被颖宇一把抱住:“扎到就行了,行了行了!”
“五哥!”景琦见到一旁的景武,忙招呼。
景武:“七弟!”
颖宇:“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你们都出息了!”
人们都从院里拥进了屋,纷乱地叫着:“七哥”“七弟”……
韩荣发也挤上前来叫着:“七弟!”
景琦一眼便认了出来:“你就是韩荣发吧?”
韩荣发:“是是!早盼着七弟回来了!”
景琦毫不客气:“别叫我七弟,哪跟哪儿就七弟,叫我景琦!”韩荣发愣住,张口结舌。
颖宇赶紧打马虎眼:“老七回来了,今儿我请客,我掏银子,咱们便宜坊叫一桌。老七,你听听老五留洋的事儿……”
白方氏在人群外嚷着:“行啦!别白话了,先叫人家娘儿俩聊聊!”
颖字大叫:“对对!都走都走!别这儿堆着!有话一会儿再说,都走!”
人们陆续拥出北屋,出院后,始终站在院里的黄春才拉着敬业走出上房院。
白宅上房院北屋里屋。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站在一旁。
景琦:“妈这几年可好?”
白文氏叹道:“不行了,老了,精气神儿顶不住了。”
景琦:“我看妈的气色挺好!”
白文氏直视景琦:“听说你在济南娶了一位姨奶奶?”
“是,我没来得及跟妈说……”景琦忙低下头,“我本来……”
白文氏打断他:“你不必说了,你是大人了,也自立了,你个人的事儿,我不管,不过这个姨奶奶不能进咱白家的门儿!”
景琦:“妈!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
白文氏不容他解释:“别说了,你在外边儿单给她立门户,你要娶多少我都不管,只是这种女人不能进门儿,咱们家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景琦:“知道!”
白文氏:“知道就好!哼,窑姐儿有什么好东西,她要进门儿,还不把这家全搅乱了!”
景琦低着头唯唯诺诺:“妈说的是!”
外屋有响动,白文氏问道:“谁在外头呢?”
玉婷一掀帘子探进了身:“我!我找我哥!”
白文氏看着景琦笑了:“知道你要回来,天天念叨你!”
玉婷:“我想我哥!”
景琦走到玉婷身旁:“哥也想你,我给你带好东西来啦!”
玉婷高兴地:“真的?”
白文氏:“去吧!把带的东西给各房都分分,也快去看看你儿子、媳妇!”
“是!”景琦与玉婷走出屋。
刚出北屋,玉婷就说:“哥,晚上我带你去听戏吧!”
景琦惊讶:“你带我?”
玉婷兴奋地:“哎!眼下有个唱小旦的万筱菊,唱得可红了,我都会唱好几出了……”二人说着走出院门。
白宅二房院卧室。
四岁的敬业躲在黄春身后,死拉活扯地不出来。黄春说:“去呀!
这是你爸爸,怕什么呀!“
景琦:“过来!爸爸给你好东西。”
敬业更加害怕地往黄春身后躲。景琦从背后拿出一把九连环的大木头刀,刀尖上挂着两个红线球,冲着敬业一抖:“要不要?”
“去,去拿呀!”黄春推着孩子。敬业怯生生地过去拿刀,刚一拿到扭身想跑,被景琦一把拉住:“往哪儿跑,小子!”
敬业突然咧嘴大哭。景琦一下子恼了,一把将敬业推向黄春,大不高兴:“什么玩艺儿呀,哭什么你!”
黄春忙搂住敬业:“他头一遭儿见你,认生!你搡扒他干什么?”
景琦:“我最讨厌男人哭!”
黄春:“他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有不哭的?他才四岁!”
景琦:“告诉你,儿子!你爸爸四岁就拿安宫牛黄喂金鱼,光着屁股上草药包了。没出息!”
黄春:“你倒有出息了?儿子,不理你爸爸!出去玩儿去,不哭啊!”
敬业抽抽搭搭出去了。景琦斜了敬业一眼:“这是个什么东西!”
黄春:“你好,还说呢!你今儿在灵堂给你爸爸磕头,院里好些人都说,‘快瞧这七爷,连个眼泪都不掉’,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倒成了什么东西了?”
“你认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怎不把她接来?”
“谁?”
“还有谁?别装傻充愣的!”
“噢,怕你不高兴!”
“是怕你妈不高兴吧?”
“我这也是逼上梁山!”
“甭跟我这儿说这个。接来吧!”
景琦十分灰心:“妈不叫她进这个宅门。”
黄春惊讶:“真的?!”
景琦无奈:“嗨,不进就不进吧!”
黄春:“我去跟妈说!”
景琦:“你少跟我这儿装这份儿假贤惠,不领情!”
黄春生气了:“活该!爱管你这闲事呢,把她一个人儿扔到济南受委屈,关我屁事!”
“嗨——”景琦长叹一声仰身倒在炕上。
黄春:“长得俊着呐吧?”
景琦赌气地:“比你俊!”
黄春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酸涩悲伤,哭了起来:“当然比我俊……我算什么呀……我以后就跟儿子过……我……”
景琦忙起来走到黄春旁坐下,伸手抱住了她:“哎哎哎!女人掉眼泪我可受不了啊!我可一直惦记着你!”
黄春:“你在外头三年,想怎么乐就怎么乐!满处的风流,哪儿还知道有我啊!”
景琦忙哄着:“别哭,别哭!我看这世上啊,没有比你更俊的了。”
黄春一下子又笑了:“去你的吧,找别人去吧,你也换换口味儿。”
敬业拿着断了的木头刀跑进来:“妈!”
黄春忙往下拉景琦的手,景琦不理仍抱着她。
敬业跑到黄春前:“妈,刀坏了!”
景琦:“嗬——行啊!毁东西你可真有两下子啊!”
白毛敞厅。夜。
敞厅里摆了两桌酒席,男女各一桌,女桌边围坐着雅萍、翠姑、景双妻、景泗妻、景陆委、黄春、玉婷、白方氏;男桌边围坐着景恰、景双、景泗、景陆、景武、颖宇、景琦,还有不招人待见的韩荣发。白文氏也坐在了他们这一桌边。宴席甫开,颖宇即说:“老七,你多吃!今儿特意给你接风!”
景琦:“谢谢三叔!”
景怡举起杯:“七弟,你离开京城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弄出这么大的事业来,数你有出息,哥哥敬你一杯!”
“大哥,我是活土匪,瞎闯乱撞,碰大运,谢谢大哥!”景琦干杯。
白文氏高兴得忍不住地笑。刚要说什么,不料韩荣发却说:“七弟,我听说…
…”
景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谁是你七弟?我跟你说了叫七爷!”
众人都愣住。韩荣发却并不在乎:“七爷七爷,听说你在济南弄了一个最走红的窑姐儿收了房了?”
在坐的人更加惊愕。景琦满脸杀气望着韩荣发。一旁的白文氏担心地看着。
景琦虎着脸:“怎么了?”
韩荣发:“艳福不浅呐!怎不带回来叫我们开开眼!”
景椅慢慢站起身抓起了酒壶。所有在坐的人都紧张起来,生怕这酒壶会在一瞬间碰到韩荣发头上。
“你是想叫我敬你一杯酒吧?!”景琦凶狠地望着韩荣发。
韩荣发挑衅地:“来,咱们喝!”
景琦刚要上前,白文氏大喝一声:“景琦!”景琦忙回头。
白文氏故意缓和地:“坐下坐下,你们这么站着,晃来晃去的我看着眼晕。”
景琦听话地坐下了。韩荣发若无其事地张开大口吃鸭子。
颖宇忙站起来打岔:“老七,快吃,鸭子一凉就不好吃了。你听听老五法国留学的事儿,真叫逗!老五,你说说!”
景武明白,忙开口:“咱们有位府台大人去法国,他没见过火车,下了轮船换火车,火车一叫唤,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说洋人这是养了个什么怪物?有人拿他开涮,说这是托塔天王养的摩天兽,他就爬到火车底下去看,人家问他你看什么呢?
他说我看看是公的还是母的!”
全座轰然大笑。景怡道:“洋人都进化成这样儿了,咱们这儿可好,还赶马车呢!”
女桌也都乱哄哄议论着,不知火车是什么。黄春高声问:“外国的洋人都不留辫子吗?”
景武:“不留!”
女人们议论:“不留辫子成什么样儿了?”玉婷偷偷走到景武身后,猛地把景武的帽子和假辫子摘下来,大叫:“就这样!”
景武摸着脑袋傻笑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景琦趁乱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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