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情的话我会联系你。”鬼子的声音很淡然:“等到合作稳定,我才会给你我的联络方式。当然了,凭着那一点号码是休想追踪到我。”
臭美。
“对了,你认识很多杀手吗?有一个杀手,用的是双枪,嗯,应该是双枪……”我忽然想到那一个曾在泰缅边境潜入军营、拖拖拉拉干掉缅甸政府军一个将军的杀手。我当然不是想找他麻烦,但我总想知道到底是谁有那种好本事。
“依照鬼子的职业道德,我不能跟你透露其他杀手的信息,他们,跟你,都算是我的雇主,我会从你的报酬里抽取我的掩护费用,当然抽成多少由我跟你的经纪人报价,视行动难度而定。如果只是简单关掉与清洗监视器画面,费用就一般般,但如果牵涉到骇取特定机关的资料,费用就会拉高。总之鬼子有鬼子的行规。”
“所以如果我宰爱莲娜只收一打啤酒的钱,你就抽三罐去喝,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你的总报酬是一打啤酒,你就得自己解决监视器跟所有电子保全的问题,或者你可以询问你未来的经纪人,看看有没有别的鬼子愿意为了看你出洋相而降价合作。”
“哼。”
“作为一个外行人,我猜你昨天在杀掉尼尔之前,并没有想到许下制约这件事。关于制约内容,你可以不需要告诉我,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不等我发问,鬼子便继续说下去:“所谓的制约,是每个杀手在完成第一次任务之前,都会许下一个对自己解除杀手职业生涯的特定承诺,比如说,在杀满一百个人的那一天起,自己就不再是杀手。或是起床那天看见窗口出现一条眼镜蛇,或是喜欢用的牙膏不再生产的那一天,或是发现自己的任务是自己至亲的那一天,或是连续便秘超过一个礼拜,不管是多么奇怪或不奇怪的制约,一旦忽然条件齐备,你就可以不再担任杀手。”
“……”我的脑袋一时有些混乱。
“杀手当然不是白道,但也不是黑帮,不当杀手,并没有神秘组织会费心追杀你,你只要自动消失,或是跟经纪人说一声你不干了即可,这一行,没有人可以勉强另一个人去杀人,或非得接一个单不可。”
“为什么要有制约这个规定?”
“制约不是规定,而是一种说服自己的契约工具。杀人,就是让另一个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许多人觉得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工作,所以不能单纯用金钱利益下去计算一切,杀生造孽的这一行很邪门,行事特别讲究运气,我相信只要你持续做下去,就会慢慢明白前辈为什么要将制约的习惯传承下去,你那讨人厌的糟糕个性也会得到修正。有时候杀手并不会遵守三大规则与三大职业道德,毕竟那都是前辈定下来的规矩,让大家方便做事用的,但制约都是自己跟自己定的,几乎没有杀手会打破跟自己的约定,有人说,那是由死神当见证人的契约。”
“不定制约会怎样?”我冷笑。
“你可以当第一个不定制约的职业杀手,以后我就能针对你的下场,去回答别的新手这一题。”
“呸!”
“就这样,两天之内我会转介一个经纪人给你,你们彼此都看看吧。”
电话结束。
我的杀手人生则开始。
Chapter 22
刘铮,这是我经纪人的名字,而且是见鬼了的真名……嗯,至少是现在正在使用的名字。
在越南出生的刘铮哥以前也是一个职业杀手,厉不厉害不知道,反正也是四处杀人吧。后来制约达到刘铮哥就退出江湖,现在跟韩国人老婆一起经营一间路边咖啡餐车,顺便经手几个杀杀人的单子,过着接近无聊透顶的日子。
第一次他跟我碰面,互相介绍,就是在他摆在路边的蓝色塑胶咖啡桌边聊。他不介意我当然也不介意。他那看起来一脸呆样的老婆浑不知情我们在聊什么东西,只是偶尔走过来帮我的杯子添水。
刘铮哥几乎不提以前他当杀手时的日子,比如他擅长什么武器,喜欢什么样的杀人手法,干过哪些惊天动地的单子,他都只是笑笑,不论我怎么逼问,他就是绝口不提。
可我随口乱问他咖啡怎么煮得那么香,刘铮哥却直截了当地说:“别问你其实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咖啡我来煮,人你去杀就是了。”
“至少可以告诉我你的制约是什么吧?让我当个参考。”
“怎么你制约还没定吗?”刘铮哥吓了一跳。
“还没。”我的手指轻轻弹着马克杯。
“顺序都乱掉了。”刘铮哥失笑。
刘铮哥说,他的退出制约定得很普通,所以他不介意讲出来——那就是将他写的新诗投稿给最专业的诗集杂志,并被录取三次。
我不懂,刘铮哥说我当然不懂,因为我又不写诗,他写,一直写一直写。
“从以前我就一直想成为一个诗人,真正的诗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能写诗的话,干嘛还去杀人呢?”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写诗呢?”
“谁说我一开始没写诗?我还在越南读中学的时候就一直写诗,一直写一直写一直写,写了几百首都有了。只是我的诗一直都不被认可,到处投稿都没人肯收,好像我根本没有才能似的。”
“会不会就是真的没有才能?”我倒是不介意说出真相,虽然我根本不懂。
“我也怕啊,整天心烦意乱,烦到非常想杀人。”刘铮哥倒也不在乎我的态度,继续说:“一般人说烦到想杀人都只是嘴巴说说,嘴炮嘛,但我们这种人就不一样了,烦到想杀人,当然就去杀人了是吧?我心想,只要有一天我确定自己能够成为诗人,我当然就不烦了,不烦也就不必杀人了。”
“感觉你也不像外表那么正常啊刘铮哥。”
“这一行哪来的正常人?”
“……所以你后来投稿投上了?”
“是啊,后来真是大逆转,我到了南韩这里杀人后就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也就不太想回越南了,所以我就开始尝试用韩文写诗,一开始我也不是那么懂韩文,所以写得有些词不达意,不仅念起来不太通顺,有些句子我写了也不很知道我自己在写什么哈哈哈,但不管了,反正我就写了很多首新诗投稿给韩风文艺。”
“啊?什么文艺?”
“韩风文艺啊!那杂志可不得了,是文学权威,如果谁的作品在上面发表,就会被当作文坛的一分子,也算是在文学界出道了。我投稿了一百多首过去都没下文,气馁是气馁,但不打紧,反正我就是继续杀人嘛。”
“然后有一天就被录取了?”
“不管那些杂志编辑怎么想,我都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只是既然大家对一个人是不是诗人是用他的作品被不被文坛承认资格的话,那标准……我就是尽力配合嘛。但如果我因为我的诗无法发表在杂志上,我就停止写诗,那才是真正对不起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诗人的内在渴望是吧?”
“然后有一天你的诗就被登上杂志了?”
“是的,有志者事竟成,我的诗终于被韩风文艺给录取了,还真的录取了整整三次。”刘铮哥清了清喉咙,说:“虽然你一定不感兴趣,不过就当作是纯粹欣赏看看吧。嗯……昨夜寒风,红色的露水泼洒在窗户上,金属色的蜘蛛丝飘荡屋檐上,犹如死者回首致哀。镰型时针在原子笔上的一点凝思,凝聚,最后进入了禅定里的冥河宇宙。宇宙里银河起落,不过是跨越了风,一场无法言语的风。终点依旧,依旧是原子笔划在宣纸上的那条破痕。直指门缝。”
“……”我有点呼吸困难了其实。
“这是我第一次被录取的新诗,诗名叫:不言语。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你的话,应该可以知道这首诗是某次我出任务后当下写的吧,写的是杀人后的特殊精神状态,一种不应该发生的宁静吧。”刘铮哥感叹:“杀人啊,真是让我文思泉涌!”
“后来呢?”
“后来我在首尔越待越久,韩语当然越来越通顺,最后连梦话也都在讲韩语之后,我用韩语写出来的诗反而一首都没被韩风文艺给录取了。你说这是不是不合理?”
“所以你现在是一个诗人?”我左看右看,就是有点儿不大像。
“是不是一个诗人啊……我自己觉得是。其实一直都是啊!至少我现在还会在没客人的时候继续写诗,不过那些文坛从没把我当成一回事,我原先以为只要投稿投中了最有招牌的文学杂志,我就可以正式出道,出版诗集,到处演讲,跟一群诗人喝酒赏月玩女人……原来一直都是我的幻想哈哈哈哈,不过制约这种事就是这样,搞定了就得走,所以我就这么金盆洗手。”
是啊,金盆洗手。
然后生活就剩下桌上这杯冷掉的咖啡跟起司蛋糕。
刘铮哥说,现在的生活很惬意。
不杀人了,他就用以前杀人赚的钱买了一台简单的咖啡餐车,就在路边做起生意。他的咖啡实在不怎么样,生意很烂,幸好不久后认识了现在的老婆,老婆也就顺理成章跟他一起卖咖啡,而老婆会做一点蛋糕,起司口味的尤其好吃,成了店里必点的招牌。
带着一点点遗憾的语气,刘铮哥说自己虽然还是写诗,不过没有了投稿的动力,诗的数量跟以前完全不能比,日子少了点积极向上的目标感,于是他换了想法干起了杀手经纪,希望可以让生活稍微惊心动魄一点点。
我说这是何苦,想杀人就去杀吧,如果干不成杀手,只是作为一个没有雇主的杀人凶手还是可以丰富生活啊。
“当过杀手,就知道那种毫无职业精神的杀人凶手跟我们是不同挂的族类,差得太远,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刘铮哥忽然高兴了起来:“虽然自己不动手了,但往事历历在目啊,我写了很多有关杀人的诗,你多读几首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就算读不懂也可以读出一点感觉,诗嘛,就是一个感觉哈哈哈。下次我在信封袋里装一些给你,看完记得说说你的感想啊!”
我说好,但一点都不好。
刘铮哥跟我说,不仅仅是能力上的问题,每一个杀手都有自己做事的方法,特定的仪式与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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