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底下活过来?”
“现在是我花钱来问你问题。”跳跳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
不知道是不是电视机画质太粗糙的关系,我感觉【‘文】到好久【‘人】不见的【‘书】跳跳苍老【‘屋】了好多。横过她脸上的刀疤,颜色也显得更深沉黯淡了。
除了岁月,还有别的东西消磨着这一年多来的她。
“你过得好吗?”跳跳的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重要的是,她这么问,肯定是不想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他妈的爽透啰。”我尽量大声地笑:“哈哈哈哈哈哈!”
年轻的同行知趣地坐在电视边,淡淡地当一个随时提供拳脚的局外人。
跳跳吸了一口烟,缓缓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像是要开口,却又犹豫地在眉头踩了煞车,于是再吸了一口烟。
我可以理解,她想借着重复这个单调的动作,去远离她想象中的,我跟她的关系。
古怪的是,即使隔着电视我还是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一种只有在刚刚做爱完才能从耳边闻到的,属于她的味道。
“为什么?”她还是得开口。
“什么为什么?”我慵懒地看着她嘴角的烟雾。
她假装笑了。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姊妹?”
“你会不会太健忘了。”我不屑地说:“我整天都在说想走。”
“你要离开,为什么不带我走?如果不带我走,为什么临走前不跟我说一声?”
跳跳的语气没有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没有任何牵动,可见她这一番话暗自练习了很多遍。也许数百上千遍。
不管那一夜她是为什么能侥幸活下去,她都很坚强地应付过来了,我不意外。
她是跳跳。跳跳有跳跳自己的离奇故事。
但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她所问我的这个问题。
“你不问我,既然我要走,为什么不轻轻松松地走,偏偏还要多此一举杀了那白痴将军,惹得你们姊妹全部被那些垃圾宰光?”我倒是很好奇:“而是问我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
“省省吧火鱼哥,你整天这个也懒那个也懒,连打炮都喜欢我在上面摇,你根本不是去刺杀将军的那块料。”跳跳冷笑,迫不及待地嘲笑她对我的深刻了解:“我一秒钟都没有怀疑,这一切只是悲哀的巧合。”
“是吗,哈哈。”我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
的确是啊,这些命运乖违的妓女,早已习惯了被命运恶形恶状的吞噬,不管命运再如何离奇诡谲地扑向她们,她们虽懂得害怕,却早已接受了厄运里的一切理所当然。
“但你要走,为什么不带着我?”跳跳脸色冷冰。
我笑啦。
原来这就是女人啊。百分之九十九由做爱所需要的构造所组成,其余的百分之一绝对是累赘设计,用来自我烦扰与困惑男人。这一世的我明白了,不晓得上一世的我明不明白过。
“走就走了,哪有什么为什么?”我笑着反驳:“我还睡着你的时候,我有说过走的时候要把你当行李箱带走这样的话吗?我承诺过你这只鸡什么啦?”
跳跳沉默了。
这个沉默不晓得是不是同样是练习很久后的佳作。
过了很久,大约十多分钟吧,跳跳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慢慢我才感觉到,她的沉默是不得不献给我的,属于她自以为是也属于我的记忆。在跳跳的虚构里,属于我的那一部分,恐怕有太多太多的她自行完成的拼图。
关于过去的,关于未来的。关于两个人的未来的。
“你嫌弃我的脸?”
“我从没假装那条刀疤好看。”
“你嫌弃我的工作?”
“我龌龊,不代表就匹配了你的下贱。”
“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跟你做爱。我也喜欢跟蓝姊做爱,我也喜欢跟阿水小冰桃子任姨雪雪小笨蛋波娃大奶宝肥妹娃娃阿水阿贞阿银阿露做爱。”
“你阿水说了两次,你到底有多喜欢跟阿水做爱!”跳跳大叫。
我转头看向那年轻的同行,用华语说:“喂,我想你又该踢我一下了。”
年轻的同行正在喝我买来的第五瓶啤酒,他笑了笑,看向电视画面里的雇主,跳跳大叫着我想这位同行想必也听不懂的柬埔寨方言,但我还是又挨了一脚。让我差点翻下床的重重一脚。
“现在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舔了舔不断流下的鼻血。
“你一声不响地走,我会杀你。但我会自己拿刀,拿刀,拿炸药去杀你,因为那是我跟你之间的事。”跳跳的脸色从屈辱的涨红转成残酷的冷白,说:“我可以失败,我可以死。但今天不行。”
“所以你是为了你的姊妹?”我不得不笑,否则我没把握我脸上是什么表情。
“如果屠杀只是巧合,你为什么不帮我们姊妹报仇?”跳跳压低声音。
如果不刻意轻描淡写地问我,那话里饱满的恨意绝对足够吼破我的耳膜吧。
“因为我根本就不在意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用力大笑:“跳跳!你明明就那么了解我,怎么会假装不知道答案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还很庆幸那个胆大包天的杀手搞出奇怪的巧合,让我的肩膀从此轻松得不得了啊哈哈哈哈哈哈!还有那些什么都搞错了的白痴黑帮,我也一并感谢他们呢哈哈哈哈!”
大笑的时候,我没注意到跳跳的表情。
因为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无法看她。
“最后一个问题。”
喔,这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了吗?真可惜。
这可是跳跳跟我久别重逢的约会呢。
跳跳的声音变得非常非常的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吗?”
“不会。”
“……”
我满不在乎地看着天花板:“我会亲自杀了你们全部,这样你满意了吧。”
跳跳的表情我还是不知道。
我完全不在意。一点都不在乎。
或许是电视画面里的跳跳做了一个手势或什么暗号吧,年轻的同行放下不该属于他的我的第五瓶空啤酒,慢条斯理站了起来。
我真好奇跳跳下令赏给我的最后一击长什么样子。
这同行从容不迫地走向我,双手微微打开,手指关节啪啪作响,依照我贫弱的想象,这个小老弟大概是想温柔地捧着我的脑袋,然后瞬间将它旋转到永远也无法回复的状态。犹如那一段夜夜睡在不同女人奶子上的岁月。
虽然这绝对不是我死前最后的画面,我还是专注地看着那双手。
“为什么你要说谎?”跳跳忽然开口。
那双手稍微停顿。
“我不只说谎。”
我淡淡地说:“我还会让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大白痴。”
说完,我从床上弹起来,一拳不偏不倚打中这位年轻同行的下颚。
他短暂失去意识的这一秒里,我用手肘重击他的心口,再一掌劈向他的鼻下人中。虽然无法致死,我想这三下还是大幅缩短了我跟他之间的年龄差距。
此后的半分钟里,我们陷入了极为拙劣的扭打。不管那个小伙子平常的酒量有多好,他实在不该在短时间里喝掉那五瓶啤酒的。这令他最后丢了性命。
我站起来的时候,地上湿淋淋的一片。我将碎裂的半截酒瓶扔在床上。
是的刚刚我自背后解开了手铐。
不需回形针,不需牙签,不需变形的铜片,只用到了我自行折断的半截拇指指甲。
老实说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我有这一个见鬼了的才能,这肯定也是“上一世的我”留给“这一世的我”宝贵的遗产。更重要的是,其实这烂锁从我一被扔在床上不久就默默解开了,所有的问答凌虐都只是我自娱娱人的随意配合过程。
我看着电视机画面里的跳跳。
她也看着我。
我想嘲弄她的计划,但我无法停止打斗过后的喘气。
毫无疑问她正在跟我一样的饭店。究竟是哪一个楼层,哪一个房间,我甚至不需要猜测。我知道,跳跳就在我的隔壁房。就在电视机的后面那间房。
说是出于我的直觉也行。说是出于我刚刚将这个年轻同行用力摔向墙壁的时候,碰巧听见电视机传来的即时回音,也行。我知道跳跳就在隔壁。
这会是跳跳短暂的人生中所犯的最后一个错。
跳跳没有逃走,电视机里的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瞪着我。
她脸上的那一条刀疤,好像正透过她那充满怨毒的眼神,刻进我的心里。
我拒绝。
休想。少来了。
我假装刚刚的打斗还很喘,喘得我渐渐无法抬头。
“火鱼哥,我诅咒你长命百岁。”
Chapter 33
那晚我走去隔壁房间宰了跳跳吗?
嗯。换个问题好了。
如果你掉了一块钱在马桶里,你会把它捞起来吗?
不会。
因为一块钱太不重要,而为此洗手则太麻烦了。
我喘成那样,当然没有伸手进马桶把那一块钱铜板捞起来。
其余也没有什么好峰回路转的。
我回到了南韩,第一站就去了刘铮哥的咖啡餐车。
我没有带着枪去,因为用不着。
他的餐车还在,老婆有在,理所当然地都在。
脸皮很厚的刘铮哥帮我点了招牌起司蛋糕,还有一杯不怎么样的咖啡。
“你活下来了。”刘铮哥一点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简直跟诗一样。”
跟诗一样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如果真的像一首诗,也是一首烂诗。
“我无所谓。”我切着蛋糕,跷着腿。
“杀手不是征信社,通常我们不搞侦探的事。只是这次雇主给的资料,我不需要请鬼子调查就知道她要找的人是你……”刘铮哥笑着说,只差没有比手划脚:“你说有没有这么巧?”
“我说我无所谓。”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无所谓。然后咖啡一饮而尽。
刘铮哥递给我一个纸袋。
“很好,那我们就继续公事公办下去。”
那里面装了谁的照片,我无所谓。
是土豪劣绅抑或是贩夫走卒,我无所谓。
在哪里杀他,我无所谓。
什么方法什么时候什么特殊要求,我都无所谓。
我只要可以把枪里的子弹都射出去就行了。
我想机会不只是留给准备好的人,还是留给真正渴望机会的人。从那一天起我决定自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