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晔闭上眼睛,任凭泪水飞溅。
43.城楼上
古道西风,夕阳西下。
严震带着一队人马,载着南瑶,离开了卫国。
南文子和洪晔站在城楼上,目送着车队渐渐远去。
南文子收回目光,瞅了洪晔一眼:“去喝一杯……”
洪晔眺望着远方:“为了什么?”
南文子惆怅地一笑:“你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
洪晔缓缓转过头,语气无比沉重:“我敬重你的为人,可是我们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南文子:“我知道你恨我。”
洪晔:“我没有恨你,我只是可怜你。身为一国的顶梁柱,你用南瑶和其他姑娘以及钱财,虽可换来卫国的一时平安,但不能换来卫国的世代平安。从此以后,卫国就像一根骨头,会被众多恶狗抢来抢去,直到这根骨头的骨髓被彻底吸干,被无情地嚼碎。或许你看不到那一天来临,可你将终生愧疚。”
南文子:“哪怕我被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只要卫国的旗帜能飘一天,我也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天地。因为我不能用卫国千千万万民众的生命作赌注。至于我个人,为了国家利益,个人的悲欢荣辱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对视。
少许,南文子错开目光:“去喝一杯。”
两人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一步步地走下了城楼。
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来。
龙旻跳下车,几步跨到南文子面前:“相国大人。”
南文子和洪晔停下脚步。
龙旻盯着南文子的脸:“你有一把很华丽的剑!”
南文子毫不回避他的目光:“你也有。”
龙旻的瞳孔渐渐收缩:“我曾经以你是我的朋友为荣,可现在引以为耻。我要和你决斗!”
南文子:“论输赢,还是决生死?”
龙旻:“决生死!”
南文子想了想:“明日黄昏,城郊三里地一决高下。洪晔公子作我们的公证人,如何?”
龙旻望了洪晔一眼:“我对这个人的为人一无所知。”
南文子:“很多时候,陌生人比所谓的朋友更值得信赖。”
龙旻上下审视了洪晔一眼:“那么阁下可否愿意作公证人?”
洪晔:“不愿意。”
龙旻:“为什么?”
洪晔:“因为我不想为值得结交的朋友收尸。”
龙旻:“谁是朋友?”
洪晔:“我想试试能否成为你的朋友。”
龙旻:“我该受宠若惊吗?”
洪晔:“不必。如果有可能,我想让你请我喝一杯。因为我没有钱。”
龙旻笑了一笑,把脸转向南文子:“约定不变。公孙鞅作公证人,如何?”
南文子:“如果你请得动他的话,当然。”
龙旻对洪晔作了一个手势:“碰巧我今天没有把钱全输光。只是我酒量不好,最多能陪你喝三杯。”
洪晔望了南文子一眼:“你酒量如何?”
南文子:“也不好。”
洪晔:“那一个人别喝醉了。”
南文子现出一个苦涩的笑。
44.移动的马车中
华灯初上,龙旻的车夫驾驭着马车穿行于闹市之中。
车厢里挂着一盏灯。
灯下,龙旻和洪晔坐在一张摆满酒菜的几案前,相对饮酒。
龙旻喝干一杯酒,欲斟酒再饮,洪晔捉住他的手,劝阻:“你已经不止喝了三杯!”
龙旻微笑:“我是一个赌徒,凡是好赌的人,做事只凭兴趣,不计后果。能和你这样的人喝酒,就算醉死也值得。”
洪晔收回手,苦苦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龙旻倒酒:“你是君子。若换了我,我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所爱的人被人抢去。你的故事伤透我的心。干一杯。”
两人持玉杯互碰,一饮而尽。
龙旻放下酒杯,坦荡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再没有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更大的仇恨了。幸好南瑶不是你原配的妻子,所以你不必太过悲伤。”
洪晔闭了一下眼睛:“谢谢你的安慰。如果你当我是朋友,请听我一言,现在取消和南文子的决斗还来得及。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龙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岂可出尔反尔?”
洪晔:“但是这种无谓的牺牲并不值得。”
龙旻反问:“人世间又有多少人在做真正值得做的事?”
洪晔沉默。
龙旻:“明日我若有不测,我想把老婆托付给你,我信赖你这样的人。”
洪晔:“我很感激你的信任。可我不能答应你。我想去韩国。或许有去无回。”
龙旻愣了一愣:“……我明白了,明白了。无论如何,请明天以后再走,我试试能否活下来,对你有所帮助。哦,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你确实很爱南瑶。”
洪晔再次沉默。
45.妓院
红灯映红颜。
一派纸醉金迷之中,歌舞声、杯盏交错声、调情声、娇笑声不绝于耳。
公孙鞅端着一杯美酒,躺在一个洒满花瓣的池盆中,五名妩媚的女郎为他揉腿的揉腿,捶背的捶背。
轻微的叩门声响过之后,徐娘半老的老板娘推开门,引着龙旻和洪晔走进来:“公孙公子,良宵一刻值千金,我实在不敢来打扰您的雅兴。可这两位公子非要见你不可……”
公孙鞅瞅了瞅龙旻和洪晔,呷了一口酒,对龙旻一笑:“是不是又赌输了不敢回家?这位朋友,龙大少爷欠了多少赌债,我来还……老板娘,我存在这里的钱,还有多少没有花完?”
老板娘:“公子年头存了两万两黄金,现在账上还有七百两。”
公孙鞅对洪晔:“够不够?”
洪晔:“抱歉,我不是来收赌债的。”
公孙鞅把目光移到龙旻脸上:“如果你偷了别人的东西,我就没有办法帮你了。”
龙旻叫了起来:“我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吗?”
公孙鞅:“据说好赌的人,都有这种毛病。”
几位女郎掩口娇笑。
龙旻上前几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知道凡是认识我的人,包括我老婆,都看不起我。因为我胸无大志,苟且偷生。可是我再堕落,也不会变成鸡鸣狗盗之辈。所以你必须马上向我道歉……还有你们,不准笑!”
几位女郎泡在水里,依偎着公孙鞅,笑得更欢。
公孙鞅:“好,我向你道歉。莫非你发了一笔横财,特意请这位朋友来这里潇洒……老板娘,挑最上等的姑娘,开最上等的房,上最上等的酒菜,好生侍候两位大爷。费用包在我身上。”
老板娘:“是。”
说完,眉开眼笑地离去。
待她走后,龙旻指了指洪晔,对公孙鞅郑重地:“这位是洪晔洪公子,他是我敬重的人。我们来这里,并不想花天酒地。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公孙鞅漫不经心地:“说吧。”
龙旻:“南文子和韩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为了卫国的尊严和荣誉,我要和他决斗。想请你做公证人。”
公孙鞅把酒杯递给一位女郎,拥搂着两位女郎,脸上现出一丝讥笑:“卫国还有尊严吗?我怎么没有感觉?”
龙旻咬了咬牙:“你我食宫廷的俸禄,多少也应该为国分忧才是。”
公孙鞅:“卫国大小官员如蚁,整天高谈粉身碎骨报国,实际明里暗地鱼肉人民的败类比比皆是。你也要像那些贪官污吏一样,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吗?我们只要不惹事生非,不杀人放火,就对得起宫廷了。”
龙旻:“我一直认为,你是有远大抱负的人。”
公孙鞅大笑,霍然收敛笑容:“在卫国这块被脂粉和酒肉腐蚀的土地上,别他娘的跟我谈什么理想和抱负!南文子是唯一为国忍辱负重的人,你竟然要跟他去决斗。我看你是疯了。”
龙旻:“我没有疯。我是不愿意看见卫国一日日没落下去。”
公孙鞅示意女郎们为自己穿衣,然后出了水池,紧盯着龙旻的脸:“我劝你赶快打消这种极端危险的想法。否则,你今天会想着去找南文子决斗,明天就会去弑君!”
龙旻呆了一呆:“……”
公孙鞅:“别干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傻事。仅靠你,改变不了这个国家堕落的命运。而振兴一个极端腐朽的国家,比创建一个国家还难。你明白吗?假若你一意孤行,到头来必然会成为颠覆这个国家的危险分子。你不会与整个国家为敌吧?”
龙旻:“我怎么会成为国家的敌人呢?”
公孙鞅:“因为你对众人都能接受的制度公然不满。”
龙旻:“可我提出和南文子决斗,仅是私人行为。”
公孙鞅:“个人的一举一动,莫不与整个国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我沉醉声色犬马,只是空耗了生命,于国于民并无大碍。但是你若公然向掌控一个国家生杀大权的相国挑战,无论胜败,意义就不一样了。卫国绝不会容忍你这种狂热分子存在。你一定要和南文子决斗?”
龙旻:“不错。”
公孙鞅:“这样的话,如果你侥幸不死,就只有亡命天涯了。”
他拍了拍龙旻的肩膀,走到洪晔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洪公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洪晔:“我听过你在酒楼外吟《相鼠》。”
公孙鞅不动声色地一笑:“一旦喝了酒,任何人都喜欢胡言乱语。”
洪晔:“我认为公孙公子的一言一行,都不浅薄。”
公孙鞅:“洪公子过誉了。我只不过是一个酒色之徒。”
洪晔:“辅佐齐桓公图霸天下的管仲,也称自己是一个酒色之徒。”
公孙鞅眯了眯眼:“若不嫌这儿脂粉味儿浓,我想请公子喝一杯。”
洪晔:“敢不从命。”
46.城郊
残阳如血。
野地里百鸟归林。
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并排放着两柄剑。
公孙鞅和洪晔站在石头中间,身后是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郎。
南文子和龙旻分别站在石头两侧。
公孙鞅对南文子和龙旻:“两位是否打算放弃决斗?”
两人摇头。
公孙鞅:“不论生死,只此一战。两位的恩怨是否从此一笔勾销?不遗祸亲朋,不复仇?”
两人点头。
公孙鞅挪步上前,分别检查了两人的身体、手脚和口,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拔出两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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