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姐……我够戗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别干了……下辈子,我一定,娶你……”小宝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似要把刘丹的影像最后吸入瞳孔里,再也不放出去了……小宝死了,死在荒凉的沙丘间,死在刘丹的身边。
“小宝……”刘丹似鬼母般喊出了一声尖利的啸音,然后便猛地伏在小宝身上号啕大哭起来。婉云默默地走到刘丹身边,右手提着枪,看着刘丹剧烈颤抖的身体和小宝那张在暗色中显得苍白的脸。
第九十三章
刘丹开着车返回了久哥的采石场。她把车开到离久哥的帐篷很近的地方才停下,大灯仍开着,把夜色中的帐篷照得很亮。
久哥慢慢走出帐篷,他抽着烟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默默地看着刘丹和婉云吃力地从车里把小宝和大斗篷的尸体抬下来放在地上,身上和手上都是血,她朝久哥走过去两步停下来道:久哥,你看着办吧。”她的口气里透出一股杀气,一股阴冷!
婉云从车里把微冲拿出来拎在手里,冷冷地看着久哥。火娃和林青等人陆续从帐篷里出来,默默地看着地上小宝和大斗篷的尸体。有人拔出了枪拎在手上……
“……怎么回事?”良久,久哥低声问道。
“……问你弟弟,张文标!”刘丹的泪水流下来,从她脸上的血迹上淌过。
久哥看着刘丹,又看看地上小宝的尸体,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凄楚,后转成了阴冷:……去把文标叫来。”他对身边的火娃道。这时,久哥身边已聚上来十余人,半数以上的人手里拿着枪。
“二哥在四号蓬睡着呢,他说身体有点儿不舒服。”火娃小声对久哥道。
“去把他叫来。”久哥猛地喊出了一嗓子,火娃一惊,这才匆匆朝四号帐篷小跑着去了。
刘丹走到小宝的身体前,慢慢坐在了地上,她把小宝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用手抚着小宝的脸,她不忍心让小宝枕在脏硬冰冷的地上。
久哥看着,他手上的烟头掉在地上,他给林青打个手势,后者又点燃一支送到久哥受伤,久哥的手抖得很厉害,半天才接住了那支烟,在把烟送到嘴边时,烟又掉了,久哥用脚把烟踩灭。
片刻功夫,张文标来到了久哥面前,他身后跟着火娃。张文标的脸和眼睛都有些红,看样子喝了不少酒。在越野车的大灯下,张文标显得很不自然。当他看到枕在刘丹腿上的小宝时,把头低下了。
“文标……是不是你干得?”久哥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干巴,冷漠。久哥并不去看张文标。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出,出什么事儿了?”张文标结结巴巴地问。
“文标,是不是你干得?”久哥仍是那句话。并且仍不去看张文标一眼。
“大哥,我一直在工地,这你知道啊?”张文标尽量控制着心理上的惶恐,但语气和目光都同时出卖了他。对这个平日里极少言语的大哥,他是打心里头往外的怕。大哥从少年时到现如今所做得那些个事,就是听,也足以把一个人听傻了。
“文标。”久哥慢慢转过身来,目光立刻就吸住了张文标的脸。在刺眼的车灯光中,张文标的脸已经变得煞白,且在深秋的夜凉中淌下了大滴的汗珠子。
“文标……”久哥一字一顿地道:道上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只要认他是兄弟,那他这一辈子都是兄弟。我是什么人?秦佐又是什么人?我们是中国最大的监狱,上万名犯人中的老大!你以为这只是一句话吗?你知道这后边有多么复杂和残酷吗?监狱是什么概念?那是一个完整的社会,里边什么人没有?从商官,到巨商,从江洋大盗到强奸犯和赌棍,真是应有尽有,那它不是社会又是什么?几千万是个数字,也能称得上是个概念了,可人这一辈子,还有比几千万更重要的东西,就是生活,并且是生活里边的各种滋味。一千个厨子,同一种料,可做出的东西就是一个千种味道,为什么?因为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文标,今天看起来,你是他妈的连妓女都不如的东西,连妓女都有讲义气的……”久哥猛地咳起来,他说不下去了。
“大哥,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把货截住,并没想要杀人……”张文标太了解这个大哥了,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了。他流着汗大声道。
“久哥他胡说,有人喊不留活口!”婉云喊起来,边把枪口对准了张文标。
“婉云姑娘,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姑娘动手。”久哥勉强止住咳道。婉云闻言,将枪口慢慢垂向了地面。但仍恶狠狠地瞪着张文标。
“大哥……”张文标嗓音嘶哑地想说什么。
“轮不着你说话。”久哥的目光从张文标脸上移开,又转向地上的小宝:……就算我放过了你,秦佐能放过你吗?”
“大哥,把这两个婊子做了,秦佐不会知道的。”张文标扯着脖子喊,边把手枪掏了出来。婉云见状,朝天上打出了一梭子子弹。在场的人,除了久哥和刘丹,其他人都呆住了。
“……按规矩办吧。”久哥对林青道。
“大哥……”林青犹豫着。
“办!”久哥的声音抖得很厉害,但语气则异常严厉。林青朝几个汉子打了个手势,五六个人朝张文标走过去。
“大哥,咱们家就剩咱们俩了,大哥……”张文标扔下枪,在原地冲着久哥跪了下去。久哥木然地看着这个兄弟,再未说话。
少顷,张文标便被林青等人捆成了粽子一般,然后朝山脚处走去。张文标挣扎着扭头喊:大哥,我错了,你就再绕我一次吧。大哥,我要死了,你身边可一个亲人都没了,大哥……”张文标的声音被山风刮得散了开去,变得褴褛,零落……
久哥默默地看着被林青等人押着渐渐走远的张文标,耳边响着若隐若现的哭腔。
“久哥,你要干吗?”刘丹走到久哥身边问道。
“……看着吧。看了就知道了。”久哥并未看刘丹,而是仍望着张文标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山腰处燃起了火把,一只,两只……把山腰处照亮了一片。能隐约看到张文标被绑在了一根木桩上,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挣扎了,看样子是听天由命了。
火娃默默地走到刘丹跟前低声道:刘丹大姐,你求求我干爹吧,他就这一个兄弟了,就这一个亲人了……
刘丹望着山腰处被绑着的张文标和他周围的十几只越烧越亮的火把,她预感道要发生什么了。但她又扭过头去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变得僵硬的小宝。她冲着火娃摇摇头,咬住了嘴唇。火娃失望地低下头,走回到久哥的身边,然后望着山腰处的火光。
片刻后,一声尖利的哨音在空旷的山腰处响起来,哨音在山谷里回荡,似在寻觅着那些孤魂野鬼。
山腰处的人影开始散去,最后只能看到被绑在木桩上的张文标了……哨音再次响起来,然后是一片延伸至极限的静寂……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山腰处。十几支火把这时已燃烧的很旺,张文标的轮廓亦显得比刚才清楚些。
“大哥……”张文标凄厉的声音从山上飘下来,一直传到很远……
第九十四章…九十六章
“点火。”久哥的声音。火娃把手指伸入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哨音。然后一切又归于了沉寂。
“轰,轰轰……”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来,山腰处顷刻间腾起了数团浓浓的烟尘,所有的火把都在爆炸声中熄灭了。一片碎石滚落相撞相砸的噪音响起……
“文标……”久哥这时,才从眼角滚落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火娃蹲下身子,用手捂住了脸。
刘丹和婉云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两人呆呆地望着山腰处渐渐散去的烟尘,大脑里一片空白……
一辆黑色越野车在静静地驶入采石场,在刘丹的车后停住了。车门开处,秦佐和豹子、李欣、铁牛等人从车上下来。
“大哥……”刘丹看着走近来得秦佐,哇地哭出了声。婉云的泪水亦夺眶而出。
秦佐是在返回A市的路上,接到了林青的电话。林青在电话里简单讲了一下情况,然后告诉秦佐,久哥请他返回来。
秦佐轻轻拍了拍刘丹的肩膀,然后看了一眼山腰处仍未散尽的烟尘。他走到小宝的尸体跟前慢慢地蹲下了身子,静静地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兄弟……狱里狱外的一幕幕,像刀片一样的割着秦佐的心……他把小宝的头抱在怀里,良久,无语,亦无泪。
时间似在凝固中结成了厚厚的冰层,天宇一片混沌模糊。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秦佐,不动,不语,但却都感到了一种不详的气氛。火娃给久哥拿来了一只马扎子,但久哥未坐,他就那么一直站着,时尔望望天空,时尔低下头思索着什么,既不去看山腰处,亦不去看秦佐。
秦佐慢慢放下小宝的尸体,然后脱掉上衣垫在小宝的头下,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朝久哥走去。在相距久哥只有一步的地方,秦佐站住了,他看着久哥,久哥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是复杂的,天知道里边有多少内容……
“……久哥,什么都别说了,处理后事吧。”秦佐把手伸给久哥。两人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在场的所有人,这时方松了口气。秦佐扶着久哥慢慢朝帐篷里走去。
第二天,久哥托火葬场的关系,将小宝和大头篷在夜里悄悄火化了。刘丹坚持要把小宝的骨灰带走,秦佐同意了。大斗篷的骨灰被装在骨灰盒里,埋在了采石场的山上,没有立碑,只有几棵树陪着他。秦佐亲自把一瓶白酒洒在了那柸新土上。
其实秦佐是和刘丹、小宝一块道得永平,但秦佐没露面,刘丹的车上拉得亦不是毒品,而是玉米粉。秦佐在另一地点把毒品装上了自己的车。这个点子是秦佐考虑的,但他没对久哥讲出他的疑虑。可事实上,秦佐所顾虑的都发生了。
第三天一早,久哥弄来了一辆装满了活鸡笼子的小货车,整个车那个脏臭就别提了。林青开着这辆运鸡车顺顺当当地出了城,在出城后了六十公里处,把鸡笼子下面的两袋白粉交给了等在路边林子里的秦佐等人。然后,林青把笼子里的鸡都放了,开着空车返回了永平。
两百多只鸡得到了自由,撒着欢在路边的野地里是又打鸣又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