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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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灯-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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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挖兰花破坏山林植被。山林保护法确实有一条不能在山上乱挖兰花,结果来人调查,要罚二猫三百元。二猫没钱,说:你到屋里搜,搜出三百元了你拿去!这事又已立案,不能不了了之,就把二猫拘捕了,坐了三个月牢。

带灯说:是我让你挖的,去!

二猫还疑惑着不动。

带灯从怀里掏出二十元钱,包了个小石头,扔在了河边。二猫跳过列石,把钱拾了,也不绽开小石头,撩起袄襟装在衬衣口袋里,然后再把袄襟拉平。整个动作迅疾无比,竹子还没甚看清,他提了镢头到岸,就往坡上去。带灯却一把拉住,又问:你知道不知道王后生?二猫说:不知道。带灯说:最近一些日子有没有一个高个子人进了东岔沟村?二猫说:不知道。带灯说:你只知道个吃!二猫说:你没有说让我知道的话呀!带灯瞪着二猫,咽了一口唾沫,说:今年想给你办低保,算啦!弯下腰擦摩托上的泥,二猫就进了山林。

一条狗顺着河道跑下来,站在大青石上喝水,喝呛口了,打了个喷嚏。

竹子好奇让二猫挖兰花干啥?带灯才说刚才听二猫说上坟呀,她猛地想起明日是正清明了,元天亮不能回来,镇政府应该替人家去祭祭祖坟。竹子说:哦,是镇长安排的?镇政府啥事都找元天亮,也得为人家办些事么。带灯说:镇长那猪脑子能想到这?!说到猪脑子,竹子就说镇政府的人都是猪脑子,整天忙的就是补窟窿,窟窿却越补越多,稍有闲空了,不是喝酒便下棋,满身的虱子还爱高喉咙大嗓子地骂娘!带灯就看着竹子笑。竹子说:我可没骂粗话。带灯说:你往天上唾。竹子往天上唾了一口,唾沫星子又落在脸上,竹子哦了一下,说:你是说我也是骂自己哩?!

两人还在说着,一扭头,二猫却像贼一样藏在一棵树后,朝这边一透一透的。带灯问:挖好了?二猫说:我想给你说低保的事。带灯说:兰花挖好了?二猫说:那个王后生我认得。带灯说:你肯定认得?二猫说:他每次到东岔沟村都路过我这儿讨滚水喝。带灯说:他是去找那些患肺病的人了?二猫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真不知道。带灯说:我给你个任务,每天留神着,看王后生来了没……二猫说:那我低保?带灯说:我让村长也报上你,最终成不成,我一人定不了事。二猫说:主任,你能定事。带灯说:我定不了。二猫说:你能定的主任,你要定了,我每天坐门口留神王后生。樱桃熟了,我先摘一背篓给你!带灯说:他再出现就立即报告我。把头发理理,别拍出照片像个罪犯似的!二猫说:拍照片?!竹子说:让你拍照片,你说能干啥?二猫想了想,哇地蹦了个老高,转身从树后提了四丛兰花。

给元天亮的信

 小鸟叫得好听,听者心中欢喜,自由的欢唱自在的翔飞,是行者求之梦寐,而我总觉得鸟儿在说:家,家,家。家在哪儿?鸟儿不认树是它的家,虽然它把鸟高高举起。小溪湍急地往前走,寻找家的滋味,它听说大海就是它的家,实际是在骗它哩。自由的生灵没有家,运行是它的心地,飘逸的生命没有家,它的归途是灵魂的如莲愉悦。

抽空又来荒山野地拽菜了,只因心比腿活动得快才跑得这么远。再过五天应该是你的生日吧,我有些坐卧不宁。我想当年王宝钏爱去野地也不一定纯粹是挖野菜。人常说血脉相通,泪腺也是相通,我现在觉得人的眼睛除了看清这个世界外,它也为着流泪,为情而流泪。这些日子心底泛起的真情挚意融化了我那条干枯泪腺里的石头瓦块,今天的眼泪才这么汹涌。曾有昭君拜月和王宝钏跪拜鸿雁,我也在这寂静的山地朝着你的方向跪拜祝寿,祝你福寿绵长,龙入青云。我也像王宝钏一样在人生的路上把许多的背影看作心头至爱。她不屑浮华,寒窑十八载,用怪石硬木顶门挡外界,为自己守一方思念心上人的纯净空间。但当薛平贵登基后她才活十八天。我想这是真的。都说王宝钏薄气,我认为这正是她的深厚之处,是她的心愿,否则薛平贵心头沉重不好驾驶。是的,有时消失是最好的爱。我知道浩瀚是纤纤清泉汇聚而成,天的苍茫是我们每人一口一口气儿聚合而成,所以我要做一滴增海的雨做一粒添山的尘。但还是想凭天边的白云向你遥遥致心。

拽了半篮子兔兔花。我爱极了兔兔花,紫紫的像桐花开在春初季节,我都怀疑我是兔兔花托生的。绒绒的花瓣高高竖起成花墙,如花之庙把花心藏起。即便长成一片也是谁不看谁,而它们自信自强也令人起敬。为什么叫兔兔花,是花瓣像兔耳朵?想是不是兔子太慌张了太心急了拜这种来仔细看看这个世界?或是兔子太灵动了太多情了老天爷惩罚它变成春寒枯草中的一株寂寞花?

兰花栽在了元天亮的祖坟

 清明节在坟地上栽花植树,或在花上树上挂着剪出的白纸带儿,这如同大年三十晚上在门楼上点灯笼一样,彰显着这户人家还旺着,并没死绝。正清明的这个早晨,镇街四周的山坡上,这儿那儿就响起了鞭炮,已经有着许多人,都举着扎了白纸带儿的竹竿,挑着担子,担子里是凉面条,凉面条上浇了香油,还要放一棵洗干净的带红根的菠菜。坟墓分散在各处,每个坟墓前竖着一面碑子。祭坟人永远都能寻到属于自家的那面碑子,跪下来,供献,焚香,分挂纸带儿。这种祭奠是没有悲伤的,所以不哭,孩子们自然也带了他们的风筝在坟前放起来。麦苗刚刚起身,踩着了也不妨碍,但做娘做婆的却尖声在喊:让露水湿裤腿呀?!

露水打湿着裤腿有什么不好呢?湿软的地里土即便沾在鞋上一个大坨,一边走着一边踢着也是蛮有意思的么。带灯和竹子不可能擀了凉面条带上,她们提了四窝兰花,又在镇街买了鞭炮。买鞭炮的时候,竹子原本要买一挂百十头的小鞭炮,有个响声就是了,带灯却买了八百头的一大盘。买时还问店主:这鞭炮没受潮吧?店主说:没。带灯又问:怎么证明没受潮呢?店主说:你点着一试就证明了。带灯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可笑,连竹子也说:姐也有幼稚的时候!带灯就脸脖赤红,不好了意思。竹子说:带上相机,照下照片了让领导寄给元天亮。带灯说:用心祭了,元天亮就会有感觉。竹子说:你今日是咋了,这可能吗?带灯说:你骂那个疯子吧,疯子肯定要打喷嚏的。

山坡下的路上是走着那个疯子。疯子他没有祭坟,拿了个桃木条儿前后左右地抽打,一会儿扑起来一会儿又倒下去,似乎和什么打架。竹子就说:如果有鬼,今日满坡上都是鬼,这疯子打得过来吗?话刚毕,疯子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喷嚏,带灯和竹子就都笑了。

栽好了兰花,竹子放鞭炮,带灯说我到樱林里躺会儿,就走进坟后那一片樱树林子里去。带灯喜欢在山坡上睡觉,影响到竹子也喜欢在山坡上睡觉,为这事,镇政府大院的人都笑话综治办的都是树呀草呀转进的。竹子也常想,如果带灯是山上的树呀草呀,那她是树和草之间跑动的什么小兽。现在她没有也到樱树林子里去,鞭炮特别响,她感觉自己是一枚小炮仗蹿上空中,粉身碎骨地快乐了。

太阳在天上狠劲照射到樱树林子里,如雨滴入大海,带灯像坐在水中一样清凉着。从缝隙看到太阳被气晕的样子,感到好笑,喜鹊也落在地上鸡似的闲走闲啄,随时在矮枝上跳跃。带灯和它们都吃着樱花瓣互不干涉,就想她也是棵樱树吗,变异的樱树。曾经在红堡子村看到毛竹变异的品种,叫做龟竹的,竹杆上歪歪斜斜的嘴节,有的还凸鼓着。她觉得毛竹是大地灵气的外蹿,而樱花是人把自己意念刻意强行地嫁接于树,树只给人芳艳几天然后久久地沉默。那么,天然的樱树应是骨香自放,满身的疤的眉眼是自己想要看的一个方向,而花只是樱的脂粉吧。带灯又在胡思乱想,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嘎嘎嘎地笑了。

这笑和着鞭炮声,竹子并没有听到。

元黑眼和马连翘

 从北坡塬刚回到镇街东头,碰着了马连翘,马连翘笑嘻嘻地给带灯打招呼。数年前,马连翘的儿子和人打架,打断了对方腿,经过处理,白仁宝和带灯强行去罚缴了一万元,马连翘从此记恨带灯,见了面待理不理的。突然笑嘻嘻地招呼带灯,带灯有些不习惯,以为这女人笑话她头发凌乱了,沾了花瓣草屑了,或是鞋上沾了泥。她拢了拢头发,跺了一下脚,说:没事吧?

马连翘说:我又不上访,又不要你的低保,我能有啥事?

带灯不高兴了,脸就沉下来,说:哦,还是不让你公公见婆婆?

马连翘是妯娌俩,对公公婆婆都不孝顺,两家先还是一家管待一个老人,后因矛盾激化,互不往来,两个老人也不得见面。带灯偏要哪壶不开揭哪壶,戳马连翘的心窝子。

马连翘说:不是我不让公公见婆婆,是老二家不让婆婆见公公。其实有啥见的!带灯说:你婆婆可是来镇政府哭过几次了,说她有老汉却受活寡。马连翘说:她受活寡?八十多岁人了见着了还能干那事?!带灯说:这是你晚辈说的话?马连翘说:这话咋啦?我当儿媳几十年了,我不如你会说话?带灯说:马连翘,我可告诉你,你孝敬了你父母,不是别人的父母,但别人会敬重你。你苛刻了你父母,苛刻的又不是别人的父母,但别人就会轻视你!

马连翘瓷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尴尬着,街对面的肉铺子里,元黑眼把半扇猪肉往门前的木架上挂,说:翘,翘,一副心肺你要呀不要?马连翘说:要哩。马连翘赶紧钻进肉铺,提了一副心肺走了。

竹子呸地在地上唾了一口。带灯看着竹子笑。竹子说:你听说过那事没有?带灯说:听过。竹子说:看来是真的。文人小说下载

镇街上早有话说,说马连翘为筹一万元罚款,给元黑眼上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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