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身体好象抖了一下,片刻后才强自镇定着低声对小赵说: “我对不起他,你告诉他,忘了我吧!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白冰了, 我已经……已经有朋友了,而且,就要结婚了。”
小赵的声音变了:“和谁结婚?是那个姓乔的吗?他是干什么的?哪儿比郝平强,哪儿值得你爱?”
我看见,白冰的眼睛望着地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赵继续说着:“我想,你是个大学生,是个知识分子, 看你的外表,不象是那种庸俗的小市民,更不象是贪图钱财的人,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这样……你也应该是有觉悟的人,周春的事你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里?我们这次来夏城, 主要是寻找他……”
听到这话,白冰的脸色突然变了:“不,他的事你不要来问我, 他和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白冰住了口,不远处有很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她赶忙转了话题:“散会了,郎书记回来了……”
说话间,几个人从楼口走上来,郎书记走在最前面,看到白冰时,脸上露出笑容,主动打招呼道:“白冰, 有事吗?”
白冰说:“有几位同志要见您。”指着夏一民介绍道:“这位是省里来的记者,这二位是……”
没等白冰介绍完,郎书记已经非常高兴地走上来同我们握手:“啊,是记者同志?从省里来?太好了,欢迎欢迎,快,进屋, 进屋……白冰,你别走,帮我给三位记者沏杯茶!”
2
郎书记的办公室分套间,外间是办公室,一张宽大的老板台后有一张旋转沙发,靠墙处是几张沙发和茶几。里间的门关着,看不见里边的情景。
进屋后,郎书记再次同我们握手,嘴里还不停地说着: “你们来得太好了,我们夏城的工作干得还可以,可就是宣传上不去,能写稿的有几个,可就能发个豆腐块什么的,大手笔一个没有,这回你们来,给我们好好宣传一下,再办个学习班,给我们培养点人材……坐,坐,快坐。白冰,里屋有盒‘毛尖’,拿出来沏上!”
小赵还在为刚才郎书记的讲话而鼓舞,有点兴奋地对郎书记大声道:“郎书记, 你刚才关于反腐败那番讲话太好了,我们在会议室门外等你,都听见了。讲得真好!”
“是吗?”郎书记高兴地说:“我那只是随便谈谈,党中央说得好啊,反腐败是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大事,不严肃对待行吗?” 他坐到写字台后自己的沙发中,拿出一盒香烟递给三人:“来,抽烟。”
我们三个人都不抽烟。我原来抽,后来被妻子逼着忌了,现在,为了拉近与郎书记的距离,我把烟接过来,看了看,是一盒大中华。
我感到郎书记误解我们的身份了,把烟叼在嘴上点燃后先开口了:“郎书记, 其实,我们俩不是……”刚开口,办公桌上的电话铃打断了我的话。郎书记拿起话筒大声道:“等一会儿打来。”放下后抢过我的话道:“说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我最爱和记者交朋友。说真的,你们如果真能在宣传我们夏城上发挥作用,我们夏城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报酬保证比你们的稿酬多得多,发的稿影响大,还有重奖。另外,我们夏城还有土特产……说吧,你们喜欢什么……”
说话间,白冰已经从里屋出来把茶沏好,对郎书记说:“郎书记, 我回去了,还有工作……”
郎书记一招手:“忙什么,坐一会儿,难道你不愿和记者结识吗?坐下,替我添个水什么的。”
白冰不太情愿地坐到了靠门的沙发里。
郎书记坐到写字台后边的转椅中,继续对三人道:“说吧,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说吧,用不着客气, 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
没等我说话,夏一民抢先开口了:“郎书记,我这次来夏城, 是调查一些问题;在调查过程中遇到一些不正常的现象,需要向您反映。”
郎书记身子一下挺起,脸上现出戒备的表情:“不正常现象?什么现象,说吧,我一定认真对待!”
夏一民说:“是这样,你们县有一个叫金显昌的人, 您知道吧!”
郎书记又是一惊,警觉起来:“金显昌?啊……知道,听说过这个人。怎么,他有什么不正常的?”
夏一民:“很多,第一,他……”
夏一民的话没说完,门突然开了,一个人闯进来,挺大声音地冲白冰叫道:“姐夫,白冰在这儿吗……”发现白冰:“啊,你在这儿啊,跟我走……”转脸看到我们,认了出来:“哎……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我们也认出了来人,他就是那个斜眼歪嘴的丑陋男子,叫什么“小乔”的青年。难道他和郎书记……
郎书记对小乔:“怎么,你们认识?这三位是记者!”
“记者?”小乔指着我和小赵叫起来:“姐夫,他们骗你,他们两个是警察,从外地来的,昨天我在金县长那儿见过他们。”又冲我和小赵道:“你们他妈又来这儿虎啥来了?” 对郎书记:“姐夫,你别理他们,算个啥呀,到夏城来显威风,到处添麻烦!”
我们三人都看着郎书记。他的脸色变了: “你们……你们是警察?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 “我们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记者,你也没有给过我们解释的机会。”
郎书记把草草看了一下证件: “你们……你们到夏城来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
我说: “我们是来办案的……”
郎书记:“办案应该去找公安局啊,找我干什么?”
我只好往下说:“我们找您不是谈案子, 而是想把在办案过程中发现的一些不正常现象向您汇报一下。”
郎书记渐渐平静下来,落坐到沙发上,戒备的神情更重了:“又是不正常现象?说吧,我们夏城有什么不正常的?!”
我尽量和缓自己的措辞:“郎书记您别多心,我们绝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这两天确实遇到和听到一些事,觉得应该引起您的重视……就直说吧,我们听到反映最多的是卖地一事,群众意见很大。”
“卖地?”郎书记笑了:“啊,我知道了,这是一种误解。是,从去年开始,我们按上级精神,把一些荒地卖了……不,其实是把一些荒地承包给个人了,承包期较长,可有些人偏偏叫‘卖’……怎么,这里边有什么不正常的?”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乔,没有马上回答。小乔却大声开口了:“这有什么不正常;有买有卖,非常正常……你们办你们的案子,管这么宽干什么?!”
我不再看小乔,只是盯着郎书记。郎书记皱起眉头,对小乔一挥手:“你出去!”
“我……”小乔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住了口,向我哼了一声鼻子,一拉白冰:“走!”
白冰没有动:“这……郎书记有工作要我留下。”
小乔:“什么工作?走!”对郎书记:“姐夫,我找白冰有点事,我们出去了!”
郎书记不快地挥着手:“去吧去吧!”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人和郎书记。我们对面坐着,一时都不再说话,室内出现尴尬的气氛。此时,我的心情难以描述:怪不得小乔那么狂,原来郎书记是他姐夫……我们该怎么办?这谈话该怎么进行?然而,已经来了,也无法中途而退,过了片刻,我们的话又继续谈下去,但气氛却大不一样了。
郎书记的态度明显变了,刚才的平易近人不见了,变成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和姿态:“……我很忙,没有更多的时间和你们长谈, 现在只能简单对你们反映的问题回答如下:一、关于所谓的卖地一事, 具体工作由政府负责。工作中出现一些偏差,那是在所难免的。至于你们说的价格过低问题和卖给谁的问题;由政府部门负责,县委只是管方针大计, 不能以党代政。对此事,我要调查一下。但有一点你们应该、也一定明白,对任何事物,我们都要看主流。把一些闲置的荒地、也包括一些次生林地承包给群众,让他们开荒种庄稼,一方面起到熟化土壤的作用,过一些年后,再退耕还林,更利于造林;另一方面,通过承包荒地,可以积累一笔资金;从事其他投资。这是一件大好事……”他的话很流利,侃侃而谈,好象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可是,”小赵忍不住打断插话道:“你听听群众的反映去, 这里边有什么问题你知道吗……”
郎书记摆了一下手,自顾说下去: “至于群众的反映,我们不能不听,但也不能什么反映都听,都当做真理,要看它代表了什么人的意见,具有什么样的倾向。夏城确实有一些告状专业户,这种人,什么事到了他们嘴里都有问题;都要告, 夏城人要是都象他们那样,工作还怎么开展?对,不知你们听到没有,有个叫周春的, 自己家里出点事,就到处告个没完,闹得我这个当书记的干不了工作,最后竟然把我的办公室砸了,还打伤了我。对这样人的话,你能听吗……”
“等一等……”我忍不住打断郎书记的话:“对不起,郎书记打断您一下,您说这个周春是怎么回事,能把情况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郎书记脸上现出不快:“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他在我们那里杀人后逃跑了,我们来夏城就是查他的案子!”
郎书记听了这话激动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我没说错吧, 他又杀了人……这事也怪我,平时只注意不干预司法机关工作,缺乏必要的领导,没有指示他们从严处理,到底叫他杀了人……这件事,你们还是去问公安局,他们比我更清楚。咱们还是说刚才的事吧……当前,我国正处于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再也没什么石头可模了,要想继续改革前进,不出一点偏差是不可能的。要允许犯错误,这种错误是前进中的错误,是改革中的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二、这位记者……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对……夏记者,至于你说的你在夏镇被打的问题;如果属实,应该严肃处理……”
夏一民打断道:“不是如果属实,而是完全属实, 这二位同志亲眼所见,是他们把我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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