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还能享受一天。假如,我一旦不在了呢?就得交出去,到时候,你和英子,还有悦悦,咋办?上哪去住?一家三口,还想露宿街头是怎么的?”
杨元朝见母亲急了,又素来不敢跟长辈顶嘴,只好后退一步:“妈,瞧您说的,咋不想点儿好的呢?我知道,你们家族都长寿,您就别吓唬我了,我可承受不起。”
当妈的也觉着刚才的话过了,便多少缓和了口气:“我不是干涉你对朋友好,可讲义气也得有个限度,不能没边没沿儿,彼此不分,那会吃亏的。常言道,朋友不能离得太近,君子之交才能长久。”
对此,杨元朝不同意:“那也说不定。老话还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呢!还有桃园三结义、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呢,以及两肋插刀、肝胆相照呢。”
“那呀,都是说书人空口白牙说的,是理想主义,和现实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反正您不懂,就不要干涉我的事了,我自有道理。”
母子俩难得地吵吵起来,一时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气势迫人。
英子赶紧相劝,先是小的,后是老的:“元朝,甭管你有多少道理,也不能跟妈顶嘴,你还有没有点儿规矩啦?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再说,妈这也是为了咱好。妈,咱别理他,今儿他恐怕是吃了呛药,犯浑,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出来?咱们走,我陪您到您的房间聊天儿去,眼不见为净,省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好歹。”
一边劝着,英子一边把婆婆连哄带拉地推走了,回头冲丈夫直眨眼。
杨元朝虽然心里不痛快,埋怨母亲不能理解自己,但看着老人坐在轮椅车里那副苍老衰竭的样子,不免感到心疼,又一时觉着挺对不起老人,干嘛要惹她生气呀?整个得不偿失!不禁叹了口气,转身回自己房间。
杨元朝坐在沙发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电视,一边继续想他的辙。
“表弟,一个人看电视呢?”
这时,在饭桌上一直洗耳聆听、冷眼观察、不言不语的宝生笑嘻嘻地晃进来,大咧咧地坐在杨元朝对面的沙发上,抽着烟,翘起二郎腿,大有在此打发就寝前剩余时光的意思。
“有事儿?”杨元朝郁闷地问,知道这个投亲靠友,进城多时的表哥无事不登三宝殿。
“找你随便聊聊。”宝生无所顾忌地朝地上弹烟灰。
杨元朝最看不上不讲卫生的人,可也知道,这个乡下长大的表哥,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不文明的旧习,便没吭声,任由他作践。
宝生显然有事却又拿不定主意该怎样说,不免显得犹豫不定,一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元朝是聪明人,马上猜出表哥的来意,八成准是刚才听着有多余房子的事,这穷亲戚便赶着来伸手讨便宜,于是连忙岔开话头,装做关心人家,说:“宝生,咱俩谁大?”
“我比你大半岁,不然,怎么当你表哥呢。”
“有三十三四了吧?不小了,算是快要踏入中年的门坎了。进城几年,找没找着合适的姑娘?咋老没见你带人回来相亲呀?是不是还想在老家找一个?所谓亲不亲故乡人嘛。”
宝生听了,撇撇嘴:“我才不在老家找呢,山里的女人都土得掉渣儿,档次低,哪配得上我呀?”
杨元朝一听乐了,打趣道:“瞧瞧,进城才几天呀,就已经忘本了,连家乡的女人都不爱了,整个忘恩负义。宝生,你的这种嫌贫爱富的思想,可要不得呦。”
本来,宝生的确是来找杨元朝伸手要房子的,可既然提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便不能含糊,于是便顺杆爬:“表弟,趁我弟媳妇不在,我得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城里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却偏偏没人看中我呢?我到底哪点儿不如她们?她们不也照样是穷人家的孩子吗?有的连我还不如,既没工作,也没经济来源,她们凭什么看不起人呀?”
杨元朝胸有成竹地答复:“很简单,因为你是农村人,城乡之间的差别,导致她们对你有偏见。”
“那我现在不已经是城里人了吗?又有一份不赖的工作,生活有保障,她们为啥还看不起我?”
杨元朝仍没犹豫:“那是因为,你的素质还有待提高。也许你自己并不觉得,但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举手投足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带有以往在乡下生活时的痕迹和烙印,所以即使城里的姑娘再怎么穷,就是见天捞泡菜坛子吃糠咽菜,骨子里也看不起农村人。”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那我该咋办呢?”
“凉拌呗。你呀,不要好高鹜远,应该现实点儿,即使在城里找,也得找那类老实巴交的人,最好能找附近郊区菜农家的粗笨丫头,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是正经。”
“那不行!”宝生犯拗地把脖子一梗,“我非找个漂漂亮亮的城里姑娘不可,否则,不是白当一回城里人啦?”
“那你就得注意修炼,从点滴做起,逐渐完善自己,提高档次,使自己正经变成货真价实的城里人,而不是流于表面,如在城里有工作,也有城市户口,以及穿衣戴帽等。”
“那行,那就请你教我,看我现在哪还不够格?我一定虚心接受,努力改正。”宝生的决心还真不小。
杨元朝笑模孜地接着说:“其实,主要还是文化修养和文明程度,说白了,就是气质二字。比如今后,你必须得多看书,因为书是教人做人的,起码能知道好歹。再比如,出门在外,不能在公众场合随地吐痰、乱扔垃圾、高声喧哗,以及接人待物要彬彬有礼等。你只要自觉地做到了这些,也就可以找个城里姑娘了,而且还是够漂亮的。兄弟,这梦省可是美女如云呐!”
宝生被说愣了:“我的妈耶,这得啥时候才能修炼成啊?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八成得需要好多年呢,等我修炼成了,还不白了头?”
杨元朝乐了。
“表弟,有没有速成的?”
“当然。但你不具备特殊的条件。”
“你说,怎样才能具备特殊的条件?”
看着穷亲戚那份着急的样子,杨元朝也够心疼,毕竟人家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绝对属于晚婚晚育的超大龄青年,不忍心过于刺激他,便道:“还是不说了吧,免得你受不了。”
“那不行,今儿你必须说!”宝生一时提高了兴致,较上了劲,不依不饶地催促。
杨元朝只好实话实说:“你听着,只要你具备了两个‘字’,别说找城里漂亮姑娘,恐怕主动上门白给你的也多了去,非得打破脑袋、踏破门坎、寻死觅活地嫁给你不可。”
“快说,快说。”宝生急不可耐地连声催。
“这两个字就是‘官’和‘财’。一是你得有钱,有房子有地,按眼下流行的说法,叫大款和老板;二是做官,手中有权,还甭管大小,只要是官儿就行。”
宝生听了,马上泄气了,偃旗息鼓,不再吭声,却把嘴巴撅得老高,一副受了委屈又不甘心的样子。
“我说什么来着?不跟你说,你非要听,这下受刺激了吧?”杨元朝呵呵笑起来。
“那我干脆不找了!”宝生气鼓鼓地赌气。
“别介,”杨元朝赶紧安慰,“人生在世,岂能孤家寡人一个?你以为和尚是好当的?你呀,还是要现实点儿。未必农村姑娘里就没漂亮的,或者周边郊区菜农的丫头里就没有你中意的人。过日子嘛,可不能光图虚荣,得踏踏实实才行,又不是选美。”
这一说,多少缓解了宝生的压力,露出些许笑容。
“你放心,以后我会帮你留意,找一个合适的,然后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完成你的终身大事。”
见说话投机,气氛见好,宝生认为火候差不多了,往正题上扯:“表弟,你挺能耐,这些年没白混,眼瞅着蹭蹭往上蹿,正经是人才!”
杨元朝听出了穷亲戚的话外之意,不禁乐了,故意凑趣:“挺佩服我吧?”
“那是当然。瞧你现在的样子,让人佩服得不得了!出门儿有高级小轿车坐,还有当警察的杨子时刻跟着你,不离左右,跟警卫差不多少,简直太气派了!”
“你就拿过年话拍我吧,用迷魂汤给哥们儿灌迷糊了,好替你办事,我没猜错吧?”
“你就是聪明!表哥我还真有事求你,而且你肯定能办,可不许推辞,跟我玩虚的,咱可是亲戚!”
杨元朝知道麻烦来了,假装出认真的样子:“你说,但凡能办的事,只要不违反政策和原则,我一定尽力。”
宝生迟疑了一下:“刚才,吃晚饭时,你说分到一套房子,又不想去住,还想把房子让给别人住,那你能不能借给我住?反正,瞧我们单位的架势,恐怕是没希望分房子。我以后成家,总得有一套自己单门立户的房子。我是你表哥,即使住进去,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同时,肥水还不流外人田,整个两全其美,是不是?”
杨元朝点点头,表面上装得跟真的似的,微微笑着,没有表态,可在心里却说,这主,真够敢异想天开的,居然如此伸手讨便宜!
“要不,你不好拿主意,我去跟舅妈说,管保她同意。至于那个见天跟着你的杨子,到底是外人,咋能把房子白送给他呢?”
杨元朝依然笑着,但口气却不容置疑:“你呀,整个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事儿,谁都做不了我的主,房子我另有安排。”
“你不是说,每天都得回家陪舅妈吗?反正,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你还真想把好处让给外人呀?”宝生急赤白咧地嚷起来。
杨元朝不想伤穷亲戚的心,只得托词解释:“你不明白,房子是单位分给我的,又是在厅机关大院儿里,你出来进去不方便,也害怕别人提意见告状。”
“那你为什么非要给杨子呢?他可是外人,而我是你的表哥!”
杨元朝觉着,这个穷亲戚有点儿可笑,其实不懂得自己的用意所在,自然也便不可能理解自己和杨守信之间的特殊关系。不过,他不想多做解释,说多了,反而有害无利,更让穷亲戚寒心,只好假说:“这事还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