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引退”
一切安排妥当。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在总统府官邸宴请五院院长,正式宣布“引退”,由副总统李宗仁代行职权。下午2点,又召集国民党中央临时会议。
副总统李宗仁在前排正襟危坐。尽管他努力在那国字型的脸上挤出少许与大多数人相似的沉痛表情,但却难以掩饰那种将要如愿以偿的兴奋。
“诸位久等了。”蒋介石进门来,向与会者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内疚之色。他身着一件深色的皮袍子,头戴一顶翻毛卷边皮帽,像个有涵养的绅士。接着,会场上响起了他那微带沙哑的嗓音:“。。军事、政治、财政、外交皆濒于绝境之中,人民所受之痛苦亦已达于顶点。在元旦文告中,我已表明只要和平能早日实现,则个人进退出处,绝不索怀,而惟国民公意是从。目下,为实现和平,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执行总统职权,与中共进行和谈,我于五年之内绝不干预政治,但愿从旁协助。希望各同志以后同心合力支持德邻兄,以挽救党国之危机。”蒋介石这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迅速引起了在座的党政军高级官员们的共鸣。座中先有唏嘘之声,接着有人用手绢抹眼睛扪鼻子,随之便是哽咽痛哭,宣传部长张道藩如丧考妣,表现最佳。社会部长谷正纲也不甘示弱,他边哭边起立大声疾呼:“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
“诸位的心情,我理解,很理解!”蒋介石略感安慰地点着头,但他很快又沉痛地说:“这个,这个,事实已不可能,我已作出下野决定了!”接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前天由陶希圣拟好的文件,放到李宗仁面前,用手指点道:“德邻兄,我今天下午就离开南京,请你立刻就职视事。这里是我替你拟好的文告,你就来签个字罢!”
李宗仁一楞,他毫无签字画押的思想准备。此时,会场上的鸣咽声中仿佛参杂着些许愤怒。李宗仁没有勇气仔细推敲文告的措辞,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蒋介石仍把那张文告从李宗仁手里收回,放在自己衣袋之中。接着便宣布散会。
“总统!总统!请留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急促地呼喊着,刚走到门边的蒋介石回头一看,是监察院长于右任。他拖着一把胡须向他奔来道:“为和谈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出来?”
于右任的话,像磁铁般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蒋介石的身上。
“于院长,我已下野了,此事你找德邻办去吧!”蒋介石气恼地把右手向后一摆,还没等于右任反应过来,便匆匆走出门去。
于右任无可奈何地来到李宗仁面前,急喘喘地说:“德邻,德邻,你一定要想办法啊!”
李宗仁知道,蒋介石是在当众为难他,便不甘示弱地把胸一挺,大声说道:“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一定要放!”
“下野”文告之争1949年1月21日,下午4时。
南京,光华门外军用机场。
在轰鸣的马达声中,银灰色的美龄号专机沉重地爬向碧蓝如洗、一尘不染的苍穹。
按照蒋介石的旨意,飞机在南京上空绕行一周。侧头俯视,古城景色历历在目,钟山、石头山还是那么庄严、肃穆。蒋介石试图看见总统府,看见国防部大院,但突然间天空云合雾障,将目标掩埋得无迹元痕。。他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来,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美龄号飞机离开南京后直飞杭州。蒋介石选择在笕桥航空学校下榻。这次下野,尽管都说是以退为进之策略,但殊不知蒋介石的心态也极沮丧,他自己说此乃“寒天饮冷水,雪夜度断桥。。”
“父亲,南京电话。”蒋经国把蒋介石从沉思中唤醒。他拿起话筒,耳边传来张群的声音:“总裁,德邻现在我处,他要求修改文告。”
原来,李宗仁在蒋介石下野文告签字后回到傅厚岗官邸。下午3时多,他根据总统府第三局局长俞济时的通知,率文武大员到明故宫机场为蒋送行。可是,他们在寒风中鹄立了近一个小时,才获知,蒋介石改在光华门外的军用机场登机。于是,李宗仁等又驱车直奔光华门外的军用机场。等他们到达时,美龄号已起飞多时了。两次扑空,李宗仁心中懊恼不已。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此之前,他已受到更大的捉弄。
回到官邸后,他接到白崇禧一个非常冲动的电话:“蒋介石下野的文告,我们从广播听到了。全文没有‘引退’或‘辞职’这样的词。老蒋既不引退,又不辞职,你德公凭什么上台呢?这样值得注意的问题,应当设法补救!”李宗仁刚放下电话,侍从来报:“司徒雷登大使的私人秘书傅泾波先生来见。”
李宗仁一想,司徒大使此时派傅泾波来,八成又与老蒋的下野文告有关,便匆匆来到会客室。傅泾波见了李宗仁,也不客气地说:“大使要我来向李先生传达下面的话:据悉,蒋的下野文告中原有‘引退’字句,是被CC分子删去的。为此,李先生不能充分地行使总统职权。大使特以私人名义提醒李先生注意,并设法补救!”
没想到美国人也是这样看,李宗仁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太恨蒋介石了,临下台还耍这一连串的权诈之术,不但愚弄他李宗仁,也愚弄了国家的名器,愚弄国民。他气得手拍桌子:“老子不于了!”
“德邻,你怎么啦?”
夫人郭德洁见李宗仁一送走傅径波便大发脾气,忙过来问道。
“老蒋在下野文告里搞了鬼!”李宗仁怒气冲冲地把白崇禧和傅泾波的话跟她说了一遍。
“啊!”郭德洁宛如晴天听到一声霹雳,惊得差点又要像一年前在李宗仁宣布退出竞选时那样失声恸哭起来。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白高兴一场,李宗仁这个总统职位乃是不明不白地被蒋介石吊在半空中,可看而不可即。她突然大声叫喊起来:“找吴忠信!找张群!要他们立刻改过来,一定要改过来!”
郭德洁这不顾一切的叫喊,倒提醒了李宗仁:蒋介石走了,他的下野文告只有找吴忠信和张群才能处理。李宗仁想了想,马上打电话把总统府秘书长吴忠信找来。
“礼卿兄,蒋先生的下野文告中并无‘引退’或辞职等字句。如此,则今后蒋先生算是什么身份?我李某人又系何种身份?所以那个文告必须修改,要在‘于本月21日起’之前,加上“决身先引退’5个字,由中央社重新播发,《中央日报》明天见报。”
吴忠信两手一摊,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德公,蒋先生的文告,谁敢更改呢?那可是他的亲笔手书呀!”
“不管谁的文告,都要以宪法为准绳!”李宗仁坚持道:“根据宪法第49条,‘总统缺位时,由副总统继任’,所谓‘缺位’,当系指死亡和自动引退而言。。”
“唉,德公,”吴忠信摆摆手打断了李宗仁的话,“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愿以老朋友的关系提醒你,你要知道蒋先生的脾气,现在,毛人凤他们那一伙人在南京到处活动,说不定连你身边的侍卫人员也难免有他们的人。我看你还是不要再争了,宪法根本就约束不了蒋先生,争得不好,连你的生命安全都难保!”
“呼”地一股热血冲上了李宗仁的脑门。吴忠信暗带威胁的话不仅没有吓倒他,反而使他心中的愤忿之情像火一般地燃烧起来,更激起了他军人的血性。他把两只衣袖往上一持,然后用握着拳头的手往腰上一叉,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睛,大叫道:“丢哪妈!我李某人一生统兵作战,出生人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值此党国存亡之际,我绝不是斤斤计较名位,倒是他蒋先生处处不忘为自己打算。他故意在文告中埋下伏笔,好把我当做他的挡箭牌,他则在幕后事事操纵,必要时又可东山再起,我顶起这局面,如名不正,言不顺,则无法执行总统职权,不论为和为战,皆无法贯彻主张。与其不明不白地顶一块空招牌,倒不如让蒋先生自己接着干好了!”
李宗仁这一席话,把蒋介石下野的预谋揭露得淋漓尽致,也把他坚持要修改文告的理由说得铿锵有力。他那义愤填膺、绝不屈服的态度,倒把吴忠信给镇住了。
“德公,”吴忠信见吓不住李宗仁,也不敢再来硬的了,因为他是奉蒋介石之命,专门为抬李宗仁“上轿”的,如果逼得太紧,李宗仁不肯“上轿”,岂不适得其反,到时候又如何向蒋介石交代呢?于是吴忠信忙把口气一软,说:“蒋先生的文告是交给张岳军处理的,不知他有没有妥善的办法?”李宗仁也正要找张群,见吴忠信这样说,便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了,一把拉住吴忠信就走:“我和你一起找张岳军去!”
到了张群府上,张正在指挥家人收拾东西。三天前蒋介石任命他为重庆绥署主任,他准备回四川老家为蒋介石巩固大西南去了。吴、李二人说明了来意,张群略一沉思说:“看来,此事只有打电话去向蒋先生请示了。”
李宗仁一听,不由地火又上来了,这不明摆着拿他当猴耍吗?他本想发作,但转念一想,不妨等张群和蒋介石通完电话看看结果再说。于是朝张群点点头说:“好吧,那就请岳军兄给蒋先生打个电话。”
待蒋介右接起电话,张群即把李宗仁要求修改文告之事向蒋报告。因李宗仁此时就坐在电话机旁边,蒋介石的回话,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喔,这个,这个,”蒋介石哼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答道,“就照李德邻的意思改吧。”
张群是蒋介石的心腹,又是一个极圆滑的人,他见蒋介石有让步之意,忙提醒道:“请问总裁,是按照宪法第49条上半段修改,还是按下半段修改?”
“嗯,这个,这个。”蒋介石又哼了好一阵子,才答道,“就按下半段的意思来改吧。”
张群放下电话,对李宗仁说:“德公,蒋总裁口谕,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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