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戒嗔在院子里扫地,最怕的人就是戒尘,因为如果刚扫了一半,他从院子里走过,长长的袍子就会把灰拖得到处都是,又要重新扫上一遍。
戒尘人小,但是却最容易吸引施主们的目光。那时候寺里也时常有香客来访,常常有施主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地在戒尘的脸上捏一把。
戒尘对他们也很警惕,每次见到有人对他有此企图,便急速绕开走掉。
有一年,寺里来了几位外国的女施主,寺里的师兄弟们很少见到外国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们几眼。那几位外国的女施主在寺里转来转去,看到戒嗔在旁边,便向戒嗔咨询一些佛教方面的问题。
非常意外的是,除了声音怪异了一点,这几位女施主的中文说得相当不错。
戒嗔耐心地向施主们介绍寺庙里的事物,转着转着,忽然看见戒尘拖着长袍从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位女施主惊奇地指着戒尘对其他人说:“有个很小的和尚。”
戒尘也是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他惊奇地打量着对方,双方对视了良久。有位女施主向戒尘走了过去,这种情况戒尘已经碰到过很多次了,所以还没等女施主接近,他就警惕地转过身,准备跑开了。
可是那位女施主拿出一块巧克力,对戒尘说:“给你。”
戒尘转身转了一半,看到巧克力,于是又转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接过巧克力。女施主把巧克力搁在戒尘手上,顺手摸了摸戒尘的头。戒尘人虽然小,可动作是很敏捷的,若是平时,施主们还没有摸到戒尘的头,他就跑得远远的了。只是今天拿了施主的巧克力,注意力有些分散,加上心有感激,便没有闪避。
女施主伸手在戒尘的头上摸了好几下,忽然蹲下身子,在戒尘的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的师兄和戒尘本人一下子被女施主的举动惊呆了,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戒尘撇着嘴巴,嘴唇开始轻微颤动,女施主也被戒尘奇怪的反应惊呆了。戒尘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拖着长袍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边哭边说:“破戒了。”
女施主有些疑惑地问我们:“小和尚怎么啦?”
一时之间,戒嗔也不太好向女施主解释为什么戒尘要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便赶快跑回后院去看戒尘。
戒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哭,戒嗔坐在门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了。那么小就犯了色戒,换了谁都是不太能接受的,可是外国的那位女施主显然不懂宗教的戒律,也不好过多地怪责她。
戒嗔安慰了戒尘几句,谁知道他哭得更厉害了。戒嗔只得悄悄地走开,也许这时候让戒尘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比较好。
吃中饭的时候,吃到一半,智缘师父忽然问:“戒尘去哪里了?”
戒嗔怔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一个看到事情经过的师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智缘师父。
师兄们都很替戒尘难过。智缘师父叹了口气,让戒嗔先去看看戒尘,等一会儿自己再去看他。
戒嗔拿了几个馒头去了戒尘的房间,戒尘仍旧关在房间里哭,只是毕竟已经哭了很久,声音还是小多了。
戒嗔说:“戒尘呀,咱们做和尚的过午不食,就要到中午了,如果还不吃东西,今天就不能吃了。”
过了一会儿,戒尘把门开了一条小缝,伸出小手接过戒嗔手中的馒头。戒嗔乘机钻进屋里,看着戒尘很伤感地吃着馒头。
才吃了半个,智缘师父就进了屋子,戒尘又想到了伤心事,难过得再次抽泣起来。
智缘师父看着戒尘说:“其实,即使被女施主亲到了,也未必算犯戒的。”
戒尘很惊奇,放下馒头,疑惑地看着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说:“犯戒并不一定是在行动中体现,心念更为重要。”
智缘师父问戒尘:“戒尘,被女施主亲到的时候,你的心念可曾动了?”
戒尘伤心地说:“心念还没有来得及动就被亲到了。”
智缘师父说:“是了,那就不算犯戒了。”
戒尘终于不难过了,开开心心地吃掉了好几个馒头,只是后来见到女施主的时候闪躲得更快了。
【2。爱画画的戒尘】
对于戒尘师弟画画的爱好是从哪一天开始养成的,戒嗔其实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候,戒尘师弟还很小。
那段时间戒尘忽然心血来潮,喜欢上了画画。开始的时候,戒尘只是拿着各色粉笔在寺院的地上画,画的多是寺里的景物,有香炉、木鱼,也有树木。
不过爱好归爱好,天赋归天赋,戒尘画得也不是很像。香客们见到戒尘趴在地上画画便忍不住问他:“小师父,你在画些什么呀?”戒尘便会耐心解释给他们听,他画的是一些什么景物。当然如果戒尘不解释的话,施主们也不太容易看出来戒尘画的是什么。
虽然戒尘画得不好,但是来往的施主们总会出于鼓励的目的,对戒尘的画表示赞赏。
戒傲师弟后来说,通常我们做某件事情时,最好的状态便会引发良性循环的出现。就拿画画来说,戒尘的画得到了施主们的夸奖,然后戒尘的画功就有了进步,然后施主们再夸奖,戒尘的画功就会再进步,这种局面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不过,戒傲师弟以上的话只是举个例子,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戒尘师弟的画画水平非但没有因为施主们的夸奖而进步,他胡乱画画的决心反而因此更加坚定。
戒尘生日的时候,智惠师父特意下山从镇上小店买了一盒彩笔,外加一叠白纸,送给戒尘作为生日礼物。收到礼物的戒尘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第二天,戒尘在早课结束的时候拿出了一张画给大家看,说是昨天晚上画的。翻开画纸,上面有个人像,寺里的众人看后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画中人一看便知是戒嗔,因为那神态和体形与戒嗔有几分神似。
没想到戒尘第一次在纸上画画就画出了这种效果,看来之前众人真的是低估了戒尘。原来不是戒尘画得不好,而是我们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寺里的人在吃惊之余,自然不忘称赞戒尘的画功,智惠师父也很得意,觉得戒尘在绘画方面是一个可塑之才。他还说,下次镇上那位画画很好的贺施主若是来寺里,一定要让他指导一下戒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戒尘听了大家的赞叹仿佛不那么高兴,大家说着说着,戒尘忽然一扭头跑了出去。大家都说,戒尘居然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戒嗔路过戒尘的房间门口,听见里面隐隐有哭泣的声音。戒嗔赶快推门进去,只见戒尘正趴在床上哭泣。他转头见到戒嗔进来,哭得更伤心了。
戒嗔坐在床边,搞不懂戒尘为什么哭,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默默地看着他哭泣。戒尘哭着哭着,忽然抬头问了戒嗔一句:“师兄你觉得我要画下去吗?”
戒嗔这才明白,原来戒尘哭泣是因为画画的缘故。戒嗔把他拉到身边,诚心诚意地安慰他说:“你画得很好呀,你看你把师兄画得那么神似,说明你是很有潜力的,只要有信心,一定会有所成就。”
结果戒尘听到戒嗔的话,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边抽泣边说:“我画的是智恒师父,不是你。”
这一次轮到戒嗔意外了,因为智恒师父比较胖,而戒嗔偏瘦,如果戒尘画的是智恒师父的话,那么画得确实有些不太靠谱。
这下戒嗔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戒尘了,这种打靶一枪命中了边上靶子十环的感觉,戒嗔也挺理解的。戒嗔只好安慰戒尘说:“画画重在神似而不是形似,其实你的画风属于抽象派。”戒尘这才稍微感到安慰了些,也就慢慢收住了眼泪。
小孩子的信心往往是变化莫测的,戒嗔原先担心自那次打击后,戒尘对绘画的态度会有所变化,会失去往日的随意性,但是戒嗔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段时间,镇上有位画画水平非常高的贺施主对戒尘进行了指导。在贺施主的提议下,戒尘开始拓展画画的范围,原先只是画静态景物的戒尘,慢慢地也开始画一些其他风格的作品,比如人物和动物画。
风格的转换也导致了绘画难度的提高,当然这种难度并不是来自于戒尘自己,而是来自于我们这些替戒尘做绘画模特的人。通常来说,给戒尘做模特的人不会再做第二次,因为在经历过整整半天动也不能动的折磨后,大家都不肯再去了。
戒嗔有幸做了一次模特,还收到了戒尘的作品。看到作品的时候戒嗔有点儿傻眼,虽然《心经》上说了色即是空,但是被画得如此抽象,戒嗔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寺里能够长期做戒尘模特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戒言,因为只要戒言睡着了,那么不论戒尘怎么让它摆姿势都没有问题,而如果戒言是醒的,它便会摇着尾巴在寺里乱逛,任戒尘怎么引诱也不肯停下来。
所以,在戒尘的笔下,戒言一般都是睡着的。戒嗔知道戒尘也曾经做过一些努力,比如把一大碗好吃的放在戒言面前,可惜戒言吃饭的速度太快,总是等不到戒尘完工,就已经吃饱去山里散步了。
对此,戒尘也多有抱怨,可戒言依然做不到善解人意。
在戒嗔的印象中,戒尘只画过一张戒言醒着的画作,叫作《戒言饭后散步图》。那一次戒言午饭吃得太多,以至于吃完之后动作缓慢,再加上戒尘那次绘画潜质大爆发,所以才完成了那幅相当难得的画作。
寺里还有一个模特是戒傲,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被戒尘在清醒中摆布的人。戒傲也尝试过逃逸,可惜身体刚转过三四十度,戒尘便会在后面说:“我要告诉师父某师兄在面壁时还偷吃饼干,我要告诉师父某师兄在床下藏了可以爆炸的东西,我还要告诉师父某师兄把戒言身上的毛剃了做实验。”听了这些话,戒傲只好转了回来。
对于自己的作品,戒尘一直很宝贝,每次画完画,他都会小心地把它们藏在自己屋子的柜子里。有一年,到了梅雨季节,戒嗔和戒傲还特意提醒戒尘,这种天气,收藏起来的画作很容易受潮长霉。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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