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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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记-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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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墒切Ч浅2缓谩1热缟痰昀锏氖刍踉崩镆灿小昂谖謇唷保彩谴鼽箍的顾客不敢找别人,只找戴康氖刍踉薄4鼽箍的售货员态度也特别好,结果那些“红五类”的也喜欢找他,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这就造成了一个相反的效果,所以后来不实行了。文革的时候人分三六九等,我们被降了级,打入异类,也只能跟同一级的人交往。什么阶级说什么话,你是被专政的,就不敢和那些专你政的人交谈,这一点表现了我们社会非常浓厚的封建等级制,把社会的不平等上升为政治上的等级制。

关于“北贫”,因为汉人多从南方来,很多汉人居住在南城,而北城,比如钟鼓楼那一带,从前住的都是旗人。旗人不工作,吃的是皇粮,许多人不够吃的,又游手好闲,整天提笼架鸟逛茶馆,所以尽是些穷人。小时候听到很多笑话都是嘲笑那些旗人的,比如有一则说某个人家里有一块猪油,一出门就拿它来擦擦嘴,让人看着他满嘴的油,好像家里吃的多么好油水似的,那说的都是旗人。

小时候常去一些地方看热闹,那时北京有两个大市场,一个是东安市场,比较大,也比较新,有高档次的饮食、高档次的商品,还有大戏院,比如吉祥戏院,包括梅兰芳就在那里演出。另外还有一个西安市场,在西四牌楼,离我家很近,主要是供市井下层人民消费的娱乐场所。市场里面大约有二三十家说书的茶馆,说的基本上都是三国、隋唐、岳传等等历史演义的故事,其中以公案居多,像《包公案》、《施公案》、《彭公案》,多是武侠情节(其实《包公案》就是《三侠五义》,清代说唱艺人石玉昆以明人《龙图公案》为蓝本敷衍为长篇,后经加工整理,成为一百二十回的《忠烈侠义传》,又名《三侠五义》。清末著名学者俞樾认为小说第一回《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过于荒诞,援引史实加以改写,又将书名改《七侠五义》,成为后来最通行的版本),说书人讲得栩栩如生,我们小孩子更是着迷。还有滦县的皮影戏也很精彩,我有一个同学对此非常了解,甚至知道谁的皮影表演技术最精湛,说:“某某一个人就能演一出有二十多个角色的《长坂坡》。”西安市场是档次偏低的市场,没有高级的商品,摆个地摊变魔术、练杂技,或者说相声。相声不需要道具,就是两个人在那儿胡扯,解放以后相声档次提高了,成为一门艺术,可是解放前有很多低级趣味的东西在里边。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逗哏的说,那天看到一个老头儿,就在你们家门口,什么什么样子,捧哏说:“那就是家严。”——“严父慈母”,旧社会说“家严”就是指自己的父亲。逗哏的故意装不懂,说:“加盐?你干吗加盐呢?是天热了吧,怕放臭了,给腌起来?”尽是类似这些低级趣味的东西,逗乐而已。

小时候去戏园子看戏是最高兴的事了,不过看不懂,很多一直到现在都不懂,只是看热闹。孙猴子一出来就高兴得不得了,最怕的是旦角出场,也没有表演,光听她咿咿呀呀唱个不休,唱的什么完全莫名其妙,觉着没意思,老唱不完似的。我有一个堂兄在北京工作,就住在我家里,他喜欢看戏,有时候带着我去,因为带一个小孩子进去不要票的,把我往腿上一搁,我就跟着看。许多名角的表演我都看过,包括当时被称为“三大贤”的杨小楼(武生)、余叔岩(老生)和梅兰芳(旦角),大概杨小楼当时上了年纪,所以他的表演武打戏很少,这使我很不满足。到了后来,我已经不怎么看戏了,才慢慢觉得杨小楼的优异,他的表演很有气魄和风度,那是其他武生演员不能企及的。我最喜欢看富连成科班的戏,有些真是毕生难忘,比如《三侠五义》里的《水擒白玉堂》,演员我还记得,武生李盛斌饰白玉堂,武丑叶盛章饰蒋平,他们的表演精彩极了,让我感觉身临其境,好像蒋平和白玉堂就在台上一样。富连成科班的表演不但武戏多,而且戏班子里的成员都是没有出科的少年,表演很卖力,非常敬业,遇到大型演出时表演得极其整齐,这是任何名角的班子都无法比拟的。记得有一出戏叫《铁冠图》,讲的是吴三桂请清兵的故事,武打场面非常精彩,而且吴三桂面见多尔衮的时候,多尔衮讲的是满语,还有一个舌人的角色专门做翻译,每翻完一段话,台下的观众就会鼓掌喝彩,看来当时还是有人懂满语的,恐怕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懂得了。

京剧是一门古典主义的艺术,它的一举一动、一板一眼、一颦一笑都有严格的规定,即便是艺术天才也不能背离这些严格的规范。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被人带到一个京剧练功房,里面都是一些幼小的男女儿童,他们忍受超强度的训练,还要不停地受到残酷的打骂。这真是一种对幼小心灵的极大摧残,简直太不人道了,当时我就想:如果这就是京剧的代价,那么我宁愿世界上没有这门艺术。据说解放后,教育方式已经改善,我祝愿美好的艺术是在美好的教育体制之下培养出来的,更进一步,我希望一切美好的思想都是从循循善诱,而不是从残酷斗争中培养出来的。

到了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同学中开始流行各种剑侠小说,这种新型的小说与传统侠义小说有很大的不同,传统的侠义不过是武艺高强,而剑客则有各种超人的法术,直到初中一、二年级以前,看这些小说成了我们小时候最大的乐趣。记得我的一位小学同学曾对我说,如果放学回家做完功课,能一边听着窗外的雨声,一边躺在床上看小说,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如果看完小说还能吃一顿油煎饺子,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我当时最喜欢读的一部小说是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我的老家岳阳以前叫岳州府,包括临湘、岳阳、平江和湘阴四个县,平江不肖生原名向恺然,曾留学日本,和我的姑父是同乡同学。20世纪20年代初不肖生写了《江湖奇侠传》,一举走红,奠定了他在现代武侠文学中的地位,中国最早的武侠电影《火烧红莲寺》里演的就是这本书里的故事,由当时的电影皇后胡蝶饰红姑。武侠小说的套路大概历来都差不多,但是他这本书把写实与神奇的法术结合起来,比如“笑道人”,一笑起来,大家就都跟着他笑,山谷都会随之振动。前几年我在香港见到金庸先生,闲谈中还谈到了这部小说,不肖生的小说对于我们当时的影响大概与金庸对现代年轻人的吸引力差不多,其中很多江湖武林的迷幻离奇更是开启了与旧的侠义传奇大为不同的一副新面目。

我家有套《三国演义》,因为是半文言的,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难度大些,所以兴趣不大。《红楼梦》家里也有一套,可是因为年纪轻,对书中描述的人情世故懵懵懂懂,所以也没多少兴趣。倒是《水浒》最喜欢。记得一年暑假,因为中午天气炎热,母亲要求我天天午睡,不让出家门,于是我就躺在床上看《水浒》,“梁山泊好汉劫法场”之类的故事让我爱不释手。其实《水浒》里有很多字我不认得,只能根据故事情节囫囵猜测。比如一百单八将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当时我并不认得“罡”和“煞”,误读成“天置”和“地熬”,这两个字后来是堂兄帮我纠正的。冰心在一篇回忆录里说,她小时候读了很多小说,但并不能完全明白,也不完全认识里面的字,自己胡乱念,这使得她长大以后仍然读很多白字。我想我们那一代人普遍的情况,不过我的国文知识主要是从那里学的,并非主要来自课堂。

抗日战争以前,我算是度过了一段和平的生活。那时候,一方面整个社会还很穷困,但是另外一方面物价也便宜,所以过一个勉强过得去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的钱。那时候的待遇,一个小学教师大概是三十块钱,如果要是老资格的话,就可以有大概四五十块。一个中学教师,比如我上的师大附中,那是好学校,老资格的教师一个月可以拿到近两百块钱,年轻的教师大概总有一百块钱的样子,那是一般学校比不了的。大学教师拿的更多,我父亲一个朋友的儿子是留德的,30年代回国在某个化学研究所工作,一个月是三百块大洋,有名的教师,比如冯友兰,一个月可以有五百,可以买一套普通的四合院了。胡适钱更多,因为他名气大,头衔多,兼了很多职位。1936年,何键——当时的湖南省主席——请胡适到我们家乡讲演,一次就送了他五千银洋,等于现在的明星出场一样。

我家并不宽裕,可算是中下等的家庭,家里人多,母亲一个人干不过来,请了个阿姨。我的父亲算是中级技术人员,一个月大概有一两百块钱,如果是高级技术人员钱会更多。那时候一个学生每月的生活费十块钱左右就够了,我们在学校吃饭大概五块多钱,一天吃三顿,吃得还不错,第一,吃细粮不吃粗粮,第二,菜的质量和数量还可以,至少保证你吃饱,不限量。记得有一次,大概是抗战前半年吧,我们在食堂里吃饭,不知怎么同学就喊起来了:“怎么饭都没有了?!”炊事员赶快出来,说:“别忙别忙,你们等着,我给你们做片儿汤。”其实我吃了三碗饭,已经饱了,可是一听说有片儿汤,就又坐了下来,等上了片儿汤又吃了三碗。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可是觉得反正是白吃,所以就敞开了吃,好在那时候年轻,也能吃下去。可是后来粮食定量,发粮票,限制你的口粮,那就吃不饱了。

返乡

我在师范大学附中读完高中一年级,1937年7月底,正值暑假,北京沦陷了,宋哲元的29军撤出去,接着就是日本统治时期。一开始日本军队没有直接进城,出头的是一批汉奸,叫作“维持会”,还不是一个正式成立的政府。街头上出现了一些半通不通的标语,如“华北人民结束起来”,意思大概是要华北人民团结建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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