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玩了,不知在哪里?然后是一阵儿哭一阵儿笑。
奶奶往北墙的佛龛前烧香磕头更勤了。早中晚一日三次跪拜礼,每次数一百零八颗念珠的次数,一点儿不错过,万一这天做活儿耽误了时辰,她肯定夜里全补上。她虔诚地祷告佛爷,祷告上苍,把小龙还给我们。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奶奶始终不明白,诱杀公狼挑死狼崽的胡喇嘛他们,为何没遭报应,而噩运却降临在我们这户善良人家身上。
爷爷和爸爸带上干粮,再次走进西北大漠,寻找了半个多月,小龙依旧没有音讯。那只母狼携着小龙好像从塔民查干沙漠里消失了,这回连个脚印都瞅不见了。
第 三
章(5)
爷爷的脸愈来愈凝重。他对爸爸说:“先顾活着的人吧,不能为了一个小龙,全家人都这样不死不活地过日子了。”
“小龙还活着,我一定找他回来。”爸爸固执地说。
“现在只好听天由命,看小龙自己的造化了。漫无目的瞎找也不是办法,一切听凭长生天的安排吧。”
爸爸不听爷爷的劝告,又独自闯进塔民查干沙漠里继续寻找,结果迷路差点又埋在那里,被爷爷他们找回来之后大病了一场。
家人中,其实我的负罪感最重。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害了小龙弟弟。是我偷偷饲养着那只小狼崽,母狼可能闻到了气息,在无法救出狼崽的情况下,衔恨袭击了我妈和小龙。何况小龙总跟白耳一起厮耍,八五八书房身上沾染了狼崽的气味,诱发了母狼的哺乳欲念。想到此,我更加忐忑不安。一切祸事皆因我引起,也皆因白耳狼崽引起,我渐渐又移恨起白耳狼崽来。
这一天,我磨亮了我那把蒙古刀,走下地窖。我要杀了这只不祥之物,为小弟报仇,为妈妈报仇。
白耳认出我,亲热地哼叫着,湿湿的嘴拱着我的手掌,还伸出红红的舌头舔我的脸,跟它的妈妈母狼一样。我的心一阵震颤。它何罪之有?它好端端地生活在野外,被人追杀,父亡兄死,自己又历尽苦难,如今仍旧囚养在地窖中,失去自由。它是无辜的。
我的手颤抖着,实在下不了手给它一刀。
“宰了它!”
一声冷冰冰的话语响在地窖口。我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嘴里咳嗽着,也下到地窖来。
“全是它招来的祸,招来的母狼!宰了它!”
我爸再次发出诅咒,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在我臂弯里拱耍的白耳狼崽。
我犹豫着,看看爸爸的脸又看看闹个不停的白耳,心在矛盾中抽搐,疼痛。
“你下不了手,让我来!”说着,爸爸就走过来。
“不!它是无辜的,不能杀它!”我终于喊出声,紧紧抱住白耳。
“你这孩子怎么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护它!快给我!”
“不!我不能让你杀它!”我抱着白耳,一步步退到地窖角落,冲我爸爸嚷嚷起来,“罪魁祸首是胡喇嘛他们!他们杀了公狼挑了狼崽引起的祸根!是胡喇嘛摊派你去修水库不能收秋,妈妈才带着弟弟下地割豆子的!有能耐你找他们算账去!拿一个小狼崽出气,算哪门子好汉!”
爸爸一下子愣住了,如挨了当头一棒似的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我,半天一动不动,喃喃自语:“说的是啊,这事是全由胡喇嘛他们引起的……可今天,我要先杀了这狼崽,我不能再养狼为患!”
“爸爸,别忘了,那母狼可是还喂养着小龙弟弟!你宰了这狼崽合适吗?再说我们也可以养着这狼崽,将来跟母狼交换啊!”我急中生智,提醒爸爸。
“交换?”爸爸的眼睛一亮。
“对。我们养活小狼崽,有朝一日可以跟母狼交换的,要是杀了,那就跟母狼结的仇更深了,小龙弟弟一点希望没有了。”
“好主意!”爸爸走过来惊喜地抱住我,亲了亲,“我们马上就可以进行交换!我拿狼崽去引母狼出来,好主意啊!你弟弟有救了,好聪明的阿木!”
爸爸说办就办,不由分说从我怀里抢走白耳,骑上马,带着狼崽又走进了西北沙漠。
他把白耳狼崽拴在它原狼洞附近的沙坨顶上,守候起来。等了三天三夜,母狼和小龙没有出现。他又换地方往深处沙漠等候,还是不见踪影。他索性把狼崽拴在马背上,骑着马,让狼崽呻吟尖叫着,走过了一座又一座沙漠,挨过一个又一个的白天黑夜。母狼和小龙依旧没有出现。爸爸的嗓子喊哑,两眼充血,人也快发疯了。还是爷爷出面,制止了疯狂中的爸爸,这样下去爸爸非毁了不可。
爸爸在马背上,抱着白耳狼崽默默流泪。
我深切地感受到爸爸是多么爱小龙弟弟。我突然有了某种预感,只要白耳狼崽活着,小龙弟弟就能活着,他们俩的命好像是相连的。
我对爸爸说:“你就把白耳当小龙弟弟吧,它要是好好的,小龙弟弟也会好好的。”
爸爸点了点头。
从此,白耳狼崽在我家的地位,突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爸爸允许我把它堂而皇之地养在家里,养在我家的土炕上,我们吃什么它吃什么,我们睡炕上,它也睡炕上,真正做到了同吃同住同睡。白耳享受到了人的待遇,于是它很快茁壮成长起来。由于没有我们人的学习和生活压力,它身心健康,活蹦乱跳,有时调皮到夜里钻进爸爸的被窝里不出来,还撒了一泡尿。爸爸多少天来头一次发出笑声。笼罩在家中的阴霾之气,渐渐被小白耳不断弄出的事情冲淡了。
妈妈也出院了,基本恢复了正常,除了偶尔弄错把白耳叫成小龙之外,没有再出现异常情况。谢天谢地。
我也去上学了,伊玛帮我补习功课。
这一天,放学回家时,二秃在路上带几个小孩起哄,齐声高呼:“狼孩,狼孩!”
我不理睬,继续和伊玛商量着晚上帮我补课的事。
“拿弟弟换了狼崽,合算哟!”
“人窝成狼窝,还拍了一个‘狼婆子’!”
这一下我忍不住了,把书包交给伊玛,从路旁拣两块石头,冲他们走过去,喊:“爷劈了你们!”
第 三 章(6)
一看我要拼命,二秃一伙儿作鸟兽散。
正这时,大秃胡喇嘛村长从乡政府那边回来,满身酒气。“乡里开会,酒先喝醉;舞场转转,搂个女睡。”这顺口溜编得很实在。
我噔噔噔走到胡喇嘛前边站住。
“走开,你这臭屁孩儿,别挡路!”胡喇嘛喝叫。
“我有话跟你说。”我大胆地盯着他。
“你?你有话跟我说?哈哈哈……”胡喇嘛似乎听错了,大笑起来,不屑地拿眼角看着我。
“对,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噢?有屁快放,臭小子!别耽误我回家喝茶!”
“你是大村长,先管教好你的儿子!”
“我儿子,他咋的了?”
“他骂我,还放狗咬我!”
“哈哈哈……我当是啥大事呢,他骂你、放狗咬你,有啥证据?”胡喇嘛摆出一副难为我的耍赖样子,轻蔑地瞅着我。
我“噌”地脱掉裤子,把屁股对准了胡喇嘛。
“这就是证据,你好好看吧!”
“一张癞疤疤的屁股,这是我们家花子咬的吗?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怪你娘没生好你呀!下出了一个花屁股小崽!哈哈哈……”胡喇嘛开心地大笑,摇晃着头挖苦我。
“你是个大无赖!”我气愤之极,冷冷地对他说,“我告诉你胡大秃子,今天我这疤瘌屁股不是白给你看的,早晚我也会扯掉你的裤子,让你的屁股也变成这种疤瘌屁股!让我们校马老师去后林子跟你约会时,笑掉大牙!”
“兔崽子,我打死你!”胡喇嘛被我捅到腰眼上,一下子急了。
“来呀,你大村长碰我试试,我爸正找茬跟你算账呢!”
胡喇嘛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终未能落我头上。他怔怔地盯着我。我也翻着眼皮,冷冰冰地盯着他,毫不畏惧。
“你这兔崽子盯人像狼似的,长了一双狼眼睛……好,好,你有种!”胡喇嘛闪避开我的眼睛,耀武扬威惯了的他,也许头一次遇到一个男孩的勇敢的挑战,再加上我点破那次被我撞见的那一幕,他软下来。
“你给我滚!”他冲我吼了一句。
“你等着吧,今天我的话绝不是白说!小心你的屁股吧!”
我转身就走。
我能感觉到他那双黄鼠狼眼睛,毒辣辣地盯着我后背,一双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但他终未追来踢趴下我。那边等着我的伊玛问我,跟二秃他爹说了些啥,我说没说啥,只告诉他小心自己的屁股。伊玛又问那你为啥脱掉自己的裤子,说这话时她脸微红。我说这你也看到了,不好,我将来的媳妇提前看到老公的屁股了。
伊玛骂一句不要脸,谁给你做媳妇呀,满脸通红地哧哧笑着跑走了。回过头又补一句说,晚饭后我才不给你补课呢。我心说,不补才怪呢。
我舒心地朗朗笑出口,惊飞了路边的小鸟。
今天好开心。突然想起家里的白耳,我加快脚步跑了起来,未来咬烂大秃屁股的事,还全靠它呢,赶紧回去喂它,别亏待了它。
第 四 章(1)
一
那头沙豹,伸出红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边的血沫。
狼孩惊恐地盯着那头豹子。只见豹子撕开那只野兔儿的肚肠,一口一口极有滋味地咀嚼那血淋淋的五脏六腑。那兔子是狼妈妈逮给狼孩吃的。狼孩缩在山崖下的一角,吓傻了,浑身筛糠般地颤抖,忘了逃跑。事情全怪它自己,不好好待在山崖下的洞里,跑到洞外逗玩那只还有活气的野兔子,结果被这只恶豹撞见,招致大祸。
狼孩哀伤地哼叫起来。
这时,那头花斑沙豹懒散地转过身子,伸伸腰,晃晃头,猛哮一声,眼睛贪婪地盯视着可怜巴巴的他。显然,一只兔子未能填饱它的肚子。它拖着铁鞭似的长条尾巴,缓缓向狼孩走来,俨然似赴宴。
狼孩一动不动。当沙豹旋风般地扑来的一刹那,狼孩的双臂便抱住了旁边一棵胡杨树,“噌噌”地攀援而上。那头恶豹没料到这一手,恼怒了,长尾巴凶猛地扫向狼孩的腿部。狼孩痛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