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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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孩-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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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干啥?”

“他说俺们家困难,照顾我爹看林子每月还给现金补助,还答应明年开春土地重分时,再给我们家分几亩河滩好地。”

“那可是旱涝保收的黑土地,一亩能打上七八百斤包米,那你们可脱贫了。他做这些干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当然了。”

“他心怀啥鬼胎?”

“你猜猜。”

“我可猜不着。”

“他们家要冲喜。”伊玛眼睛望着天边。

“冲喜?”

“说他们家老出倒霉事,老爷子又死,不知往后又发生啥事,所以要冲冲喜。”

“他家冲喜跟你们家啥关系?”

“你这傻瓜蛋。”伊玛骂我一句,低下头去,幽幽地说道,“他要给他大儿子说媳妇。”

“他那羊痫风的罗锅儿子?说媳妇?谁家姑娘这么倒霉?”我依旧傻呵呵地询问。

“就是我。”

“你?天啊——”我这才恍然大悟,拍打脑袋,“你周岁才十七!不够法定年龄哎!”

“他说先定亲喝喜酒冲喜。”

“那你、你——同意吗?”

“同意个头啊!我把他骂出去了!咯咯咯……”伊玛又爆发出爽快的笑声,踢一脚土块四散,“姑奶奶一辈子不嫁,除非……除非你娶我。”

“我?”我吓一跳,这丫头越来越口无遮拦。

“哈哈哈……吓的你!”伊玛又大笑,笑得眼泪闪动,接着又说,“你是读大书成大器的人,咱们可不配哟。”

说完,伊玛挑起水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一时心里也酸酸的。

第十一章(3)

晚上,我去看望毛哈林爷爷。他现在的心情特别好,口称快了快了,是动员你爸爸坐天下的时候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弄得我很无聊,这老头子成天琢磨事,整个一个名副其实的村里老政客、老谋划家,总想把这个百户人家的村子纳入他安排的轨道内运转,他要当那个太上皇或者垂帘听政的老太爷。胡家的败落迹象,更使他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我真不明白,一步三晃的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精神头。以前他们把我爸提前从娘肚里打下来,可现在又惦记着把他扶上台去,变成他们手中的一个工具。世道真滑稽。

回到家时,白耳在地窖里吠鸣。从大漠回来后,可怜的白耳又被关进地窖拴起来,怕松开散放后咬坏来往生人,给家里添乱。

妈妈又忘了给它喂食。

妈妈和爸爸整个心思都在狼孩弟弟身上,常常忘了这只狼子白耳——他们的干儿。而且白耳也怪,一见小龙就吠哮,一点也不喜欢他,好几次冲上去就咬,如见了仇敌般地狂吼,弄得爸爸很生气,拿鞭子抽了它好几次。

白耳开始受冷落,令我不安。我几次跟爸爸吵,不能这样对待白耳,我宣布往后谁再打白耳就等于打我一样,我跟他没完。可爸爸来火了,连我也摁倒了打。我等于没说。

我一边给白耳拌食,一边心想,往后我去县城上高中不在家,它可怎么办啊?谁照顾它?我抚摸着饿极后贪婪吃食的白耳,心中哀伤起来。



不知是招魂起了作用,或是铁笼环境使然,狼孩弟弟不像刚开始那样狂躁疯闹了,几天来始终安静地盘卧在笼子一角,半睡半醒,对周围冷漠得令人心寒。

笼子里摆着丰盛的食物,一角扔着原来给小龙穿上此时已撕成条状的衣裤。他还是喜欢赤裸着生活。

妈妈在铁笼旁搭了个地铺,陪小龙睡。

这一晚,妈妈痴痴盯着缩在笼角假寐的小龙,不禁动了感情,身上微微颤栗。那灰土色披肩长发,那像胳膊又像腿的粗手臂,那结着硬皮的赤裸结实的身躯,那阴森野性的目光,难道他就是自己几年来日思夜想的儿子吗?是当初自己拼死拼活与母狼搏斗还是被抢去了的小龙吗?一股热潮滚滚涌上心头,这深沉而绵长的母爱的冲动,整个地控制了她的情绪。她一时忘却了那还是野性未改的半兽,站起来懵懵懂懂地拉开铁笼子门闩,身子钻进笼子,嘴里轻轻呼唤着:“我的儿子!儿子……儿子!”便抱住小龙亲吻,泪如泉涌,滴洒在狼孩小龙冰冷的硬脸皮上。她脱下外衣,盖在小龙那赤裸的身上。

狼孩受惊了。鼻翼翕动,嗓子眼里发出阵阵“呼儿呼儿”的声响。那一双阴冷的眼睛,射出两道绿幽幽的寒光,只见他猛地“呼儿”一声,张口就咬住了妈妈的手腕。

妈妈没叫也没抽回手,任狼孩子咬着。

尽管那尖利的牙齿深深咬进肉里,殷红的血顺着他的牙齿渗出来,她仍然没有动,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狼孩的头和脖子,嘴里无限温存地低语:“孩子,你咬吧,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当初没能保护你,是妈妈害了你……你咬吧,这样妈的心里才好受点啊,呜呜……”她伤心地抽泣起来。

妈妈的发烫烧红的脸,紧紧贴在狼孩的头上,亲切温柔地蹭动,两行热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道温柔的清泉水,一丝和暖的春风吹。崇高的母亲充满挚爱的召唤:迷途的孩儿,回来吧!

两排如刀的尖齿渐渐放松,最后从那柔嫩的手腕上移开。也许,母亲脸庞的亲切蹭动,使他想起了母狼那尖嘴的拱动;也许,亲生母亲的慈祥的召唤,唤起了他遥远的沉睡已久的幼儿时的忆念。奇迹就这样出现了。他抬起脸,兽性的目光变得迷惘,两个鼻孔一张一翕,伸出舌尖舔舔滴落在他嘴唇上的泪水,那张昂起的痴呆愚鲁的尖长脸,就像一个大问号:我是谁?来自何方?你是谁?你的泪水为何跟那大狼爸爸的泪水一样是咸的,我的眼泪也是咸的,为什么?你为何用脸蹭我?也是一只用脸的蹭动来表示亲热的母狼吗?自从自己的眼里第一次流出咸水起,他每每用舌尖去吸吮,获得一种乐趣。这会儿,他又伸出长长舌头,舔起这个蹭自己脸的人的泪水,一时间他那焦躁不安的心灵,得到了某种安抚。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情绪驱使,他伸出舌头舔那手腕上渗出的血迹。妈妈泪如泉涌,紧紧地抱住他,亲吻个不停,嘴里不停地低语:“孩子,我是你妈妈……我的儿,认出了吗?我是你妈,妈妈……”

“妈、妈……”狼孩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当初大狼爸爸教的记忆突然恢复。

一直在笼外目睹这一幕的爸爸愣住了。

当妈妈扑进笼子里时,他失声叫着不好,心就提到嗓子眼上,尤其妈妈的手腕一挨咬,以为狼孩就要上去咬断她的脖子,爸爸做好了冲进笼子抢救妈妈的准备,可眼前的事,使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龙今天不同往常,开始认人了。苍天在上,这真是个好兆头。也许,小龙娃真的会很快就恢复人性,回到我们中间了。他的心顿时热烘烘的,自己几年来的千辛万苦的寻觅和受的罪,终于将获报偿,爸爸喜上眉梢。

爸爸拿一块熟肉,递给妈妈说:“你喂喂他,接着教他说话,跟他交流。”

第十一章(4)

妈妈默默接过熟肉,送到狼孩子嘴边,亲热地说:“妈妈来喂你吃肉,好香的鸡肉哦,小龙来吃哩。你的名字叫小龙,我是妈妈,你是妈妈的小龙……”

狼孩或许真的饿了,咀嚼妈妈塞进他嘴里的肉,迷迷茫茫地听着妈妈的唠叨,似懂非懂,直哼哼。

过了几天,他又完全不认妈妈了。

妈妈三天后再次钻进笼子里,想给他喂东西,谁料,狼孩小龙“呼儿”一声一下子撞开妈妈,猛地向前一蹿,张牙舞爪地跳出了笼门。幸亏,拴在他脚腕上的铁链子没有松开,他“叭”地扑倒在笼门外边。

当时,正好爷爷守在下屋。家里的男人们都轮流守下屋,爷爷爸爸叔叔们互相替换,因为不能耽误了地里的农活儿。爷爷怕小龙挣脱铁链逃出去,扑过去从后边抱住他。狼孩弟弟机敏地一翻身,随即一只长臂伸过来,狠狠往爷爷脸上抓去。爷爷一偏头,“哧啦”一声,肩头被抓,衣服扯破,尖指甲划破了皮肉,留下几道血痕。爷爷急忙跳开去,气喘吁吁。狼孩弟弟在地上暴怒地蹿跳,“呼儿、呼儿”地发出吼哮,龇牙咧嘴,一张粗糙脸变得更加狰狞恐怖。那架势,好像谁要胆敢接近他,就咬断谁的喉咙。

妈妈的脸变得苍白。

“娘的儿,别胡闹……听话,妈妈来了,这成啥样子……”妈妈钻出铁笼子,仍想以母性的温柔来感召他,一步步靠近过去。

“呼儿!”狼孩小龙一声低吼,红着眼向妈妈扑来。

我一把拽回了妈妈,就差一瞬间。不然,那张开的大嘴、两排利齿,定是咬住了她的咽喉。妈妈惊骇了,望着又完全像野兽的儿子,痛苦得咬破了嘴唇,呜呜哭将起来。

爷爷从铁笼挂钩上拿下那根常挂那儿的皮鞭,在空中挥动,咻咻作响。

“啪!”一声脆响,皮鞭抽在狼孩弟弟身上,疼得他“嗷嗷”嗥叫。

“回去!回笼里去!”爷爷威严地指着笼门吆喝,那根黑皮鞭像条蛇在空中舞动,发出“咻咻”的声响。

“不要打他!不要打他!”妈妈哀叫着扑上来,想夺下爷爷手中的皮鞭子。

爷爷一把推开了她。

“不用皮鞭,不拿住他,他永远是一条狼!”

爷爷怒吼,把皮鞭飞舞在狼孩头上,咻咻发响。狼孩小龙弟弟恐惧地盯着那根可怕的鞭子,两眼贼溜溜转动着,一步步后退。当鞭子再次要落下来的一刹那,他一个蹿跃,仓皇逃进笼子里去了。爷爷跟上两步,关住了笼门,插上门闩,上了锁。

狼孩弟弟关进了笼子里,真成了困兽,吠哮着东撞西碰,尖利的牙齿咬着那脚上的铁链,嘎嘣嘎嘣直响。他狼般蹲坐在后腿上,愤怒地撕扯起裹在身上的衣服。那是妈妈费了半天劲才给他穿上去的,眨眼间,一条条一片片布料扔满了笼子里。他已经扯坏了好几身衣服了。

爷爷看一眼妈妈无血色的脸,向我示意扶她出去。

我搀扶妈妈时,她那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善良的母性的感化遭到失败,对她打击不小,绝望的情绪攫住了她,几欲倒下。我安慰她说:“妈妈,这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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