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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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的对抗-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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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事实上,如果我们紧紧抓住弗洛伊德的天才洞察——我们受压抑的欲望具有不朽的力量,那么,改变现实便成为自我在现实与快乐原则的矛盾冲突面前所能作出的唯一合理的反应。在自我、本我与现实的冲突之间必须加入一点什么东西。按弗洛伊德的说法,在神经症中,自我接受的是现实,它的能量是指向本我,对本我实行压抑的;但是要维持这种压抑,它就必须回避和忽视与受压抑的欲望相关联的那一部分现实。在精神病中,自我完全被本我所压倒而割断了自己与现实的联系,它因此着手为自己创造出一个新的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正常的健康人的反应与神经症相似,它不回避和忽略现实;像精神病一样,它也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但与精神病不同的是,它是在一个现实的世界中创造一个新世界——也就是说,它致力于改变现实:

    神经症并不否认现实的存在,它仅仅试图忽略它;精神病则否认现实的存在并试图以别的什么东西来取代它。被我们称之为正常反应或“健康”反应的那种反应把神经症和精神病的特点结合在一起;像神经症一样它也极少否认现实,但它却像精神病一样关注于对它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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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改变。

    这种态度自然会在外部世界中取得某种成就,它不会像精神病一样满足于在自身之中建立起另一个世界,它因此不再是自我封闭的(auto-plastic)而是向外开放的(alo-plastic)。

    ①[32]

    精神分析除非使自己转变为对现实的批判,否则在其对神奇语词的执着、热衷和迷信中,便会自我封闭地等同于精神病。

    把精神分析学转变为一项改变人类文化的工程,便解决了未曾解决的移情问题。移情之所以必要是因为无意识要成为意识便只能首先转变为外部知觉,而外部知觉又必须建立在行动以及现实的爱与恨的基础上。用更具技术性的术语来说,无意识唯有经由投射作用被投射到外部世界,才能够成为意识。但正像我们在下一章中将要看见的那样,人类文化乃是受压抑的无意识的一整套投射。与移情一样,人类文化乃是强迫性重复冲动的创作和产物,它不断地生产出童年冲突的新版本。与移情一样,人类文化的存在,其目的乃是要将儿童的情结投射到具体的现实世界中,因为只有化为具体的现实,它们才能看得见摸得着。弗洛伊德把图腾视为人类文化的原始雏形,但图腾的本质就是俄狄浦斯情结投射于外部世界和投射为实实在在的替换对象,并通过这样象征性地解决俄狄浦斯问题而共同建立起社会群体。

    ①auto-plastic和alo-plastic在医学上的本义是自体成形和异质成形,这里根据上下文姑且译为自我封闭和向外开放。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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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愈益回复到受压抑状态的神经症,人类历史在其从图腾制演变为一神教和演变为现代国家的长期演化过程中,已经把越来越多的俄狄浦斯情结投射给它在其中能够被看得见摸得着的外部世界。

    人类文化于是成为一个巨大的竞技场,正是在这个竞技场中产生出了移情的逻辑;童年幻想创造出普遍的人类神经症,而童年幻想本身却是不能直接被领悟被驾驭的,只有它在人类文化中的产物才是可以被领悟被驾驭的。人类意识要想从父母情结(俄狄浦斯情结)中解放出来,便只有首先从其文化产物即从父权制的国家和族长制的上帝中解放出来。这样,文化为所有人做的事情,实际正是移情现象为个人所做的事情。用弗洛伊德的话说,“正是它们(移情现象。——译注)为病人提供了价值无可估量的服务,它们把病人埋藏在心中的被忘却了的爱变成了现实的东西显现出来;因为在最后的结局中,没有谁能够毁灭于子虚乌有的幻影中。”

    [3]在最后的结局中,也没有汁么东西存在于子虚乌有的幻影中;在最后的结局中,俄狄浦斯情结仅仅存在于它的文化产物之中。只有当现代文化继续维持儿童对死亡的逃避时,俄狄浦斯情结才可能继续存在。

    像这样转变为一门文化科学的精神分析学,当然便能够免除其要求于个体的神秘的成年礼。弗洛伊德曾坚持认为个人有必要接受精神分析,以便懂得精神分析学所说的一切。

    但这种必要性将不复存在,因为问题将不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我并不是在此评论作为一门技术而能够把卓尔不群脱颖而出的个人重新变成于社会有用的角色的精神分析,像这样一门技术是只能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予以评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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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有用的东西都会发挥其作用,而且,正像弗洛伊德自己所承认的那样,“宗教”

    或许能够比精神分析提供更好的服务。

    然而多亏了弗洛伊德的天性,精神分析毕竟同时内在地具有成为整个人类意识中一个新的更高阶段的可能和成为普遍的人类神经症的一个最终解决方案的可能。如果这样,精神分析所说的意识就只能是对人类生存有可能不建立在压抑基础上的一种憧憬。

    精神分析本身也是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它能够发挥的唯一作用乃是把里比多从建立在压抑基础上的文化和现实中撤退回来,而它能够提出的唯一解决方案乃是动员里比多和意识投入对现实的转变。但如果精神分析学使自己完全脱离文化或超越于文化之上,那么,在为了改变现实而从现实机制中撤离的时候,它便完全地脱离了现实。如果精神分析学相信通过神奇的语词作用和自我封闭的自我调整能使它避免普遍的神经症,那么它就是在发展一种个人独特的精神病,它便落入弗洛伊德所说的与世隔绝的命运。而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神经症不同于文化的本质就在于:“神经症是非社会的自我中心的结构,神经症努力试图以个人的方式成就那在社会中以集体的努力造成的结果。”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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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日神与酒神

    健全的本能使弗洛伊德保留了“升华”这一术语及其古老的宗教内涵与诗的内涵。

    升华是灵魂对肉体能量的利用,灵魂借此使自己与肉体分离;升华是“灵魂的上升”

    ,是“灵魂的能力凌驾于物质之上”

    (斯威夫特对宗教热情的定义)。

    [1]斯彭德①说:“写诗是一种精神活动,它使人暂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躯体。它是肉体与心灵之间平衡的打破。”

    [2]伯特兰。

    罗素说:“公正地看,数学不仅拥有真理,而且享有最高的美——一种冷峻的、严整的美,就像雕塑的美一样,它并不向我们天性中软弱的方面发出呼唤……真正的欢乐精神、精神上的高扬和擢升,那种飘然欲仙的感觉,作为对最高的优越性的测试和检验,都肯定可以如像在诗歌中一样从数学中找到。”

    [3]而且,正像一种不同于肉体的灵魂学说一样,升华作为一种飘然欲仙的企图,其所指向的目标乃是不朽。

    贺拉斯说:“我不会完全死去,我的升华将使我跃居于天上的星辰。”

    ①斯彭德(StephenHaroldSpender,1909—?)

    :英国诗人,评论家。

    20世纪40年代起以编辑很有影响的期刊《地平线》、《遭遇》并在上面发表精彩评论而闻名。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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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华因此寓居于心身二元论之上,不是作为一种哲学而是作为暗含在升华者行为中的心理事实——不管这些升华者自觉意识到的哲学是什么。所以柏拉图始终是最真正的哲学家,他把哲学定义为升华,并正确地指出哲学的目的就是使精神跃升于物质之上。但正像弗雷泽所证明的那样,灵魂外在于肉体、灵魂可以与肉体分离的思想,乃是如同人类本身一样古老的思想。

    [4]

    最初的升华者——哲学家、先知和诗人们历史上最早的祖先,是原始人中的巫师(萨满)。他们拥有种种技术,能够使人的灵魂愉快地与肉体分离,能够使人的灵魂向上飞升,能够使人的灵魂出窍并飞翔于天际。

    升华的历史还有待谱写,但从康福德(Cornford)

    的开创性的著作看,柏拉图主义以及由此而来的全部西方哲学,显然都是文明化了的萨满教,是对于一种更高的存在方式的持续不断的萨满式追求,只不过所采用的方式不断地变换以适应都市生活的需要。这之间的中介环节包括毕达哥拉斯及其灵魂出窍的方式,包括巴门尼德这位伟大的理性主义者——他的理性幻觉在漫游天穹到达夜宫(thePalaceofNight)

    之后从女神那儿得到了奖赏。

    [5]对萨满式起源的这一发现把西方哲学史的研究与精神分析学的研究联系在一起。萨满今天距我们已很遥远,所以我们能够认识到他或多或少有一点疯狂;而正像我们所看见的那样,精神分析也发现升华中有一种内在的疯狂。

    费伦奇说:“纯粹的智力原则上是一种疯狂。”

    [6]

    精神分析的目标尽管仍未实现,尽管仍未完全被人们自觉到,但它却是要使我们的灵魂回到我们的肉体中,要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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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自己回到我们自己之中,并以此战胜人类的自我异化自我疏离。

    由于升华活动本质上是一种灵魂与肉体离异的活动,所以精神分析必须使我们的升华活动重新返回我们的肉体;另一方面,我们要理解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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