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奴役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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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奴役与自由-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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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的生存物尚未从有机性的奴役中醒来。德国的浪漫主义者和俄国的斯拉夫主义者常滥用“有机的”概念,凡为他们所钟爱的均冠以“有机的”。经由传统的承接和长期的神圣化,“有机的”终于升迁为至尊。事实上,“有机的”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的斗争和人的有机化的结果。甚至可以说,迄今能在斗争中显现力量的,正是倍受磨难的非有机性。一切“有机的”

    都不是有机的产物。

    在那些仿佛是有机的东西的后面,于时间的深处都横陈着血淋淋的暴力,都充塞着对业已过去了的真正有机的东西的否弃,让人见到的仅是最大程度上的机械的有机化。

    人应从浪漫主义的“有机的”幻象中速速脱出。革命破坏有机进程的承传性,也产出新的有机的东西,只是这些有机的东西不可避免地又被下一次革命所劫掠。纵观人类社会历史,每个社会的产生都远不是田园诗般的优雅,远不像人们所构想的那样。社会在极化了的力量的血淋淋的争战中临盆,充斥着母权制与父权制的争战。对此,巴霍芬①曾有过深刻的剖析。在人类每个社会的产生中全无任何神圣可言。凡人类社会历史中被誉为神圣的东西,仅仅是有限的象征罢了。

    这是客体化王国,是精神的异化,是对决定论淫威的屈从。

    神圣的东西只存于精神、主体性和自由。

    正如弗兰克②所说,社会现象不为感觉和情感所接受,它是超心理的现象。

    还有,社会的延续跟人的延续也完全不同,

    ①巴霍芬(1815—187)

    :瑞士法学史学家,为研究家庭的历史奠定了基础。

    ——译 注②弗兰克(187—1950)

    :俄国宗教哲学家。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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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组成社会的所有的人都死去,社会依旧存在。这里,弗兰克作为柏拉图主义者,他把各种社会现象都看成了观念,这当然有些偏颇,当然不能进行终极意义上的思考。

    应承认,社会现象中不存有唯物主义的任何征兆,社会哲学中的唯物主义十分荒谬,它无力导向最后的沉思。但另一方面,也不能把社会现象判作观念和精神。社会现象是观念和精神的客体化。高于人生存的社会现象的客体性即是客体化,即是人的本性的异化。因为在那里,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作为一项现实性,它既外在于人又高于人。对此,马克思在有关商品拜物论的学说中作过深刻的解析。

    社会中的人是社会的生存,即要与他人发生关系。社会不存有高于人的有机的真实性。社会也不由具有有机的真实性的人组构,当这样的人死了,社会依旧存在。当然,社会还是离不开人,社会维系于人的记忆和模仿。人与人之间存有相互联系的共同的(东西)

    ,它在人们的关系中,它不外在于人,也不高于人。即使有的人在时间的某一段流程中已消失,但凭藉着它,仍可以发生代与代、辈与辈之间的联系。

    它系于他们,也系于我们。它不隶属于社会有机体,不是社会有机体的一部分。它是生存意义上的共同性,以战胜那种在社会中发生了客体化的时间的破碎。

    在这里,实现的不是它,而是人的生存的共同性。过去的继续活着,影响着,这对于我们既有肯定的意义,也有否定的意义。

    中世纪视人的肉体很神秘,这与教会理解基督的神秘肉体时所使用的类比有关。但正如社会不是有机体一样,人类也不是神秘的肉体。

    人是有机体,社会是人的器官,否则,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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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1人的奴役与自由

    意味着人自身本性的外化,以及人沉迷于客体化的幻象。以为不仅有一个“客体的”社会存在着,还有一个“主体的”社会存在着,这实在大谬不然。人们真正的交会和共同性只能在主体性中开掘。主体性的位置与平常所说的个人主义完全不同。拓展个体人的生存价值要趋达共相性,拓展社会的真实性也同样如此。

    一旦把社会诠释为有机体,便会投靠社会的等级论。无论原始社会还是现代社会,都不乏社会的等级论。社会各等级之间充斥着冲突和对抗,这与精神的等级论无任何直接的对应性。社会等级论屡经各种改装,以致被神圣化,被认为是神圣的东西。但它的神圣究竟何在?事实上,不仅它本身不存有任何神圣,就连它的产生也是在并不神圣的利益和并不神圣的权力的格斗中。

    社会等级论把社会构想为有机体,只不过是玩了类比的游戏而已。社会等级论同社会一样,都是机械的事物。

    社会有机理论堪称生物学的类比游戏。科学法则被纳入社会生活且被绝对化,这是机械的类比游戏。把决定论实体化,构想自身在社会生活中握有生死予夺的绝对力量,以及把必然性和规律性精神化,这一切均为了开释社会的恶和社会的不公正,均无任何真实性,均是对人的奴役。

    社会生活的必然性和规律性即社会生活的自动主义。自动主义在社会生活中影响很大。

    那些作为生活的永恒性原则的观念具有两重意义:一、当永恒性原则认可自由、正义、友谊、人的个体人格的最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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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而不把它们转换为手段和工具时,观念则具有正面的、肯定的意义。二、当永恒性原则认可历史的、社会的和政治的种种相对形式,并把这些相对形式进行绝对化(如历史是“有机的”)

    ,以为像君主专制或者财产的某种形式等均是神圣的钦定,那么观念就具有反面的、消极的意义。因此,社会生活的永恒性原则是一种在精神的主体性中实现的价值,而不是一件在历史的客体化中营造的物体。凡拥戴社会有机理论的保守主义学派,无不庇护历史的神圣性,无不拒斥基督教的人格主义和基督教的末世论。神圣的事物注入永恒的生命。在客体化的历史世界中无任何神圣可言,无任何价值可言。这个世界必须终止,必须接受最后的审判。社会有机理论完全悖于基督教的末世论,是廉价的虚伪的乐观主义。

    关于过去的记忆,这是精神的。它战胜历史的时间。它想给过去了的且依然活着的注入永恒的生命。因此,它不再是机械的贮存,而是创造的转化。这种精神的记忆提醒那些被历史时间所鲸吞的人:在过去,也有精神的伟大的创造之举,人们应承传永恒性,不要被忘却的魔鬼劫走了它。还有,那么多过去了的具体的生存和生气盎然的个体人格,在生存的时间里,我们与它们的关系远比与那些活着的(东西)更为珍贵。社会不仅属于生者,也属于死者。但对死者的这种精神的记忆,就连进步的理论也很少接纳。精神的记忆不是贮存式的、静止的,而是充满创造之举,富有创造动力。真确的话不属于死去的,而属于复活者。复活不意味复苏过去的恶和伪理,而是转化它们。我们是与创造的转化的过去相关联。这样,过去的才不再是奴役我们的决定化的力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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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成为我们的重荷,黑沉沉地压住我们。我们渴求与过去的以及过去离开了我们的人一起,进入生存的转化的另一种秩序。社会历史实践中的永恒的真理在列夫。托尔斯泰和易卜生那里。当然,还有作家施托克曼。他无畏地抗击社会,抗击社会舆论的暴政,抗击支撑社会大厦的一切诺言、赝品、奴役。这种反抗总源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个体人格的自主性在审视世界和社会时,它不再止于一般的事实状态,而是最高质的结晶。精神的自由不是权利的抽象的宣告,而是每个人都应达到的最高境界。仅依恃社会行动获释的奴隶,其内心永远是奴隶,因此,战胜最后的奴役必定是精神的行动。

    社会的解放与精神的解放同在。

    天才任何时候都不融进社会,而是超越社会。天才的创造之举指引他步入另一个世界。社会只要是社会,就蛰伏着奴役人的基因,人就应该攻克它。不仅天才,而且一切人,都高于社会和国家。

    可以肯定地说,人的利益在社会利益和国家利益之上。整体的秩序不应为着整体自身而存在,应为着个体人格而存在,因为整体自身不是最高价值,个体人格才是最高价值。这是价值的重估。这是在这个世界中实现的解救人的革命,也是基督教的社会真理的启示。

    凝聚社会的是信仰,不是暴力。社会一旦纯粹依恃于暴力,社会也就终结、消亡。但是,凝聚社会的信仰并非全是真理,也可能是伪理。奉社会和国家为圣物,把社会和国家凌驾于人和个体人格之上的信仰,便是伪理。这种信仰的危机,意味着社会生存面临转折,甚至面临毁灭。在社会的基石中总少不了神话和象征,大众缺少它们,便无法存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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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守主义的神话和象征解体时,受其支撑和凝聚的那个社会也立即逝去。这时,随着革命的来临,又会孕育出新的神话和象征。例如,人民的普遍意志无罪——卢梭关于人民主权的神话,无产阶级是全人类的解放者——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的神话。除此,国家的神话和种族的神话也比比皆是。神话和象征最容易为中档次的人所接受,而社会领导者们的愚蠢且猥秽的政治意图又首先投向这些人。因此,真正的解救必须脱出奴役人的一切神话和一切象征,必须生成转化出人的真正的真实性。

    那么,什么是具体的、真实的人呢?梅斯特尔曾说,他不认识普遍的人,而只认识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俄国人。这里,梅斯特尔想说明具体的人自身蕴含着民族的和个人的显著特征,在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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