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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在兴教寺后,怪石秀耸,松生森茂,间以亭榭。中穿一洞,崎岖直上,石壁高崖,若屏障然,故谓之南屏”(《淳祐临安志》卷八)。人们常到此处踏青,而且距贵家歌姬住处甚远,一北一南,西湖横隔,不易被发觉。“小车随马”也是较隐密的办法。北宋时就有一种棕盖车,为家眷乘坐的车子,有勾栏和垂帘,用牛牵拉;南宋时制作得更精致小巧。《清明上河图》里也有这种车,妇女坐在车内,男子乘马在车前引路,或在车后跟随。南屏踏青偷香的情景,在梦窗恋爱经历中是值得纪念的,回忆也是甜蜜的。词意忽然转变,“回首东风销鬓影”。以“回首”二字连接今昔,既表示南屏之事属于往昔,又表示时间飞逝,回首之间东风销尽花容倩影,当年踏青女伴早已不在了。这句淡语却有着人世沧桑的深刻感慨。
魂牵梦绕的“十年心事”是无尽的离愁别恨:“离骨渐尘桥下水,到头难灭景中情”。迸发出作者多年的积恨,沉痛的至情经过悉心地琢磨锤炼,以精整工稳的词句浓缩而出,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离骨”,谓伊人已死之遗骨:“尘”名词作动词用,即成尘,指故去多年:“桥下水”,桥当是西湖六桥,即《莺啼序》“别后访、六桥无信,事往花委,瘗玉埋香”所述,其人或竟葬身西湖。此句与陆游悼忆唐氏的“玉骨久成泉下土”(《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绝相类似。“到头”即“到底”、“毕竟”之意:“难灭景中情”即上阕首两句南屏踏青的密约偷香之情。世事无常,情人已逝,她的遗骨也已染上尘土,但时间和死亡并没有带走词人对她的爱恋,相反,他的爱愈加浓厚。词情在高潮之后忽由强烈的抒情转到纡徐的写景,从另一侧面更含蓄形象地深化词意:“两岸”与上阕之“夜船”呼应,暗示抒情的现实环境:“落花”当是虚拟,象征人亡:“残酒醒”提示结尾的线索。“烟冷,人家柳垂未清明”,是“残酒醒”后对景物的感受。酒虽醒了,但心情并未改变,“借酒销愁愁更愁。”烟冷“是明显的有我之境,在作者愁苦心情的笼罩下,景色备显凄凉。我国习俗,”清明前三日为寒食节,都城人家,皆插柳满檐,虽小坊幽曲,亦青青可爱,大家则加枣食固柳上,然多取之湖堤“(《武林旧事》卷三)。”人家垂柳未清明“显然为寒食日。词人来到六桥之下悼念情人,这正是十年前踏青的时节,所以才能重新回味反省南屏旧事。三日后即是清明,按照习俗应为亡故亲友扫祭,可是作者又能到何处去扫祭情人的芳冢呢!可见他是怕到清明的,那将更加凄苦不堪了。
在这首小词里,往昔与现实,抒情与写景,错综交替;上阕与下阕开始两句,今昔对比;结构曲折婉转,但转折关系又是较清楚的。词中所表达的悲伤而真挚的情感,亦感人至深。
●浣溪沙
吴文英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
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东风临夜冷于秋。
吴文英词作鉴赏
这首怀人感梦的词,借梦写情,更见情痴,写得不落俗套。
“门隔花深”,指所梦旧游之地。当时花径通幽,春意盎然。不料我去寻访她时,本拟欢聚,却成话别。
为什么要离别,词中没有说明。“燕归愁”,仿佛同情人们离别,黯然无语。不写人的伤别,而写惨淡的情境,正是烘云托月的妙笔。前结“玉纤香动小帘约,”则已是即将分手的情景了。伊人纤手分帘,二人相偕出户,彼此留连,不忍分离。“造分携而衔涕,感寂寞而伤神”(江淹《别赋》)。下片是深入刻画这种离别的痛苦。
下片是兴、比并用的艺术手法。“落絮无声春堕泪”,兼有两个方面一形象,一是写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柳永《雨霖铃》),写离别时的吞声饮泣。这里略去了。絮花从空中飘落,好象替人无声堕泪,这是写春的堕泪,人亦包含其中。“行云有影月含羞”,和上句相同,也是一个形象体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写人,“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韦庄《女冠子》),是写妇女言别时的形象,以手掩面,主要倒不是含羞,而是为了掩泪,怕增加对方的悲伤。同时也是写自然,行云遮月,地上便有云影,云遮月衬出月含羞。刘熙载说:“词之妙,莫妙于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艺概。词曲概》)此词“落絮”、“行云”一联正是“寄言”。表面是写自然,其实是写情。词人把人的感情移入自然界的“落絮”“行云”当中,造成了人化的然感自然。
而大自然的“堕泪”与“含羞”,也正表现了人的离别悲痛的深度,那说是说二人离别,连大自然也深深感动了。这两句把离愁幻化成情天泪海,真乃广深迷离的至美艺术境界。“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九歌。少司命》),“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杜甫《梦李白》)。这种黯然神伤心折骨惊的离情别绪,怎么能忘怀呢!有所思,故有所梦;有所梦,更生思绪。无昼无夜,度日如年,这刻骨相思是够受的。
如此心境,自然感觉不到一丝春意,所以临夜东风吹来,比萧瑟凄冷的秋风更不堪忍受了。这是当日离别的情景,也是梦中的情景,同样也是今日梦醒时的情景。古人有暖然如春、凄然如秋的话,词人因离愁的浓重,他的主观感觉却把它倒转过来。语极警策。
春夜风冷,是自然现象;加上人心凄寂,是心理现象,二者交织融会,酿成“东风临夜冷于秋”的萧瑟凄冷景象,而且这种氛围笼罩全篇,此为《浣溪沙》一调在结构上的得力之处。
●玉楼春·京市舞女
吴文英
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
乘肩争看小腰身,倦态强随闲鼓笛。
问称家住城东陌,欲买千金应不惜。
归来困顿殢春眠,犹梦婆娑斜趁拍。
吴文英词作鉴赏
这是写京城的年幼舞女。作者在词中通过对都市舞女的描写,为我们展示了南宋时期的民俗生活画卷,同时,也包融了词人对任人摆布的舞女的怜惜之情。
京市,即指南宋都城临安。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条:“都城自旧岁冬孟驾回,则已有乘肩小女,鼓吹舞绾者数十队,以供贵邸豪家幕次之玩。而天街茶肆,渐已罗列灯毬等求售,谓之灯市。自此以后,每夕皆然。三桥等处,客邸最盛,舞者往来最多。每夕楼灯初上,则箫鼓已纷然自献于下。酒边一笑,所费殊不多,往往至四鼓乃还。”这些幼女舞队,每逢佳节,便穿街过市,到天街茶肆,箫鼓齐鸣,为当街演出。
这词上片写舞女列队过街的情形。“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这是写舞女的装束打扮。
先写头面。头戴的细毛茸茸的狸皮帽子,遮掩了妆饰着梅花的额角。把梅花瓣的纹样画在额上就是梅花妆。狸帽没有全掩额角,因此美丽的梅妆仍隐约可见。接着是写舞女身上的装束。她们穿着金色的薄如蝉翼的罗衫,窄小合身。再接着是写到这些幼女骑在大人肩上,细腰女嬝娜,但由于疲劳显出倦态;又不得不和着鼓笛的节拍勉强做态。
下片写幼女的舞技,但不从正面而由侧面写出:一是少年观众争相问询舞女们家住何处,得知她们住在城东的街巷里。二是那些幼女的舞技实在精妙,所以词人困倦归来,在梦中还仿佛见到他们婆娑起舞呢。
柳永有四首《木兰花》都是写艺妓们的歌舞的。其中第三首去: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香檀敲通过玉纤迟,画鼓声催莲步紧。贪为顾盼夸风韵,往往曲终情未尽。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
这首柳词是直接铺叙,可说是吴文英《玉楼春》的蓝本。不过柳词写得明显,吴词则委婉道出。柳词中正面写虫娘舞技的语句较多,如说她举止温雅,动作准确,手足的一举一动和着檀板、画鼓的节奏快慢;她跳舞时顾盼生姿,风韵四溢,到了歌曲终结时好象还意锋未尽。这词共八句,却用六句正面写舞蹈。末了两句是少年观众由于对虫娘色艺的欣赏而争问她家的住处,是侧面衬托的笔法。吴词和柳词比较之下,写法之不同清晰可辨。
吴词正面写幼女舞蹈的句子不多,只有“倦态强随闲鼓笛”一句,这只是她们乘肩时的姿态,只属“广告”性质,还谈不上正式的表演。过片“问称家住城东陌,欲买千斤应不惜”,是写观众的反应,借以烘托她们舞技的精妙。而结句“归来困顿殢春眠,犹梦婆娑斜趁拍”,则是作者观赏幼女们舞蹈后印象深刻。这两句看来是闲笔,却比正面写舞技的精妙更有力量。正好象听到传说中韩娥的歌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样,美妙的印象挥之不去。吴文英善于用虚幻来衬托真实,反映真实。“衬托不是闲言语,乃相形相勘紧要之文,非帮助题旨,即反对题旨,所谓客笔主意也。”(刘熙载《艺概。经义概》吴文英的词善写梦幻,善于用“客笔”来表现“主意”。如他有名的《点绛唇。试灯夜初晴》,下片“辇路重来,仿佛灯前事。情如水。小楼熏被,春梦笙歌里”,结处“情如水”三句,谭献极加赞赏,说是“足当‘咳睡珠玉’四字”。这词精彩处在于结尾,因为“情如水”三句通过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