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噢,说的是啊!老二你多打听你哥的消息。”爷爷对父亲说。
“嗯。”父亲答应着。
已是阴历三月下旬,半圆的香月挂在春天上空,如水般泻在深院里。春天的东南风柔柔地刮着,梧桐摇曳,银蟾叠筛,娥影婆娑,卷起一帘幽梦,如泣如诉,多少离愁别恨,把相思碎了一地。啼蛰未歇,飞鸿欲过,南雁北飞,空留啼声一片。大娘躺在炕上,残灯空照,辗转难睡。蟾光如水浸帘枕,皓月苍白斜身进,照在大娘无眠的身上。乱影翻窗,碎声敲砌,愁人多少。“孤灯不如思欲绝,卷惟望月空长叹”。伤感的清辉,萦绕的柔风,细数着岁月的凄美。
“素娥不谙离恨苦,孤雁难解相思泪。”又是一个无眠夜,大娘听见爷爷起来在帮四爷爷打扫院子。女儿还在酣睡,留着甜甜的酒窝。柔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梧桐只解惹春风,何曾知得无眠愁?大娘梳理着无眠,想前事悠悠,后事蹉跎,思绪万千。
两年前的春天,与大爷相识,兵荒马乱,想委身求一隅安,没想到尚未结婚,听茂腔戏就跟着大爷心惊胆战。大娘清晰地记得那一夜,当父亲告知村里抓他,大爷牵着大娘的手,穿麦地,绕村舍,跳沟壑,越小溪,躲犬吠,恐人语,专拣无人僻静处,尽挑狐鸣孤雁地,深夜赶到娘家,躲得此劫;结婚五个月,刘家庄子大姑家柴门犬吠,大爷雪夜被抓,留下孤苦一人,孤灯独眠;落木萧萧,烟霏云敛,大爷不顾娇妻弱母,锄头一扔,第三次投奔国民党。此番走后,一家人命运绳系,提心吊胆,奔走呼号,朝夕不保。自己抱着几个月的孩子,蹲囤受审,凌辱挨饥。流亡以来,凄凄切切,颠沛流离,难以寸管形容。如今遍地解放,音信渺茫,焦渴之心,离愁之苦,似涌泉而上,禁不住化作一春愁雨,淅沥萧飒,奔腾澎湃。
“爷,我来扫吧!”大娘接过扫帚,刷刷扫起来。
“爷!”大娘低声说,“这两天准备一下,你和俺娘看着孩子,我和二弟出去找找仕昌,总要有个信。”
“好,我也是这样想。你不用去了,我找老二去就行,他腿快,你出去也不方便,孩子也要人看。老二在村里打听过了,人家也不知道。让他去你表大爷那里打听打听,你二姐夫不是干武工队吗?或者他能知道点信息。”
深夜,父亲两只手搓着要饭来的几个玉米棒子,玉米粒已经搓下来了,父亲还在搓着那空棒子骨头。
“实啊,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说吧,就我们爷俩。”爷爷说。他早就看出父亲有心事了。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小长大,有什么异常哪能不知道。
“呜呜……爷啊,不用去找仕昌大哥了,他已经没有了。”父亲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爷爷。
爷爷看了看熟睡中的四叔、五叔,一言不发。眼睛红红的,昏暗中父亲能清楚地看到那泪珠浑浊滚出,浑黄浑黄的,一汪辛酸,一汪凄愁,一汪痛苦,使父亲想起了门前沧桑的老槐树灰褐色的老树皮里渗出的黏液性的东西。爷爷手抖动着,习惯性地想找烟吸,流亡以来很久就没有吸烟了,只是养成了这么个动作。爷爷脑海里闪过大爷那微笑沉静的四方饱满英俊的脸盘,高高的颧骨,俊挺的鼻梁,浓眉大眼,额头上小时候被骡子踢伤的疤痕,高大笔直的身躯,不卑不亢的沉稳的神态。闪过那个从小天资聪明、禀赋过人的顽皮小孩。是孟仲老爷爷发现了这块璞玉,出资去学堂雕琢,指望能书香门第,耕读世家,薪火相传,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书中寻玉,知识囊腹。大爷不负众望,熟读四书五经,很多地方甚至能出口成章;熟通《史记》《三国志》《资治通鉴》,上至三皇五帝,下至民国通史,无不浏览,老庄之道亦有所涉,常悲屈原宋玉之风,叹司马不屈之志,温文尔雅而桀骜不驯,子灵作画而大爷赋词以配,其乐融融,其乐奕奕。“九一八”的枪声,卢沟桥的炮火,打破了一幅静谧田园山水墨画,大爷毅然投笔从戎,怀报国之志,振民族之亡,三尺斩倭寇,七尺洒疆场。然事与愿违,形势所逼,事不得已而为之,忠臣报国,各为其主,兄弟相煎,煮豆燃豆,壮志未酬,热血空洒,从此抛父别妻,天地相隔,音容渺茫,空留一春愁苦断肠。
爷爷又闪过刘山要饭回来那个奇怪的梦。当时大爷一身戎装向他走来,冷冰冰的脸,也不说话,慢慢地提着冲锋枪,转身走了。
“嘤嘤……”爷爷开始小声啜泣,“我想起来了,想起你大哥死的那天了,他托梦给我了。嘤嘤……”
“呜呜……瑜啊(大爷乳名叫瑜),儿啊,爷想你啊!”爷爷禁不住老泪纵横,滂沱而下。
“呜呜……瑜啊,儿啊,爷命苦啊,你兄弟变成哑巴,爷觉着命够苦的了,流亡那样的苦也过来了。你这样走了,还让你爷活不活啊?瑜啊,你走都没见爷一面啊!”
父亲安慰着爷爷,禁不住泪珠吧嗒吧嗒掉下来。
爷爷一夜之间,陡然老了。大爷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早饭不吃,爷爷把自己关在屋里沉闷,一直到中午,奶奶做好的玉米稀饭一直凉着。奶奶和大娘都感觉异常了,冥冥之中有种预感。
中午,爷爷颤颤巍巍出来了,一脸凝重,一脸沉闷,一脸痛苦,一脸无奈,一脸昏暗。他把父亲、奶奶、大娘喊在一起。
“他娘。”爷爷对奶奶说。
“彩虹。”爷爷对大娘说。
“咱就这命啊!老天爷不公平啊!我们面对现实吧,谁也别瞒了。怎么想,什么苦都吃过了,什么难都挺过来了。”爷爷说。
奶奶和大娘怔怔地看着爷爷。
“呜呜……老二已经打听清楚了,仕昌三月十九打潍县时被打死了。那天晚上我梦着他就不对头,提着个黑黝黝的冲锋枪来见我,啥话也不说,≮我们备用网址:。。net≯冷冷地看着我。呜呜……”爷爷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苦楚。
“呜呜……瑜啊,我的儿啊,你叫娘怎么活啊!”奶奶像被晴天霹雳一惊,刚哭了一声,就背过气去了,大娘哭着赶紧和爷爷、父亲掐奶奶人中,敲打奶奶后背,折腾奶奶胳膊和腿。过了一会儿,奶奶缓过气来了,号啕大哭老泪纵横,大娘号啕大哭凄泪涟涟。一个老年丧子,一个中年丧夫,悲痛之情,难以言表,直惊得老树呜咽,浮云悲泣,飞鸟断魂,走禽哀鸣。
四爷爷和四奶奶闻听,也心疼不已,好言相劝爷爷奶奶和大娘。
爷爷流亡回来,身家未安,片瓦未留,寄人篱下,委曲求全,误播四时,勉强春耕,惊魂未定。大爷此时偏偏死去,平地炸雷,雪上加霜。屋漏偏遭连夜雨,祸不单行接踵至。真道是:“江湖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这个春天,一春的黑暗,一春的忧伤,一春的痛苦,一春的悲哀,即便化作春天都是泪,亦留不尽,诸多悲,许多愁。
夜里,奶奶还在悲泣。已经两顿没吃饭了,生活已经把奶奶折磨得疲惫不堪,大爷的死使奶奶更加憔悴,那孱弱的双肩,颠动的小脚,已载不起这许多愁,许多悲。
“孩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啊?”她搂着大娘低声叹气。
“娘,你吃点睡吧。人死不能复活,兵荒马乱,谁能料到啊?”大娘虽这样安慰着奶奶,一直禁不住悲伤痛苦。大爷一死,把她以前的一切梦想、幻想都打破了,多少长夜黎明,她憔悴盼望着大爷,不管怎么着,总还有个盼头啊,这下成了寡母孤儿怎么过啊?
“孤灯挑尽未成眠,耿耿星河欲曙天。”大娘一坐又是天亮,以前也这样坐,但已是前后两种心情。以前是西风凋碧树高楼望断天涯路寂寞渴盼,二分眉黛几分愁倚窗临槛总成痴,欲向素娥寄所思;现在是旧人驾鹤西去不复返空留悲愁于孤身,心中渴盼成梦幻伤心无穷接连山。大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
春天来得快走得也快。姐姐换了单衣能在大人的搀扶下学着挪步走路了,生活的艰难流离没有阻挡住一个生命的顽强拼搏,姐姐虽然经常跟着大人挨饿,但还是胖乎乎的小脸,鼓嘟嘟的小嘴唇,略带黑色的嫩嫩白白的皮肤,咿咿呀呀的,和大人一起与磨难抗争着。
一向柔弱老实唯唯诺诺的爷爷经过历次磨难反而表现出了他的果断和坚定的一面。
“渠她娘,我昨天去你娘家和你大大(爸爸)商量了,让他再物色一户人家,你另嫁人吧!我们李家也亏负你了。”爷爷说。
大娘不作声。大娘也明白,不再嫁人是不行的,自从庄里人知道大爷死后,奶奶和大娘住的屋后半夜经常出现一些光棍的狐鸣狗叫,气得四爷爷光着膀子出来跺着脚大骂,那骂声里不免渗出对爷爷一家在这里给他带来的烦忧和苦恼。
阴历六月十三日,正是当地传说的刘山爷爷的生日,很多迷信的老人带着香火进山上香乞求平安。奶奶破例今年没去,因为今天大娘的娘家人要来接大娘回去了。太阳朗朗的,雄蝉起劲地叫着,向雌蝉施展着自己的求偶能力。梧桐叶子在阳光烤射下连同树下的黑狗都恹恹地无精打采,像冲锋几次没有成功的士兵再也没有劲头发起下一轮冲锋了。大爷的丈母爷、丈母娘都来了,特意借了一个驴车。
“孩子,来了两年,也没享到福,净跟着受了些苦。对不住了!”爷爷说。“回去找个好人家,别再受这些苦了。我舍不得你们娘俩走啊!这一走,我想孩子怎么办?”奶奶挽起袖子擦着眼泪。
“大哥,大嫂,让彩虹抱着孩子常回来看你们。”大爷丈母爷说。
“爷,娘,我走了。”大娘幽幽凄凄地说。
“让我再亲亲我的孙女。”奶奶把姐姐抱过来,真不想再撒手。
五里一徘徊,十里长相送。毛驴“”缓慢地走着,爷爷、奶奶、父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