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降媚山上“腾”的一声伴随着“啪啦啪啦”的声音,一个巨大的火球升上了天,随后远方又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枪声慢慢地沉寂下来。
“当当当……”爷爷听见有人敲屋门。
“咚咚咚……”比先前那敲门声急促了。
“爷,是我,仕昌。”外面有人喊。
这回爷爷听出是大爷的声音了。
大爷匆匆地幽鬼一般走进屋里。昏暗的煤油灯下,大爷满脸血污,浑身衣服撕成了布条,挂着野酸枣树和刺槐的针刺。
“别怕!没伤着!炮楼端掉了,估计鬼子不会再建了。”奶奶、大姑、二姑、父亲、四叔都起来了,张罗着给大爷弄点吃的。奶奶要先去端水给大爷洗脸。
“娘,不要了,接着走。炮楼这一端,估计鬼子报复,部队也要开拔了。”大爷放下了5块银元,出门跳墙走了。
爷爷奶奶赶紧跟出去,只看见墙头黑影鹞子一闪便不见了。外面传来一队急匆匆的跑步声。
原来,部队利用老曹鬼的情报,趁夜来拔炮楼。大爷熟悉地形,很快越过壕沟,攻到炮楼底下,降媚山上一班伪军眼看大势已去,性命难保,干脆把2个鬼子杀掉投降了。另一个则硬拿下来的。
团长李文月没有食言,过后找了老鸨,塞了几块大洋,让老曹鬼把那窑姐领回家去了。
国民党在这边连着拔了几个炮楼,不疼不痒的倒也没和鬼子有大的正面交锋。同时,安丘东面八路军独立营也遥相呼应,拔炮楼,除汉奸,搞得鬼子不安宁。
1941年11月初,日军华北方面军调集第17、21、32师团和独立混成第5、6、7、10旅团主力以及第36师团,独立混成第3、4、9旅团各一部,并配属航空兵、坦克部队及若干伪军部队,共约10万余人,由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统一指挥,分三路对沂蒙山区实行“铁壁合围”,企图消灭该区八路军和鲁苏战区部队。
1943年1月18日,经过日军的长期策动,鲁苏战区新编第4师师长吴化文叛国投敌,鲁苏战区元气大伤,山东战局日趋严峻。
为对付鬼子大扫荡,大爷也离开乡政府,正式跟着部队开往夏坡东南城顶山驻防。
城顶山原名齐城山,因其顶有齐长城而名,海拔429米。又因山腰有公冶长书院,亦称书院山。2500多年前的齐长城遗址依稀可辨,城门、垛口、炮台、掩体列列分明。相传这里还是太平天国当年北上的一处根据地。洪秀全当年在天京分封诸王后,北王韦昌辉曾驻守此山,指挥将士北上天津。在城顶山东部一处开阔的平坦地,有一东西宽近40米、南北长60多米的城池遗址,目前城墙完整,高处近3米,当地人称“东瓮城”。里面的间壁、隔断清晰可辨,据说是当时太平军驻守时的指挥部。南门前的开阔地为操练兵马的地方。西围子东门外山涧嶙石中有一泉,刻有“清水泉饮马池”六个大字,据传是太平军用来饮马的地方。
城顶山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别丈崖,是城顶山的制高点,地势险峻,怪石突兀。相传,这是樊王之女对情人死守贞节、跳崖自尽的地方,故称别丈崖。
大爷在部队入编为51军113师。113师依托齐长城墙基加高、加固、加厚。山上战壕不好挖,有的地方工兵铲下去直冒火星,只好凭山岭的自然地势,进度很慢。
大爷也在低头挖,连长李光鹏光着膀子踢了他一脚。他是夏坡李家沟的。“快挖,挖的越深越好!这时多出汗,一会儿少流血。”
2月17日,日军驻胶济铁路沿线的独立混成第5、6旅团及独立混成第7旅团一部,并配属吴化文伪军,共计2。5万余人,在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指挥下,四面合围,向城顶山发动了拉网式大扫荡,企图消灭鲁苏战区主力113师。
两架零式战斗机在城顶山上盘旋几圈后飞去。
防御战就是不好打。大爷趴在战壕里,中正式枪握在手中,三尺多长,枪型线条流畅。乌黑锃亮的枪管,显得镇定而冷峻。细腻光润的胡桃木枪身,摸上去手感舒适。但他心中不免恐慌,除了那次夜袭,这是第一次和鬼子正面交锋。而那次夜袭他又感到确实不过瘾。
土桥几个月来撵兔子一样到处找目标,眼红的像吃了日本死孩子肉,可遇到的不是小股的独立团、自卫队,就是逃难的老百姓。这回他像一只长时间没发泄性欲的野兽,山炮、迫击炮瞄准了防御工事,一发发炮弹落下来,像闪电,像惊雷,像台风,所到之处,席卷一切,无坚不摧,火光和烟柱直冲云霄,遮天蔽日。炮弹激起的大大小小的烟团,顷刻间将战壕吞没。空气中弥漫着山炮特有的尖厉哨音,先是“吱——”,然后哨音越来越响,最后像个巨大的铁筛子在筛铁钉一样。炮弹爆炸时溅起的土块儿、石块儿,连续不断地砸在大爷头顶的钢盔上。逼人的气浪持续地在耳中汹涌,同时撞击着胸口,他觉着喘不上气来。连长趴着骂:“他娘的,挖的这工事成了小鬼子的地雷了。”
修的工事大多在地面上,不少战士还没反击就被炸上了天,或被炸起的石块砸伤,唯有齐长城那段防御工事还好。2500多年了,老祖宗还在显灵。
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儿搞得大爷鼻子、嗓子里火辣辣地疼。他想起了孟斗老爷爷吸的豆秸旱烟。眯起眼睛,他努力向远处望去。
“弟兄们小心!听我命令,炮一停,鬼子就上来了。”连长命令到。
约摸半里以外的田野上,出现了日本人的散兵线。粗粗估摸,大概有100多号人。
土黄色的散兵线迅速逼近,很快可以看得见三八大盖枪头上长长的刺刀,刀尖的闪光形成了一条时断时续的亮线。大爷把枪栓尾部的保险片拔下来,握稳枪身,瞄住了一个上身粗下腿细的日本兵。那样子像是老爷爷卡通漫画里画的一样。那家伙的枪刺上挑着一面膏药旗,汗水从钢盔下面涌了出来,不知是害怕、紧张还是愤怒,大爷感觉都有。大爷想起了那苍老伟立的老槐树,那巍峨的降媚山,那清澈的使狗河……那是自己的家园,那里有自己的草,自己的花,自己的爹娘,自己的姐妹,那是自己的故乡。
他有责任用自己的胸膛保护那属于自己的一切。
“打!”连长喊了一声。
捷克造轻机枪清脆地响了起来,中正步枪也放起了排枪。
大爷咬咬牙,屏住呼吸,也扣下了扳机。
枪响了,那家伙倒地上,两腿乱蹬,很痛苦,看来是打中了。
鬼子的第一次冲锋给打退了。
大多数的伤亡弟兄都倒在了鬼子的炸弹和炮弹下面。
日本人的炮弹很快又盖了过来。炮击过后,又是一个中队的步兵发起冲锋。一个接一个的弟兄,全都从泥土里、从鲜血中、从战友的遗体旁挺身而去,向着敌人开火!开火!开火!他们全都满脸漆黑,军衣褴褛,只有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和他们手中的枪口一样闪耀着民族恨、山河怒。
一个兄弟大腿中弹,血流不止,仍靠坐在树杆上,把掷弹筒抱在怀里,向着前面发射!发射!发射!不用瞄准,前面全是小鬼子,闭着眼睛也能炸到几个。很多的重伤的兄弟有的忍着剧痛,在帮战友压子弹;有的死死抱住鬼子,用牙齿咬;有的躺在河堤上,拿不起枪,扔不动手榴弹,就把手榴弹拉开弦,手一松,让它滚下河堤、滚进鬼子当中爆炸……
重机枪打红了枪管,尽管身后就是山泉,却一分一秒耽误不得。一名战士毫不犹豫,伸出手臂,拔出刺刀,一刀子下去,汩汩的鲜血“哧哧”地浇灌在枪管上,化作一缕缕青烟,融会在湛蓝硝烟的天空。
“弟兄们!把小鬼子打回去呀!”漫天的硝烟和炮火中,连长一马当先,站在一个大磨盘上,两手两把20响,左右开弓;司号员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脚踏在一堆小鬼子的尸体上,高昂着头,吹响凄厉的冲锋号。
第一天,连续四次冲锋,反冲锋。大爷所在连队伤亡很大,其他兄弟连也没少挨炮轰。
月亮上来了,阴乎乎的,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为了减少伤亡,指挥部命令连长晚上后撤。
第二天,鬼子上来了,跨过战壕,翻越长城,继续向前包抄。满山遍野,到处是“叭……叭……”三八大盖清脆的枪声在旷野里回应着。部队凭借第二道防御工事阻击敌人。
有一个班的兄弟被逼到了别丈崖,子弹打光了,集体跳了崖。这班兄弟的尸体被一个牵毛驴的老乡发现了,战后才得以掩埋尸骨,其惨状不忍目睹。这老乡被日本鬼子押着当民夫,故意连毛驴一起滚下了山,鬼子以为他死了才得以逃脱。
以后连续几天,113师像被拉进了大网,被迫向城顶山东北方向逃命。基本没大的战斗,但在日寇压力下集体向东北方向转移。
看到身边兄弟部队匆匆忙忙向东北方向跑,大爷觉得很不正常,几天来漫无目标的转移像是绵羊被牧羊人向圈里赶。
“连长,我感觉不对头。你看,我们也不抵抗了,只是向东北方向撤。你不感到奇怪吗?鬼子这次本来已经把我们包围了,为什么偏偏东北方向这么平静?”大爷告诉李光鹏。
李光鹏低头思考着。“是啊,奇怪!莫不是鬼子设的圈套?”
他看看天色近晚,吩咐部队停止撤退,找了个本地的士兵领路,在一个山谷里隐蔽,找机会沿鬼子追赶的相反方向转移。
四处都是零星的枪声,鬼子的脚步越来越近,大爷在山谷里能清楚地听到鬼子皮靴的哐哐声。
“哈呀库!哈呀库!”看到天色近昏,一个军官手按军刀,站在离大爷约200米的山崖边命令加快步伐。大爷想,现在一枪,你可用不着站在那里问苍茫大地了。他压了压心底的欲望,深喘一口气,缩回了头。
连长紧张死了,他就担心有人惹出事来。
这条去山谷的路要不是当地放羊人还真不知道。不细心根本看不出来,全是长着苔藓的龇牙咧嘴的怪石头,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
追击的鬼子过去了。
连长清点人数,100多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