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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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看世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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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暮之年。因为那种天长地久的亲情,浓缩在菜市场、厨房、洗衣间这些很琐碎很庸俗的地方。

有些事情的转机是毫无征兆的。

那天,“荷包蛋”来叫,“三缺一”,我正要上牌局,前妻突然冒出来,说她菩萨心肠,慈悲为怀,决定放我一马。她让我起草离婚协议书,准备签字画押。此前,她曾发誓,她好面子丢不起人,即使“拖”也要把我“拖”个半死。

我不是个过河拆桥,说话、做事不讲情面的人,我成家不易,懂得珍惜,曾经抹下脸面,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地给过她不少下台阶的机会;也曾扯下男子汉的尊严,暗示、提醒她,爱是一根绣花针,看上去似乎很坚硬,其实非常脆弱,极容易折断。但她自视极高,骄傲得像个公主,我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人穷志气大,当然无法承受。大丈夫何患无妻?既然已经恩断义绝,留下金灿灿的空壳还有什么意义?如此耗着,损人而不利己,发出最后通牒,终于走到这一步我也是被逼无奈。

从民政局出来,她装模作样,眼睛里噙满泪花。我却没有通常的失落感,反而觉得一身轻松,真想面对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喊一声:“解放啦,我自由啦!”——如果不担心人们误以为某精神病院跑了病人的话。临分手,她又说:“也许过一段时间,咱们还能复婚。”柔声曼语,温柔得像个天使。

我一阵反胃恶心,差点把隔夜的陈年老米饭呕吐出来,“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男不走回头路,纵有千般好处,残羹剩饭、拾人牙慧的东西我也断然难以下咽。心中如此想着,冷笑一声,径直走了,头亦未回。

拿到“绿卡”,成为自由之身的第二日,便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陈晓英。

真是无巧不成书,自然少不了热心人的撮合。那一日,我心情不错,去了久违的工地,孙师傅无话找话,问起前妻的情况。鉴于孙师傅并非外人,我毫不隐瞒,据实以告。

“那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孙师傅与我一样,拙口笨舌,言辞木讷,想不到居然还会说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于是好奇心驱使,听他简单地介绍了情况。

“哪有如此机缘,简直如同天方夜谭!”听罢,我心里嘀咕,昨日刚刚走出围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感受感受单身汉的快乐,今日又想进去,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猴急猴急的,传将出去,岂不授人以柄,惹人笑话。

还真凑巧,孙师傅是海红轴承厂西安分厂的模具工,我前任老丈人的同事。孙师傅跟我干装修活路还是前任丈人的引见。权且听孙师傅一言,一来不辜负他的一番美意,二来有孙师傅作证,我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外面找到了相好,竟闹起了离婚,以免造成误解——毕竟一见钟情的爱情在言情小说之中俯拾皆是,而在现实生活中寥若晨星。

她是韦曲四大恶人之首“东邪”的表妹,一位朴实而端庄的农村姑娘。初中毕业,不甘于关中农村传统的生活模式,年龄很小就外出打工。现代都市多姿多彩的生活与闭塞落后的农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高不成,低不就,以至于二十八岁,依然待字闺中,而二十四岁的妹妹紧随其后,眼看就要步入大龄青年的行列,成为老大难问题。

依照农村的习俗,妹妹不能先于姐姐出嫁,否则乡党们会笑话“大麦还没黄,小麦倒黄了?”她挡在妹妹的前面,承受着社会与家庭的双重压力。事后我故意逗她:“大麦要是瞎了,小麦还不收了?”

她给我一巴掌,手扬得老高,落在身上却不疼。幸亏没让女儿看见,否则她会用“打情骂俏”来逗老爹、老娘。女儿七岁,上小学二年级,正在背《成语小词典》,喜欢活学活用。

我把此归结为前世因缘,机缘巧合。她很普通,是“老大难”,我很潦倒,是“二锅头”,我们天设地造,互不嫌弃,况且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社会,人们欺软怕硬,攀上“东邪”的高枝,以后再也不用为讨债要账而发熬煎了。

我们老大不小,也小青年似的赶一次时髦,参加“集体婚礼”——婚礼与其妹妹、妹夫同时举行。经过几年的穷折腾,我除了一屁股三角债务,已经没有任何积蓄了。我是过来人,已经无所谓了,她可是大姑娘上轿——第一遭,为了掩人耳目,不至于过于寒酸,她用自己的私房钱购置了“三金”。有人说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是男人为了套住女人而埋设的灿烂的圈套,像孙猴子额上的紧箍咒,我穷光蛋一个,英雄气短,没有那么多穷讲究。我请人将旧家具重新刷过一道油漆;好在电视机太小,功能又少,前妻看不上,没有搬走;重新买了一台电冰箱,一台录像机便算齐备了。至于家庭影院、组合音响,我俩都是音乐盲,欣赏不了高雅音乐,对嗲声嗲气的流行歌曲又提不起兴趣,倒节省了好几千元资金。婚礼简朴而隆重,婚后温馨而甜蜜,恰应了《芙蓉镇》里的一副对联:一套旧家具两个新夫妻激情过后,日子渐渐趋于平常,为了调剂生活,给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我们觉得该有个孩子了,这时,女儿也不失时机地来到母亲的腹中。

对于孕育新生命,我们忐忑不安,喜忧参半。喜的是年届三十,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产生了初为人父、初为人母的感觉;忧的是我烟酒不忌,暴食暴饮,生活极无规律,胎儿的发育是否正常?十月怀胎的旅途能否一帆风顺?一个小生灵将要与我们同忧、同喜、同悲,休戚与共了。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而这一切都在未知之中,未来的几个月注定了要在惶恐不安之中度过了。

我从未当过科长、处长、局长,不知道为官的滋味,为了过把官瘾,结婚以来,我牢牢地抓住家政大权不放。在家里,我是家长,绝对的权威,家里的事我说了算。她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即使打麻将,她也会拉把椅子,拿上毛衣,坐在后面静静地看,不能胡言乱语。无论输赢,端茶递水,添衣送饭,没有半句怨言。

可妊娠三月,反应强烈。头昏眼花,恶心呕吐,她一天一天不太进食,脾气也变得古里古怪起来,以往温顺贤淑的她,早上起床就开始不停地唠叨:“要添丁纳口啦,这样下去,怎么养活得过……”

我谨遵医嘱,克勤克俭,尽量努力工作,少惹妻子生气,但孕中的妻子性情与平时大异,稍微分辩几句,她就得理不饶人,中东局势似的,唠叨立即升级为争吵,为了避免爆发战争,我惹不起躲着走,就只好东躲西藏。

一个星期天,单位都放假,连值班的人都没有来。失去了牌局,我实在无处可藏,她又开始唠叨。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悄悄地找了两只棉球,将耳朵偷偷地严严实实堵住,装聋作哑,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耳边听不见妻子喋喋不休的唠叨,脑际一片空明,神清气爽,这才仔细观察,意外地发现妻子拖着日益粗笨的身子,跑前跑后,忙里忙外,承担了许多家务,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以前光听她唠叨了,竟没有注意到她一天也干了不少活,也不容易,挺辛苦的。堵住耳朵,听不到她的指责,就无从辩解,不辩解就是默认,等于承认了错误,就有改正的希望。这是作为一家之长从未有过的屈服,她很得意,以为自己当了家长的家长,这样矛盾化解了,自然吵不起来,如此多日。

忽然有一天,我忘记了堵耳朵,竟意外地发现妻子没有以前那么爱唠叨了,又恢复了最初的温柔贤淑。

眼看着腰身一天天隆起,从外形上看,是个女儿。我把这个判断告诉妻子,她死活不信,说她喜欢吃酸的,“酸儿辣女”,几辈子传下来的话,还会有错?一定是个儿子。

我说她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她反说我“教条”,双方争执不下,我便与她打赌:若是儿子,我将家长之位禅让给她,我心甘情愿当牛做马,任劳任怨,服从她的领导;否则一辈子她得听我的,休想篡党夺权,谋我家长之位。

从身材体型上判断生男生女,并非王扶汉老先生所传授,王先生只讲“周易”、“八卦”,不屑于算命看相,奇门遁甲之术,而我等却对科学预测学挺感兴趣,思量日后如果失业,街头摆个小摊,打出“半仙”的旗号,“测流年运势,卜生死未来”。老先生不授,遂自学成才:若肚皮高高地向前凸起,就是男孩;倘若向四周发展,铁桶一般长粗了,则是女婴无疑。起初我也不太相信,以为是江湖郎中的伎俩,骗吃骗喝更骗取人民币而已,然几经验证,屡试不爽,比医学院几百万进口的B 超机还精确几分,不由得由衷地感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对于这次打赌,洒家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也不敢妄自尊大,以家政大权做赌注,万一赌输了这一辈子可就惨喽。

临盆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妻子也加强了体育锻炼。早晨天还未亮,就将我一脚踹醒,陪她一起到皇子坡爬塬,如此反复,累得腰酸腿疼。到后来,她的腿、脚全浮肿了,手指一按,一个一个深坑,半天不得复原。

看过医生,小孩是臀位,而且大龄初产,是脐绕颈,相当危险。大夫建议剖腹产,可三千多元的住院费还没有着落。父亲从乡下赶来,让住院,说钱的事不要担心,一切还有他这把老骨头呢!

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犬子无能,三十好几不能赡养尽孝,反过来倒要拖累老父……正六神无主间,丈母娘提着一篮子鸡蛋、白糖、小儿衣物……什么乱七八糟的物什颠颠地来啦。

丈母娘判断,医院为了银子,危言耸听,吓唬老百姓。她自己生了七八个孩子,几时上过医院。邻村有位接生婆,包了一辈子娃娃,手艺高着呢!不妨找她瞧瞧。

妻子是农村姑娘,大龄出嫁,结婚后国家取消了商品粮户口的粮油供应,不买面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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