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这也影响他们的心理特性。沃纳归纳了对美国政府高级官员的一次大型调查,他写道:“联邦领导人虽然完全有能力成为行动倡议者,但是他更喜欢对局势作出反应,而不愿主动形成局势,尤其是当他遇到需要个人采取行动的任务时。在同他人密切接触的情况下他会感到更能轻松自如地显示主动,一般说来,
①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225—226页。
②参见同上,第302页。
③布劳,P。
M。
:《现代社会的官僚制度》,纽约,1956,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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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我 论561
他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大于被动。“
①
资产阶级社会的官僚化招致了从众主义和非个性化在社会生活一切层次上的增长。这也反映在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传统形态和个人概念本身的危机上。在我国的著作中,对这一过程的社会政治侧面和意识形态侧面都已作过广泛的阐述,这里需要着重谈的只有一个侧面——“单子论”的“自我性”观念、亦即神圣、单一和独立的“自我”这一观念的破灭。
神圣“自我”的破灭
小金鱼对海国女王说:“我老听说有海,可是海是什么,海在哪里,我却不知道。”海国女王回答说:“你就在海里生息游动,海在你身外,也在你身内。你是海生的,你死后还要被海吞没。海就是你的存在。”
东方寓言
通过长篇小说阶段发展史这面三棱镜,可以明显看出欧洲近代个人范式的演变②。
在流浪小说中,主人公还整个局限在自己的行动中,他的个人轨迹是用他的活动轨迹来衡量的。
①沃纳,W。
L。
等:《美国联邦政府高级文武官员社会与个人特性研究》,纽黑文—伦敦,1963,第195页。
②参见巴赫京,M。M。
:《语文创作美学》,第18—1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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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自 我 论
在苦难小说中,主人公的主要人格是他能保持自己的本色,亦即他的认定性的牢固性。传记小说把主人公的生活道路个体化,但是主人公的内在世界依旧一成不变。在教育小说中(18世纪——19世纪初)
,主人公的个人形成初露端倪;它通过主人公的感受来表现主人公的生活事件,从事件对主人公内在世界的影响来说明事件。
外部描写与内部描写相辅相成,孕育了19世纪的心理小说。
如果用心理学的语言来说,就是一开始是描述主人公的认定性,然后是描述主人公行动着的、存在的“自我”
,继之是描述主人公的性格形成,最后是描述主人公的自我意识、反思的“自我”。但是,透视角度的更换也意味着新问题的产生。
对于心理小说来说,独立、自觉的个人的存在是一个公理。19世纪的现实主义主要是对人作出历史和社会的解释(当然是用艺术手段)
,与之相适应的是一般决定论观念。可是,如果行动与动机不一致,例如高尚的行动出自卑鄙的动机,或者卑鄙的行动出自高尚的动机,这又怎么办呢?艺术探索的对象已经不是行动而是行动者,行动者的心理个性比他从中显示心理个性的环境更重要。
主观因素被提到首位,主体本身也已经不是铁板一块,因而也已经不是无结构的主体,而是复杂、多面和多维的主体。
由此产生了许多新的问题:个人行为怎样随着情况的变化而变化?个人本身发展的内在规律性是什么?
主人公自己怎样感受和评价自己?
巴赫京写道:“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重要的不在于主人公是世界的一个什么,重要的首先在于他对世界是一个什么,他自己对自己是一个什么……因此,构成主人公形象的要素不是现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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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公本身及其生活环境——的特征,而是这些特征对他本身、对他的自我意识的意义。“
①
因此,理解补充甚至部分地取代了解释。但是,反思是多义的,因而也是不能用一维的方式来表达的。艺术对反思和自我意识的探索打破了“自我”本体论统一的观念。取而代之的是“意识流”
(普鲁斯特、乔伊斯)
,意识流只有一小部分是容许系统思考和解释的。
“独立的自我”一方面消失、溶化于多级的反思之中,一方面消失、溶化于无数的角色和面具之中。
文学史家第聂伯罗夫结合普鲁斯特的作品对这一演变作了贴切的说明。
19世纪现实主义的心理主义“追踪个人的制约性,解释现实的利益、情况和目的如何转换为内心体验和动机的语言,捕捉个性形成的紧要关头。这是从客观的角度观察主观。”
②与此相反,普鲁斯特的心理主义,就他作品中的主要人物而言,是“从主观的角度观察主观。世界的起点就在于此,就在主观活动中,就在作为存在本源的自我意识的活动中。生命的长河由此发源,这里是生命的上游。”
“从内部”展示主人公形象的意图排斥了分析和解释,但是在这当中“个人被分成了碎片,主体同情绪合流,个体丧失了确定性,尽自在跌宕起伏、穿流不息的心境中漂流。”
③
①巴赫京,M。
M。
:《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的一些问题》,莫斯科,1974,第54、55页。
②第聂伯罗夫,B。
:《时间观念和时间形态》,列宁格勒,1980,第389页。
③同上,第390、4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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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1自 我 论
在20世纪艺术中颇为流行的“自我”与面具的辩证法,揭示了同样的个人分裂、个人“独立自我”的分裂,只不过是从“外部”行为的角度来揭示而已。
“自我”与面具的辩证法以两者完全绝对的区分为前提:“面具”不是“自我”
,而是与我无关的东西。戴面具是为了隐蔽,不露真相,给自己加上一副别人的、非自己的面目。面具可以使人不必再去反复察言观色,考虑威望、社会约束和迎合他人。假面舞会就是自由,就是欢乐,就是直率。人们以为面具容易戴也容易摘,摘下面具我又是我。但是,真是这样吗?
面具不单纯是一块彩绘的纸片或纸板,而是一定的模型即行为类型,它对“自我”是不能采取中立的。人选择面具不完全是随意的。面具必须补偿个人不是的东西(根据他的自我评价)和个人需要的东西(从表面看来)。忙忙碌碌的人不必表示“忙碌”
,奴颜卑膝的人无须故做顺从,活泼开朗的人不用戴乐天派的面具。正因为自己心目中的“真实的自我”同面具有差异,所以才说面具是外在的、外加的、非自出的。
但是,内外之差是相对的。
“强加”的行为方式不断重复就会习以为常。在马塞。马尔索的一部哑剧中,主人公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二连三地改换面具。他很开心。但是,笑剧忽然变为悲剧:面具长在脸上了。他浑身抽搐,竭尽全力,面具还是摘不下来,面具代替了脸,成为他的新嘴脸!
这是偶然的吗?
说不定个人自以为是面具的那个东西,其实就是他个人的一个侧面,只是他往往意识不到而已?
日本作家安部公房在《旁人的脸》中深刻挖掘了这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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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一位科学家的脸由于烧伤而变形,丑相使他同周围的人疏远。他很痛苦,于是做了一副面具,与正常人的脸几乎一般无二。他以为面具能够给他自由。面具如衣服一样可以减轻个体差异,使人与人的相互关系比较相近和自然。面具隐蔽人的面目,可以使人觉得摆脱了真面目,也摆脱了他与别人一起承受的精神负担。
但是,面具带来的解放纯属子虚乌有。正如马尔索哑剧中的情况一样,面具是会硬化的。面具会从抵御外界的手段变成一座冲不破的牢笼。面具把自己的行动方式、自己的思维方式强加于主人公。主人公的人格双重化了,就连同最亲近者——妻子——的交流也不仅没有变得更随心,反而变得不可能了。主人公大失所望地发现,面具上的相貌根本不是他“真实的自我”的相貌。可是木已成舟,他只好如此自我安慰:失容不是他个人的悲剧,这恐怕是“现代人的共同命运”。主人公后来终于醒悟;面具就是他的真实面目。
“……
我曾打算做一副面具,但是我并没有做成,而这竟成了我的真实面目。我过去认为是真实面目的那个东西,原来倒真是面具……“
①值得注意的是,关于主人公“真实的自我”
,读者和主人公自己全都一无所知。它消融在层出不穷的自我反思之中。妻子对他说:“无声无息躺在橱柜里的那个东西,那不是面具,那就是你自己……当初你是想利用面具来恢复你自己,可是后来你已经把它当作逃避自己的隐形帽了。所以
①安部公房:《〈砂中的女人〉、〈旁人的脸〉》,莫斯科,1969,第3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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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自 我 论
它已经不是面具,而是你自己的另一副真面目。“
①可悲的不是外貌的丑陋,而是无法与人亲近的内心空虚。妻子说:“你不需要我,你需要一面镜子。随便什么人对你都是一面照你的镜子。我不要再回到这个遍地是镜子的沙漠里来。”
②与人隔绝固然意味着丧失自己;可是一个人如果逢人都是他的一面镜子,那他甚至会连自己的映像都看不到了(霍夫曼短篇小说的主人公埃拉兹姆。斯皮克尔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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