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献给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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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切献给党-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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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左手和右腿都被夹板牢牢地固定了。头部、腹部一直到脚尖全被纱布绷带缠满,就像被铁钉楔在床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我知道伤势是严重的。在皖南,机器砸坏了左腿,在淮南,雷管炸断我四根手指,炸瞎了左眼,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疤;这一次,又会落个什么结果呢?从那些来看望我的同志们的脸色上,可以得到答案。但是,我相信死亡跟我无缘。我战胜它已经不止一次了。而且,即使是死,或者落个重残废,在我也没有什么遗憾!既然是战斗,总有牺牲者,不是自己,就是别人。在这时候,不禁想到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里通过保尔·柯察金所谈的话: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废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是的,一个人的生命是短促的,而我们的事业却无限长久。个人尽可以遭到许多不幸、许多痛苦,但是只要我的劳动融合在集体的胜利里,那幸福也就有我的一份。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一定为党为人民工作一天。

远在一九四三年春天,在伟大的整风运动中,党就号召我们学习保尔·柯察金的优秀品质,努力提高思想觉悟程度。不久,我从淮南《抗敌报》一个同志那是借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那是淮南仅有的一本,经过许多人的手,书的边角已经卷起来了。虽然由于环境的艰苦,灯油越发越少,灯草也由三根减到一根,保尔·柯察金仍然跟我一起守着微弱的灯光,度过好几个夜晚。在他那火焰一般绚丽的生命光辉的照耀下,我真正感到自己的渺小。但是我也毫不气馁地勉励自己:应该不愧为他的一个朋友和同志。

解放战争正当紧张的关头,前方多么需要炮弹,我却老是躺着,一动也不能动,总觉得没尽到责任。为了静养,我曾强迫自己不想心思,可是只要精神稍好一些,头脑里就会出现工厂里、前线上激战的场面。我的心飞出病房,奔到工厂,想像着车床在飞速旋转,大批大批的炮弹生产出来,日日夜夜。用卡车装着,用毛驴驮着,用牛车拉着,越过凸凹不平的道路,越过遍地泥泞,送到前方去。我们的炮弹,像疾风暴雨一般,落在敌人阵地里,在漫天的烟尘中,敌人的工事垮了,战士们突破重重障碍,把胜利的红旗插在祖国的各个角落。

然而,一睁开眼,望见的只是雪白的天花板。劳动的欢乐,胜利的喜悦,都离得很远。我感到不安,哪怕是回工厂看一眼,呼吸一下工厂的空气,也会给我很大的满足。我开始了挣扎。不料刚一挪动身体,剧烈的疼痛又把我扳倒了,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爬起来,我恨得流下了眼泪。

腿上那根被炸断的筋已经割掉了,只剩下一根细骨头连结着脚和腿,腿骨缺了一寸多,短时间是长不好的。听医生们说,如果把腿锯掉,一星期就可以出院。我几次下决心锯掉腿,装一只假腿,回去马上可以工作。但是,我和陆平一商量,她却不同意。她严肃地说:

“最简单的办法,不一定是最好的办法。腿能锯掉,眼也能挖掉,对个人来说,顶多有些不方便。可是怎么工作呢?快别胡思乱想了!”

我再也无话可说,不得不丢掉锯腿的念头。可是我还是极力想做点什么事情。

我曾经多次拆过信管,也读过有关信管的材料,如果把自己的心得写出来告诉同志们,他们一定要少走一些弯路,对建厂也许有些帮助。经过再三请求,医生们才同意,他们把我扶起来坐在病床上,背后垫了两床棉被,又给我找来一块方木板,摆好纸。我用绕满绷带的左手和木夹板接着纸张,右手慢慢地写文章。头一天,写了两千字,心里充满了愉快。一连三天,我连写带绘图,完成了初稿,送到总厂。他们用油印印成了小册子,党委还在第一页上加了按语,这给了我非常大的鼓励。

浑身疼痛还没有减轻,又咳嗽起来了,我怀疑有肺病,医院里给我拍爱克斯光照片,证实肺部正常,只是头壳和两腿有些碎弹片。医生也不瞒我,坦率地说:

“你的左眼失明,是弹片崩的;现在据爱克斯光照片诊断,你的右眼里,也有了一小粒破片。”

那就是说,剩下的一只眼睛也碰到危机了,每年每月,都要过黑暗无光的生活了。我着急地问:

“很快要瞎吗?”

“很难说。”医生惋惜地说。

我不顾再问了,双目失明,的确是致命的打击。没有了眼睛,能做什么工作呢?工厂不需要失明的人,机器也不愿意和盲人作伴。我想起儿童时候,矿山上常有一个盲人坐在街头的树阴下说书,弦子一拉,周围就集拢来一大群人。他那充满情感的声调,引起了许多老人的叹息、青年的愤慨和孩子的好奇。我和二哥常常听《岳传》听到半夜,不肯睡觉。那些矿工们也忘记了劳累,一直听到散场。如果我瞎了,就到农村去,做一个盲人宣传者!

做一个歌唱宣传员,得学会一种乐器。央求陆平给买了一只胡琴,我用左手仅剩下的一个小拇指,在弦上滑动,学习拉胡琴。……

左手腕的骨头已经接好了,在爱克斯光照片上可以看见折断处四周长了一圈新骨头,正像电焊工焊铁棍一样,牢牢地把两截断骨连接起来了。可是右腿骨仍旧有一寸来长的空间,新骨头一点也没生长,瞧着爱克斯光照片,真叫人发愁。医生用石膏绷带,把我从脚趾直到大腿全裹上,把伤口部分的石膏绷带挖了一个大洞,白天照样换药。为了使我早日复原,医院特别照顾我,对我的饮食作了安排,让我多吃含有钙质的东西:鸡蛋、牛骨髓,螃蟹,虾,海带。不过,要让这一寸长的骨头重新长起来,至少还得几个月。怎样度过这痛苦而又漫长的日子呢?我给自己排了一个课程表,抓紧时间学习。以前,因为缺乏必需的知识,工作中碰到过许多困难;现在正应该急起直追,趁着眼睛还有用,赶快把自己充实起来。

我如饥似渴地读着各种文学书和理论书,也学了外科医药知识。后来又学习外国语文。我们过去搞到不少日文技术书籍,可惜看不懂。现在我要求组织上请来一个日文教师,学了三四个月以后,借着字典的帮助,居然能看日文书了。

春天的太阳越过海岸上的山峦,白色的光线穿过玻璃窗,射进了病房。我给自己的课程表新添了一门功课:每天在床上做早操和晚操,争取早日下床。

周身的伤口都已经封口了,只剩下右腿上的伤口,还是顽固地张开红色小口,折断的骨头也没有长好。半年多来,一直躺在床上,背脊、屁股老磨着床垫,肌肉都磨烂了,只得用汽车内胎打足气当垫子。长期不运动,各部关节也逐渐地丧失了机能,脊椎骨硬得像是成了一整块骨头。我在病床脚头的栏杆上拴上一根粗绷带,用手拉着,想慢慢使上段身体离床坐起来。第一天,因为急着要试试,用力过猛,把绷带拉断了,第二天,拴上了一根更粗的绷带,继续练习。

到了四月,腿上的伤口完全长好了。一天早饭后,我右手拉住结在床头上的绷带,左手撑着病床,使劲抬起了身子,坐起来了。过分的兴奋,使我的嘴唇不停地颤抖,两手也微微哆嗦。我极力镇静下来,开始第二个动作。我试着移动右腿,沉重的石膏腿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也不动。但是左脚已经不知不觉落地了,被子也被拖到地上。陆平连忙递给我两根新拐杖,小朱抬起我那沉重的石膏腿,轻轻地放在地下。我把拐杖支在腋下,左脚一蹬,离开躺了七个多月的病床,站起来了。虚弱的左腿支不住全身重量,不住地颤抖,全身也不停地乱晃,吓得陆平和小朱赶紧扶着我。我撑开双拐,左脚向前一步,顾不了打扰隔壁病房的安静,快乐地高声喊着:“第一步!”接着又移动双拐,高声喊着:“第二步!”“第三步!”

我走近窗口,从三楼上明亮的大玻璃窗里望见远处绿油油的山,淡蓝无云的天空。我推开窗子,温暖的风,带着诱人的清香迎面扑来。多好的春天啊!

海岸上传来工厂里迷人的机器声,我的心也跟着它怦怦跳动。我禁不住喃喃自语:

“走着瞧吧!我一定要赶上你们。”

再不能等待了!我要回工厂,把七个多月的空白全给填满!我走近墙边的沙发,放下双拐,坐下来写报告,请求区党委准许我出院。

当天下午,接到区党委指示,已经在离海岸不远的风景区,拨出了一幢楼房,要我继续休养。

遍地是青葱的林木,建筑物整个座落在绿海里,微风不时吹来桃花的落英。小朱扶我下了马车,我架着双拐,走进庭院。小径两边尽是花草。

住宅里有明亮的会客厅,铺着地毯,摆着整齐的沙发和餐桌,卧室里摆着钢丝床和衣柜,读书室里靠窗口摆着书桌和书架。一切都好。

每逢假日,工厂的同志们常常来看我,告诉我许多令人兴奋的消息:工厂已经建立起来,炮弹也开始生产了。我想研究一种烈性炸药,增强炮弹的杀伤力。对炸药我学的并不多,不能说是内行,正因为这样,就更想研究它。我搜集了许多有关炸药的日文书籍来阅读。不过书里对这种炸药谈的也很零乱,我就一点一滴地学,再把那些片断连贯起来。一种学问,初学起来,是那样深奥,那样枯燥,可是一钻进去,就觉得趣味无穷,不忍释手了。我一边读一边记录,越读越有味道。

我又请求上级购买了化学实验仪器和药品,在疗养室里布置了一间小型的炸药实验室。疗养院的党委非常关怀我的实验,房子不够用,特地拨给我一幢房子作操作室,分为化工室和机械室两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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