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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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草-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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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修和制药毕竟不同;用的都是好东西。这是他当时的感慨;并没有因威廉向竹君下跪求婚这件事而有什么不快。

然而;事后再回想此事;他却发现;这首汤头歌在那个时候吟诵;虽说不上是用心恶毒;至少也应该算是恶噱;因为;《苏和香丸》是治疗脏腑中恶(俗称恶心)和小儿客忤(小儿遇陌生人受惊昏迷)的药物。

心存恶意是不应该的;他又开始批判自己;哪怕是在潜意识中存有恶意;人的生活便失去了应有的平静安乐。不;失去的绝不会仅仅是安乐;恶意的行为不单是自己会受到伤害;也会将对方内心深处的一些最美好的东西击得粉碎。

实现上;求婚本身便是一个有些恶意的行为。当然了;香川对自己的这个论点还不太有把握;但私下里却不妨碍他这么思考。其实有一个非常表面化的理由摆在那里;就很能说明问题。求婚的目的是什么?简单地说;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是为了占有对方的一部分实质性内容;同时;还要把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重担与责任转移到对方的肩头上去。而接收对方的求婚;也就意味着放弃自己。试想;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敢放弃;他还有什么不敢放弃的?于是;敢于主动求婚的人便很难再自称是个良善之人了;而胆敢答应求婚的人也难免会被贴上狠心或糊涂的标笺。

香川活到三十多岁;平生唯一的一次求婚;是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对方是她的同班同学;现在是波士顿博物馆的东方文物专家。

他当说对那位同学说:“国外的生活对我来说只能是个笑话;我是个没有汉文化就活不下去的人。”

她与他软语商量:“我们中国的文物;有许多精品都在国外;出去学习;能够大开眼界不是?”

“现在与往日不同了;在国内的博物馆工作;出国的机会也很多。”

“你可以学成之后再回来嘛。”

“但是;这一走便是三年五载;我可能会错过挖掘秦始皇陵的机会。”香川知道;对方也会明白这只是个托辞;因为;秦始皇陵100年之内绝不会挖掘。

“那么我该怎么办?”她的留学手续和奖学金等都已办理妥当;只等香川的决定了。

“有一个办法。”

“你说。”

“你把留学的手续退掉;我们结婚吧。”他原本确是有意与这个娇小的苏州女孩结婚;只是不在当时;而是原打算过个一两年再提此事。今日这女孩既然要走;那么结婚便是留下她来的一个极好的理由。

“到了国外我们照样可以结婚哪。”她显得有些不解;同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此时的语气已然发生了变化。

他只好解释道:“我说的结婚与你想的结婚是两回事。”

“怎么讲?”

“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是个女强人;或者学术狂;现在你在学术上已经病得不轻了;到了国外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那种婚姻;可不是我想要的。”他这是实话实说。

“你想要一个整天守在你身边;一切都以你为中心的妻子;是吗?”

“然也。”

“这些想法你已经给我灌输了两年;到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所以;我们还是结婚吧。”他当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两年的功夫可不是白下的。

“见你的鬼去吧!”这是那个女孩子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再无音信。

即使是到了今天;香川仍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的求婚堂皇大方;也照顾到了双方的情绪。如果说有什么错处;也是时间的问题;他当时还太年轻;还没有发现“求婚如同一种恶意”的道理。

那个苏州女孩儿很了不起;她也许至今未曾想到这一层内容;但她当即便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将求婚的恶意消弭于无形;可谓是聪明天纵。他今日已然记不清那个女孩子的相貌了;唯一还记得的;是分手那天;她穿了件萱草黄|色的衣裙。

他从来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在他身上产生的深刻影响;但他从此再也未曾向其他人求婚;更没有接受过任何人对他的求婚。借用威廉·詹姆斯三世的话说:“明知是当;绕着走就得了;何必去撞一脑袋疙瘩!”

对威廉刚刚表演的求婚喜剧;他倒是没有反感。竹君孤苦伶仃一个人过活;有人向她示爱;总不是坏事;况且;她也不会真的就答应了威廉的婚事;婚姻对于她也是个“两难”的选择。

就在发生那次意外的Xing爱之前;他们坐在二楼最高的那级台阶上;便曾有过一番关于婚姻的;近距离的对话。

他道:“在我的理解中;爱情与婚姻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婚姻应该是那种平静的;舒适的;对青春略显厌倦的生活状态;所有的难题都是物质上的;在两个人的关系中;精神层面上的只有简单的愉悦;而没有深刻的痛苦。”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将“求婚如同一种恶意”这等不成熟的理论摆出来;一来它有被竹君这种思维缜密的理论家给驳倒的危险;二来他也怕吓住这位初识不久的情人的女友。

竹君问:“但是;有许多年轻人早早便结婚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笑道:“无知则无畏;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什么是婚姻;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事后不如意;离婚对他们也不是难题。”

竹君语带揶揄:“你不是年轻人么?”

“不是;我毕业后刚刚参加工作;便等于是退休了;我所有的是一个老年人的心态。”他讲的是真心话;但平日里每次把这话讲出来的时候;却常常遭人侧目。

竹君追问不舍:“你也不过三十几岁;就算是从7岁上小学开始你便退休了;也仍然是个年轻人。你不觉得;婚姻对年轻人来讲也是一种社会责任么?”

看起来;世间还真是没有人能理解他的退休思想;竹君这话也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的反驳。他轻叹一声;道:“婚我是一定要结的;儿女也是一定要生的;这是我对家族的责任;我总不能让我家的一脉单传;到了我这里就断绝吧!”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10年之后;谁能知道呢?”这又是真心话;他发现今晚是个口吐真言的日子。

竹君的回答却出人意料:“我根本不相信你说的这些话。你该不是故意用这些话来博取同情吧?尽管我的同情心已经被搅动了起来。”

这个话题谈到此处;香川只好沉默了。这倒不是竹君对他的不理解引动了他的不快;恰恰相反;他这番谎言一般的真情告白居然引动了竹君的同情心;这件事本身便令人感动。

“其实;我也实在想象不出;你嫁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他决定把话题转移到竹君身上;以免他的感动让他做出不恰当的举动。

尽管那件不恰当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5

竹君的两次失踪;便像是插在美美心中的两根刺;虽然她暂时不会把香川拒绝她的求婚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但她却不能对身边的这种异常现象不闻不问;因为;能给人造成最深刻伤害的;只能是你最亲近的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最亲近的情人;一个是她最忠实的朋友;换个角度来讲;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可以轻易伤害她;甚至毁灭她;就只有这两个人;因为;其他人对她的伤害都只能是物质性的;可治愈的和可逆的。

对于竹君关于自由、宽容和善良的劝解;她并不以为意;那是竹君赢得男人的方式;对她并不适用;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弄清楚竹君失踪的那两晚都在干些什么;是否与香川有关联。如果在这件事上出现了失误;她就会像那个带着“两头狼”、一只羊和一颗白菜过河的农夫一样;一头狼她有解决办法;两头狼就会让她陷入一个怪圈中不能自拔。

“那天真好玩;我打手机找你;却是香川接的;吓了我一跳。”美美小心地寻找事件的切入点。

竹君羞赧地笑了笑。

她接着道:“像你这么细心的人;怎么会把手机丢在我们家里?是不是香川跟你说了什么疯话;把你吓着啦?”

不想竹君语出惊人:“那天我没有丢下手机;你来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难怪我给你家中打电话也没有人接。”美美知道自己的眉毛必定倒竖起来;忙将手放到额头上摸来摸去;做出困惑之状。

竹君道:“这是我的主意;怕你远在南方;有什么误会一时也难以解释。”

“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姐妹;哪里会有误会?”美美终于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却又陷入了表里不一的痛苦之中。

关于那一晚的事;竹君的讲述平静;详实;美美认为有极大的可信度;如果能将解衣拔火罐这样的细节都讲了出来;这应该具有相当大的说服力。

于是;等到她求证过几处她认为模糊;或是竹君不小心遗漏的内容之后;她自认为对那一晚发生的一切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竹君对香川溢于言表的钦佩之情;和她对拥有这样出Se情人的美美不自觉的倾羡之意;既证实了香川在她面前曾经施展过他的真实魅力;也证实了事情并没有发展到灾难的程度。

对于美美来讲;她的关注其实主要集中在香川身上;集中在香川是否对她忠贞不二?以及他在外来诱惑之下会做出什么反应?所以;她与竹君分手后;便立刻赶回家中;在香川身上审问竹君讲述的所有内容。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心有多软;别说是我情人的女友病了;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个女病人;我也会心疼不已。”香川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在审讯;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盆即将开花的萱草上;顺嘴搭腔地回答她的问话。

美美问:“听说你还给她唱戏啦?你可没给我唱过。”

“怎么会呢?在水库里我给你唱过《风雨归舟》。”他突然从花盆前转过头来;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你说过根本就没有什么水库;也没有船和大鱼。抱歉。”

“你唱的是什么戏?”

“还能唱什么?无非是大鼓、单弦之类的;反正你也不爱听。”

“你那么有耐心哄着她玩;为什么就没哄过我呢?”美美相信自己并没有醋意。

“如果我也那样哄着你玩;你会认为我对你不尊重;是老不正经;而不会认为那只是无伤大雅的闺中玩笑。”香川将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挑逗那刚刚长成一寸长短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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