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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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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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川认为;正是这一晚美美给他下命令唱歌;而他又老老实实地听从了命令;便奠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结构;也就是北宋那位“好宾客;喜畜声妓”的陈季常先生与河东狮子吼柳氏夫人的关系结构。

他爱她;但又怕她。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他与竹君过上了另一种相敬如宾的生活时;他感觉自己像是放了一次轻闲的带薪长假;尽管与竹君的生活对他存在着另外一种压力——性玄学的压力。

就在这次故地重游的时候;美美抓着他的胳膊;在营地周围到处走;像个调查犯罪现场的侦探;不住地指出所谓的证据。

她的这种固执又认真的劲头;香川早已经领教得清清楚楚;与她争辩的结果很可能是拳脚相加的暴力结局;但是;他在内心深处坚信一点;这绝不是他们当初宿营的地方。像美美这样一个在山中会迷路的人;不可能准确地找回到那里;即使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宿营地在什么地方;况且有明显的证据——水库不见了。

于是;这次在美美逼迫下的故地重游;便成为了一种对相似的找寻;而不是如美美所说的;“找到那里;我要把咱们同睡的地方指给你看;免得你不认账。”

然而;香川却认为;他相信自己确实看到并穿越了水库;手上沾到过那带有山间野意的湖水;尽管在水上旅程的后半段他由于过度劳累和高烧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住进了山脚下的小县城。

同时他还知道另外一件事不可改变;那就是他与美美的关系。今天他被拉进山里来;表面上是求证俩人各自记述的真实性;实际上美美求证的是她在他身上的权威性;是要进一步证实她对他的控制能力是否依旧如臂使指般便捷。

其实这都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早在几个月前美美搬进他的小楼;与他开始同居生活的那一刻之前;她的权威便早已确立;而且得到了他热烈的欢迎。当时的情形;就如同在他身上刚刚建立起一个全新的;革命性的新政权一般;令他欢欣鼓舞——至少他当时的表现达到了这个水准;尽管他后来对这种贸然的激|情有些不解。

命运和机缘不可抗拒;外来的强暴与压力反而会成为促进生命发育成长的关键动力。香川分析过他们二人的关系结构;再将庄子的“无为”和“不逆”的思想在内心深处加以个人化之后;却发现其中相当一部分居然与犬儒主义有相通之处。犬儒主义不了解宿命和机缘;但他们相信“屈从”也是力量;而且是一股强大得足以战胜统治者的力量。

4

美美显然是个眼大心大的女人;她对香川独自享用的这座足有80年历史的小楼;最初并未表现出女孩子们通常会流露的惊讶与艳羡。

“这院子里植物太多;又是葫芦架;又是螃蟹缸;还有竹子;不清理出来;根本没有地方停车。”她与以往搬来与香川同居的女子大不相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羞涩或得意;而是从走进大门的那一刻;便开始了精明的女主人式的批评。

“房子也太旧了;如果不装修;怎么能住人?”美美把行李丢在前厅里;楼上楼下飞快地走了一遭。“还是得找人来收拾收拾;你准备装修吗?”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难题;香川只好摇头:“不;我不想装修。”

美美仔细研究楼梯边的墙壁;拿出汽车钥匙刮掉表面厚厚的油漆;下边露出的居然是大理石。她惊呀道:“天哪;原来是用大理石装饰的墙面;80年前的建筑;用的必定是意大利的大理石。”

随后的发现越发让她兴奋起来;不单单前厅的墙壁是用大理石装饰;餐厅和卫生间也是大理石墙面。“当初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啊?居然如此奢华!”

“建这所房子的好像是北洋政府的一个外交次长;后来住的是个类似于孙殿英之类的小军阀。”香川喜欢这所旧楼;一来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遗产;二来是因为它所承载的那种殖民时代优雅的气息。

美美双手抱住肩头;站在前厅里左右环顾;道:“那么;这所房产现在应该很值钱了。”

他却道:“我不需要钱;更不会卖掉这所房子。”

近几年来;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房地产市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追逐更大更高级的住房;于是;这种旧租界中仅存的几百座别墅式建筑;便成为暴发户和当权者们追逐的目标;因为;住在这里代表着一种身份。不论是旧时代;还是新时代;能够在此处居住的;都是时代的宠儿。

香川的曾祖父和祖父是时代的宠儿;但他不是;他的父亲也只是借着祖上爱国资本家的好名声;才得以保留下这唯一的家产传给他。

他把美美安置在二楼西侧的大卧室里;这原是他父母的房间。他自己从一出生便住在二楼东侧的大卧室;从未换过房间。

此后的日子里;香川发现;美美当真被这座小楼迷住了;而且装修房子的热情一天比一天高涨。最初几天;她头上沾着蛛网;浑身上下落满了灰尘;从取暖锅炉所在的半地下室;直至阁楼里的杂物储藏间;手中拿着卷尺、计算器和律师专用的高级便条簿;一天之中上上下下无数趟;以至于连她工作的律师事务所也被丢在脑后。

“我下午在阁楼上发现了一套齐彭代尔式的软椅;只要把蒙面的锦缎换一换;再找个好漆工油上一油;就是无价之宝。”美美兴奋得两眼放光;随手夹了一大块酱烧牛肉放在嘴里。这几日的劳累;让她胃口大开。

香川又端上一盘糟溜鱼片;将炖汤的电磁炉调到小火;这才盛了两碗饭送过来;道“我母亲从来不许我到阁楼上去;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些什么。据我奶奶讲;先后几家房主都只是往里边装;很少往外拿;大约有60年没清理过了。”

美美大叫道:“我已经清点过了;那是一座宝库。”

“你当真要装修这所房子?”香川有些无可奈何;他不愿意任何人干扰他的生活、他的意志和他的闲适。

美美已经吃完了一碗饭;自己盛第二碗;道:“你不用跟着担心;你也干不了什么;一切都有我哪。”她突然一笑;改为软语商量;“装修的费用由我出好吗?”

她猛然间收起律师那种唯我独尊的口气;把语调揉搓得如此柔和;如此媚人;让香川很不适应;以至于产生了一丝面临阴谋的恐惧;便道:“不装修也可以住人;何必费事。”

“如果不装修;我就搬回去住。”美美脸上的线条又硬了起来。

香川道:“这真是让我为难。你知道我爱你;但我的精神却经不起你这么反复折磨。”此时他开始怀疑让美美搬进来是不是个好主意;同居不如“走读”;过于密切的接触;制造出来的往往是隔阂。

“我也爱你;从第一天见面起我就被你迷住了。”美美把自己调整到顽皮的一面。“这都是你自己想不开;不是我在折磨你。”

“但我一个人独居惯了;怕是无法适应与人共同生活。”他不由自主地开始退缩。美美的侵略性让他害怕;他与其他人同居;向来是由他掌控一切。

“不要紧的;我来承担一切;你只管享受就是了。”美美最后还是不由分说;便把所有事情都大包大揽下来。

香川道:“如果一定要装修;还是由我来出钱吧。”虽然他手中并没有这笔钱;但他也要防止把他们的关系搞成一个合伙生意;那样以来;美美必定会毫不客气地占有并享用她自己的那份权益;因为她是律师。

见他答应装修;美美心满意足地笑道:“你能有什么钱?还是我来出这笔钱;你只要让我能安心地住在这里就很大方了。”

这也就是说;装修之后;美美对这所小楼便有了当然的居住权。这让香川想起了一个寓言;他发觉自己就是那个允许骆驼把鼻子伸进帐篷的阿拉伯人。

他知道自己真的爱美美;但又怕美美毁了他懒散的生活;这是个两难的命题。眼下;除却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立刻断绝与美美的这场危险的恋爱;否则;他今生今世便极有可能被系在美美的裙带上过活;然而;他也非常清楚;此时此刻;他没有能力;甚至没有权力改变他们的关系;这绝不仅仅因为他是个懒人的缘故。

5

与美美同居的头几个月;香川“享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生活;或者说;是那种被忘却的父母呵护下的荣宠;尽管这位“父母”时而过分严厉;时而又过分溺爱。

他以往也有天下每一个懒男人都曾有过的梦想:找个能干的女人娶进门;然后一切都交给她处理;自己安心享受他特有的那份常人不肯也不擅长的乐趣。然而;他最终发现;世间能干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女强人;是与男人打拼;满世界追逐利益的那种人;这些人的精明厉害还不算什么;难过的是;她们总以为是男人需要她们;而不是她们需要男人;于是;便视男人如粪土;视家庭生活如牢笼;不得已找个男人结婚;也只是为了接种生孩子罢了;另一种能干的女人是那种有洁癖的人;她们的整个世界就是自己的家;确切的说就是她的住房;除此之外与她无关;每日里她们将家门以内的一草一木都管制得服服帖帖;任何一种在这个房间内存活的生物;要遵守的戒律比蹲大牢的罪犯还得多上几十倍。。

无奈的是;他很快便发觉;美美兼备了上述两种女强人的部分主体特征;角色之间的转换可以在百分之一秒内完成;与众不同的那一部分;是她身上的这两位女强人却有一种共同之处;她们对香川采取的是同一政策——物质上的溺爱与情感上的独占。有鉴于此;他偶尔会怀念往日与其他女人的那种若即若离的同居生活;那可能是他唯一能够适应的生活状态;如今这种把自己完全彻底地交出去;一切事务由别人安排的生活只能算是他天真幻想的破灭;是不成熟的表现。

“世间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便有;咱们也未必有造化真的遇上。”他对养在缸中的大闸蟹心满意足地发牢骚。“能有今天的日子应该算是我们大家祖上的功德;也是我们努力抗争的胜利成果;要不;你们哥儿几个怕是连安身之地也没有。”

在他看来;整个装修过程就是一场战争;是那种夹杂了许多复杂成分的缠斗。美美的宽敞、明亮、整齐与高雅的装饰趣味与他的方便、随意、好玩与听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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