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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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草-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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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飘散开来的。

人的生活便如同这壶好茶;茶壶虽然跌碎了;但毕竟还是留下了一阵好味道。他不禁为自己的怪论赞叹不已;并没有回头向竹丛方向看上一眼。

这伙笨蛋方才屋里屋外翻了个遍;却未曾把他埋在竹丛后边的螃蟹缸翻过来看一看。有那12只小铜锣大小的河蟹挥舞着24只大螯守护;藏在缸里竹篾和湿麻袋下边的青铜器残片可保无虞。

他猛地想到;应该给美美和竹君留个字条才是;也免得她们见他不在家;心中惦念。便对挤在他身边的壮汉道:“劳驾;请您帮我给女朋友打两个电话。我走了;她们今天晚上没有饭吃。”

“还打俩电话;你有几个女朋友?”壮汉没好气;但还是替他拨通了电话。

这时;他发现街对面停着的那辆吉普车里;司机又拿起了手机开始通话。同样的偶然事件先后两次发生;这便意味着其中蕴含着必然的因素——这家伙应该是担任监视任务的警察。于是;刚刚才从他心底生起的几分悲壮;转瞬间便又化为遇难呈祥的安闲了。

8

警察抓捕文物走私犯的行动一点也不精彩;很像是一部拙劣的电视剧。街口早便被公安局的吉普车堵住了;一群武装警察用手中的自动步枪一指;走私犯的两辆汽车便乖乖地停下;犯人们纷纷束手就擒;香川和威廉也被解救下来。

美美冲到车前;看见香川手中正拿着电话;只听他口中道:“你先回家吧;美美一会儿回去陪你。”显然正在与竹君通话。

美美问:“伤得厉害么?”

他笑道:“胳膊腿儿断了两条。”

其实;她一点也不担心香川身体上受伤。在这次事件过后;即使那些贼人们不把他打伤;她也要亲自动手好好收拾他一顿;因为;此刻在她心中正翻滚着对香川痛彻肝肠的爱意;不如此无从表达。

她又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香川回答:“我给了那家伙两个电话;这是他替我做的选择。”

然而;没等她继续追问;救护人员已经动手将他抬出汽车;于是;香川口中一声长叹;便顺坡下驴地昏了过去。

一直到住进病房;香川再没有醒过来;美美也就没有机会审问他最后一句有关选择的话到底是什么用意。这家伙是个多元的唯心主义者;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暗藏玄机。她心中恨恨;同时又不知所措。

警察不允许美美留在病房里陪伴;说香川此时仍然是犯罪嫌疑人。她又去看威廉;威廉的病房由一名带枪的警察把守;闲人免进。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到家中;却发现竹君已经回来了;刚刚换过衣服;正打算收拾房间。房中到处都是血迹和家具、陈设的碎片;大门上的玻璃也碎掉了;所有的柜子、箱子全都四敞大开;里边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见竹君手中握着扫帚站在那里;面色惨淡;神情木然;美美忙上前将她搂在怀中;道:“不要害怕;香川只是受了点轻伤;过几天就没事了。”

竹君低声道:“我不是担心他。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的;特别是还有你给他帮忙。”

“不担心就好了。这房子你不用动手;我打电话让保洁公司派人来就是了。”她将竹君扶进书房;在香川的短榻上坐下。

不想;竹君道:“我担心的是我自己;我实在活不下去了。”言罢泪如雨下。

真是越忙越添乱!美美心中埋怨;但还是紧挨着竹君坐下来;将扫帚从她的手中拉出来丢在地上;然后用又手捧住她的脸;轻柔地命令道:“你给我好好活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去死。”

她们相交几十年;她深知竹君的性情。在那些被竹君认为重大得难以承受的事情上;劝导是不会起作用的;只有命令;她的命令;竹君才会遵从。

竹君却道:“我害怕的不是死;而是害怕发生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于是;竹君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当天下午她在院长办公室里发病的事。

听罢竹君的叙述;美美的心中不禁一沉;暗自叫道:麻烦了;大事不好了。

她所认定的大事不好;是竹君这次突然发作精神病;让她可能会无法硬起心肠;按照原定的计划将竹君排除在她与香川的生活之外。

竹君是因为软弱才吃尽了苦头;像她这样的女人;只应找个不太讨厌的男人早早嫁了;追求出人意料的幸福不是她所能承担得起的重任——美美在心底对女友充满了同情。

不过;竹君也因为软弱而占尽了便宜;她身上所有可见的痛苦与惊恐;都成为香川怜她爱她的充分理由;也使得美美不忍对她动手去争去抢去伤害;她的可怜兮兮完全解除了美美的武装;让美美在她和香川面前只能硬充好汉——美美在心底又对女友充满了埋怨。

然而;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存在共事一夫的可能性。美美最终还是认定;长痛不如短痛;应该早些与竹君做出了断才好;哪怕她因此而“哀莫大于心死”——只要人不死;她便有能力给竹君的生活制造转机。

“我该怎么办啊!”不想;竹君却先开了口;痛苦的哀叹直刺美美的心;让她的心一下子软得像豆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美美勉强硬起心肠。

“香川该怎么办啊!”

“他死不了。”对于香川;美美可以保证自己心硬如铁。

“可是;如果他离开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啊!”

“他不会离开你;只会离开我。”对于竹君;美美的心肠不由自主地又退化成为一碗可怜的饶阳豆腐脑。

“我宁可自杀;也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竹君的泪水冲刷出了她的决心。

“他如果离开我;我是绝不会自杀的。”美美怒火中烧。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竹君的音调不再是哀叹;而是询问。

“干脆;像美国电影里那样;我们俩合伙宰了他。”美美不禁气得发笑。但是她知道;话说到此处;竹君的软弱又一次占据了上风;占了她的上风。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竹君用嘤嘤的哭泣;表明她的立场。

“要不;我们把他赶出去。现在这所房子已经是我的产业了;他不可能再有钱还得上那笔高利贷。”美美发觉自己的心肠在一硬一软的交替作用下;已然方寸大乱;再也无法回到初始的目标了。

“你是说;就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竹君的痛苦中被注入了天真。

“一直等到我们中间有人想嫁人。”美美挣扎着给心中的豆腐点上卤水。两个人中间;总还是要有一个人来拿主意;如果指望竹君;什么事情也决定不了。

“那么;什么时候再把香川接回来呢?”竹君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企盼。

“不接了;我们不要他了。”美美心中的豆腐结成了蜂窝状的硬块;卤水点多了;发苦。

“不能啊。”竹君一下子哭倒在地上;四肢抽搐;手脚冰凉。

美美用双臂紧紧抱住竹君;也止不住流下了泪水。这算哪一出戏呢?她心中暗恨自己;你和竹君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在香川的问题上;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

两个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坐在大理石地面上;周围散布着残破的家具和陈设的碎片;如同战场上的两个幸存者。

过了许久;许久;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但两个人动也没有动;还是这样拥抱着;静静地坐在那里。

美美的心中其实早已不耐烦;但是;她必须得等待竹君彻底平静下来。然而;就算竹君平静下来;甚至恢复到平时里通情达理的淑女形象;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个月来;甚至这一年多来;她做出了无数艰苦卓绝的努力;费尽了智力、体力和财力;结果又怎么样呢?今天的一切很能说明问题——她又回到了起点;任何事情都没有被她改变。

其实;归根结蒂;她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一个男人的问题;而是个人生观的问题。她突然发觉;这个想法有可能让自己的思想踏上一条正确的路途;开拓出一片全新的天地。

她便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

香川是什么?其实是个浑蛋——但她发觉这种观点早便在她的思想中经历过无数次的考查;不像是新思想的开端;没有参考价值;便猛地摇了摇头将其赶走了;

那么我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家伙?难道只因为他懂得讨人喜欢;并且做得一手好饭菜——她又摇了摇头;这也是陈辞滥调;

换一个角度来看;我为什么不肯放弃这个家伙?是因为他那躲避在我的暴力之下的反抗吗?这种反抗确是常常让我有新鲜的感觉;并能从中得到乐趣——但她不能相信这是事情的本源;因为类似的乐趣从法庭上她能够轻易得到;

要么一定是因为性了——她又迅速消灭了这个念头;性对于她绝不像对于竹君那样有着非凡的意义;对她来讲;性只是两情相悦的副产品而已;毫无约束力。

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懒骨头呢——这依旧是个早经过无数次批判的观点;

如果这些理由都不成立的话;那么;一定是因为他的思想;香川有一整套自圆其说的坏思想。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本源。

香川的那些将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混杂在一起的思想观念;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她的思想之中;比如机缘;比如懒人是世界发展的动力;比如人生贵在闲适;又比如意义在于错觉……。他的许多坏思想却都带有鲜明的真理特征;让人们在半信半疑之间;不由自主地便接受了它的“真理结构”;却忽略了它那“伪真理”的内含。

而他的另一些思想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唯心主义的老调重弹;但是;当生活的复杂性成为人们难以摆脱的重担时;它又很体贴地扮演了“止痛药”的角色;虽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让人们暂时放弃对困境的追究;造成轻松的;得到解脱的假象。

所有这些思想一旦进入人们的头脑当中;必然会对人生观产生深刻的影响。竹君的不幸便是明证;她必定是接受了香川的那些使人迷惑的;麻醉剂般的思想;却又与头脑中根深蒂固的“白莲花”发生了猛烈的冲突;这才使她痛苦;使她迷恋;也必然会使她发疯。

但是;我接受了他的什么思想呢?美美反过来审视自己。她很愿意坦然地承认香川的那些坏思想确实对她有所影响;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玩笑式的影响;是水过地皮湿似的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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