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打量了海棠怀中的通体流光的七弦琴,一挑眉道:“赠琴,还是赠情?”
海棠微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答道:“你且听我道来,当日元女险些将你掳走,无奈之下我趁着与你拉手的间隙,对你施了护身咒……这咒轻柔,只要你本身不愿,他人就无法伤及你。”
“那位甘家的姑娘,本来已经病的奄奄一息,是我分了一片蛟鳞的仙气续了她的命……”
“我入得你梦里,见你思我若狂…… 便想着让她伴你左右护你平安……”
夏?接过七弦琴后,狠狠扯断琴弦,惨笑道:“你若恋我,为何不随在我身侧,却要幻化出另一个人来?”
顿了顿又道,“你可知,甘棠死了,我生不能忘,死亦不会!”
海棠讷讷道了半句:“你是凡人,……”后半句她没有说出来,那便是,仙凡相恋,会折凡人阳寿的。
“那你许下的诺言呢?”夏?愤懑。
“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踏上玉棠国半步……”
“噗!!!!”
口中鲜血如注,他重重倒在地上,气绝……
景初六年,七月盛夏。
二十六岁的丞相夏?薨,被谥为永泰侯。
众人觉得蹊跷的是,丞相逝去后,也不见遗体,只留下了衣冠。
皇上见他自西疆回京后行礼只一件女子的衣裳,格外痛心。当即遂下令将二人遗留的衣裳并了一块,设了衣冠冢。
因着也是葬在西郊甘云夫妇的墓旁,百姓们得知后都为丞相和永泰恪公主的爱情所动,争相传颂,称之为双棠冢。
凡间一番沧海桑田,对于煞费苦心安排的海棠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恍惚间见到那个颀长的身体一步步飞上天去,那时她在想,他到底爱不爱自己?
他二人之间,到底可曾有过爱?
空寂的心里,一些思绪一些想法萦绕着,冲动的撞击着她的胸口,生疼……
她抚着心口,追着那个身体而去。
夕阳西下之际,泰山极顶。
似雾似雨的湿润间,朵朵仙云如峰似峦,紫气交汇,瞬息万变。
一道金光穿破云层,撩开了霞帐直泄人间,闪着奇异的光辉。
她朝着那人的身影一步一步挪去。
“仙子为何尾随与我?”东岳帝君缓缓开口问道。
我有话问你,海棠道。
“本帝君先问你吧。”东岳帝君衣袂翻飞,周身紫气缭绕,仙味甚浓。
“这一世你初见的是崆峒海八王子,再后来所见到的是成为凡人的丞相夏?,那仙子心中,对本帝君的印象还有多少?”
“本帝君神智浑噩的久了,期间确是与仙子有过爱恋纠葛,不过……现下我只是想知晓,仙子的心意是否依旧?”
海棠仰脸看向东岳,笃定道:“帝君也好,亦或是八王子和夏?也罢,一世比一世更让海棠牵挂,再也无法释怀,纵使是瑶池的绝情水幽冥司的孟婆汤,也断不了了!”
东岳帝君嘴唇颤了颤。
他皱眉道:“可本君想说的是,世间什么都可以动,唯心不可动!”
海棠鼓足了勇气,一颗心揪成团问道:“帝君如此说,可是因为……可是因为,对海棠动了心?”
“不然!”
简简单单两个字,已是她所不能承受之重。
“帝君于这三世里,当真一点儿也不眷恋海棠么?”
“我本冷漠无欲,更不贪恋红尘……”
许是觉得言语过于严厉,东岳迟疑了一下,复又道:“仙子所受的冤屈,本君可以替你洗去,随本君回归天庭吧!”
海棠眼中噙泪,摇头道:“海棠虽有仙者之名,却无仙者之实。且,尚有父母之仇未报,不能依帝君之言……”
“此事涉及极多,你定要牵扯其中么?”东岳的语气中已然含了恳求。
伏地一跪,海棠泣不成声:“就此别过帝君!”
“仙子要去何处?”
海棠盯着东岳袍摆上的云纹,冷笑道:“这与帝君何干呢?”
丢下这句话后,她绝尘而去。
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东岳帝君语气深重的道:“我算尽一切,却唯独算漏了情爱。”
“你于我九重天上的府邸之中植遍了海棠……”
“你代我受了针刑……”
“甚至于在凡间,你亦幻了个女子护我周全……”
“你是仙子也好,蛟王公主也罢,我想,我是爱上你了!可这一次放开你的手,真的是不得已……幸焉?不幸焉?”
番外篇:蓦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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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以前,好似在梦境里,弥轮仙女吞二日入腹,继而觉得有娠。
因是灵胎,生下的两个孩子后来皆成了太阳星君,长子金蝉司掌仙籍,次子金虹主凡冥两界的祸福。
那时候六界安和,金虹将人间新旧朝代的更替和居民生死枯荣贵贱高下司理的颇为妥当,因着他居于泰山,就被奉做泰山之神。
那年,恰逢金虹一万岁,年纪轻轻的他飞升了上仙,甚为体面。
他很开心,多饮了几坛子后遂下界巡视去了。
念了个决隐去了身上仙气化成了凡人样,但那张英俊却素来庄重严肃的脸还是显露了他的与众不同,在被一众路人指指点点议论之后,他颇为不耐的遁到了郊外,于一棵大树下小憩。
虽说长的帅就容易招惹莺莺燕燕,可是当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时,他坐不住了,怎的臭味对他也趋之若鹜呢?
本能的睁开眼一看,从不远处走来的确是位姑娘,额,还是个挑着花肥的姑娘。
那姑娘个子不高,袖子挽到臂弯处,右手扶着扁担,左手则有节奏的摆动着,还时不时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滴。
他闭目且屏住呼吸,只静待姑娘赶快挑着那营养的花肥速速过去,还他一片纯净的气息。
可是……
为何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在耳畔?
他再次睁眼,哦,佛祖爷爷,那姑娘正端坐于距他五尺之遥,用衣襟擦着脸。
站起身来拍拍衣摆上的灰尘,他准备离去。
那姑娘许是觉察到了他的嫌弃,张口便道:“这位公子,你不用着急离去,我只稍事歇息,片刻便走!”
他果断的懵了。
既然这凡间姑娘已经觉着不好意思了,他堂堂一仙人怎能如此狭隘?
于是乎,他一抖袍摆,复又坐了下来。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姑娘便起身去挑花肥,她将扁担在肩上掂了掂,正迈步离去。
“等等,王家丫头,等等……”一个弱冠年纪的男子边跑边挥手喊着,似乎叫的正是这位姑娘。
“大牛哥,何事呀?”姑娘转了个身,那两只桶也随着她的转身荡悠出两道弧线。
被唤作大牛哥的男子拽住那姑娘的扁担,大汗淋漓的道:“快,快,我家娘子,快生了!”
“大牛哥,我得回家取药包!”
“来不及了,你快些!”大牛一个劲晃着姑娘的扁担,那满桶的花肥咣当着,味道散发的更重了。
他抿着唇,紧紧盯着晃悠着的桶,真担心一个激动之下,它会翻……
越是担心,越是凑巧。
那姑娘要回家先取药包和银针,大牛偏让她先去诊看,自己替她把花肥挑回去顺便取东西。
终是姑娘家的力道弱些,只见那两只桶交错着晃动着,桶中浑浊的液体也终是溅了出来……
一小团花肥‘啪’的被远远甩出,不偏不倚落在他白色的仙衣上,刺眼的污黄、刺鼻的腥臭。
他抽搐着漂亮的嘴角,勉力挤出个不甚在意的笑容,眼却瞪地老大,心下对自己的直觉深恶痛绝。
“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帮你擦掉!”
“哎,不用!”
那姑娘真是实心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用自己的袖口擦拭污渍处,越擦越大,越大越显眼。
这下,他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只冷着脸,用力拉回了袍摆。
“你这衣裳定是很贵重,不如你行至前面的花田稍事休憩,待我给大牛嫂接生完,便帮你洗净,如何?”
“如此……”他想说的是,如此,就不必了。
那姑娘却接了口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踱着步往姑娘所指的花田方向走去,不经意间却被一缕笛音吸引。
在天庭,他的琴和笛是出了名的炉火纯青,不管是音律,还是作为法器。可现下这笛音中的天然让他忍不住想前去一探,吹笛的究竟是何人。
那是一片萱草花田,金灿灿的,出奇的美。
吹笛的是个老人,穿着个粗布的短褂子。
见他前来,老人笑呵呵的端出清水置于矮桌上道,“贵人请润润口吧!”
“老人家,这曲子是……”
“老朽和我那闺女料理这花田,闲来无事时便会吹上两首,不讲究的。”
他放眼望去,满眼金黄色的花浪,“你二人便以这花田为生么?”
“我祖上是郎中,还顺带帮着左邻右舍的瞧瞧头疼脑热的。”
“哦,”他饮了口清水,还真是甘洌。
随后他掐指一算,额,这父女二人已然救治过近百人的性命了,何止是帮着瞧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这等遵从造化而行善的凡人,不升仙真是可惜了,兄长司掌仙籍,改日得找他说道说道。
老人不知从哪里摸了个酒葫芦出来,喜滋滋抿了口道:“贵人这是要去何处?”
“泰山!”
“我怎滴瞧着公子的面容和庙里供奉着的泰山神有几分相像呐!”
“老人家过奖了!”他淡淡一笑,稍微恍惚了下。
转眼便是夕阳西下,那姑娘也回来了。
姑娘一进门便瞧见了他,嘿嘿一笑后就去扒他的衣服,骇的他赶紧垂着眼眸去掰她的手。
“丫头,不得鲁莽!”老人训斥。
那姑娘也不管,嘻嘻哈哈利利索索的褪去他的外袍拿去洗了,边洗边啧啧道:“嗬哟,长的真俊啊!”
黄昏的野风吹过,带起片片花瓣,他踱进小屋中顺着小小的后窗一看,好一株曼妙的海棠啊。
嫣然一笑竹篱间,萱草满眼总粗俗。
“喏,洗好了!”姑娘又窜了进来,将污渍处朝他面前一塞。
他仔细端详了会,确认污渍处已经被她搓洗地变薄了,她委实太过用力了,而且完全没有必要将整件衣服全泡在水里。试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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