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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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桥-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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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校工一齐上前,指着学生齐声怒骂。学生们口才好,知识水平又高,来自四乡八镇,方言污语,一场舌战,校工们瞠目结舌。

白在宁怒喝:“住口!”

他见学生们人太多,处理不慎就会引起更大的乱子,皱着眉头,一指手上有煤黑的学生:“你们!跟我到校长室去。”

“还有他!”细眼校工一指罗新奎,“他踢了我两脚,还有他……他……他……”他一连找了十几个,常弘扬刚要往后躲,细眼一指,“他手上也是黑的,还抢馒头。”

白在宁眉头大皱,心想此人太笨,法不责众也不懂,只知报怨,却不知人越多一个人承担的责任就轻,手一挥:“都去!”

他率先走出了破门,学生们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校工们手持擀面杖在后面押解,仿佛打了胜仗。不过那满脸污黑却是人人得而见之的明证。政治范一皱眉:“把擀面杖放下,把脸洗洗,成何体统!”

几十号学生静待在校长室门前等待处理结果。到此时,他们已无能为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白“青天”上面。一开始校长室吵声不断,二十分钟后静了下来,学生们谁也没想到,罗新奎和高个瘦子留校察看——这已仅次于开除了,其余十六人悉数通报批评。这尚且不算,每人罚款50元。罚款总数900元,赔偿一个木门、几个碗碟绰绰有余。校工们额外得了一笔外快欣喜不已,都有种大获全胜的感觉,一个个对白在宁、政治范赞不绝口,对学生们示以最高的轻蔑——我呸!

学生们怒气勃发却无可奈何,对大学桥恨入骨髓,当天夜里明德碑被人涂了一身污泥。

孟超然亦痛感不公,愤慨不已。他当即撰写一篇文章揭露事实真相,揭露伙房坑害学生的种种劣迹,甚至指明白在宁是伙房负责人赵银海的舅舅,白在宁有徇私行为。卢永川一看,大吃一惊:“你要把它登在《少年风》上?”

“对!”

“这样会毁了《少年风》,也会毁了你。”

“我不能不这么做,我必须这么做。”

“《少年风》不是焦点访谈,你也不是记者。”

“我曾经说过,个人重于社会。什么样的个人重于社会?自由的、正义的、正直的个人重于社会。为什么重于社会?因为他爱社会,因为他要为净化社会而死灭。这是你送给我的尼采的话。对吗?如果我连一个学校内的正义都不敢主持,我还怎么配去主持社会的正义。”

“可是……你会……再说《少年风》也不是你一个的,你无权置它于死地。”卢永川真的急了。

孟超然无动于衷:“无论《少年风》是谁的,如果它的角色只是一个歌功媚德的小丑,它就不配存在,我宁愿一刀杀了它。”

“我……”卢永川气极败坏,“我、徐文婥在它上面花费的心血太大,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我一定要这么做。《少年风》是什么?少年是什么?风是什么?”

两人性格均是强硬,一有矛盾,立刻不可调和,卢永川负气而走,孟超然一意孤行,终于登了上去。印发出来,全班轰动!

马文生立刻召见孟超然:“这篇文章是你写的?你怎么能写出这种文章?”

孟超然据理力争:“我写的都是事实。大白菜8分钱一斤,而伙房一勺不到三两却卖3毛;米汤稀得照见人影,像白开水,后来我一调查,他们果然往里面倒水;卫生条件也差得要命,有个学生碗里吃到苍蝇,去质问,伙房的人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前几天高二一个学生食物中毒,据说不是吃了土豆芽就是吃了变质的菜。”

马文生怔怔瞧了他半晌,忽然叹气:“也许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不否认你有种正义感,可是这些话你在私下说说无妨,何必非要写出来,非要宣传?有些话,不能说。你还年轻,要多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孟超然默默无语。马文生以为他认错了,正准备开导,只听他又说了一句:“我听说过一句话:我可能不同意你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马文生为之气结:“你真是不可救药。你写什么白校长是赵银海的舅舅,这话也能说?在大学桥里说?”

“这是事实。事实为什么不能说?”

马文生一皱眉:“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把这一期《少年风》立刻悉数收上来销毁……还是交到我这儿罢,不准少一份,也不谁私自复印。另外……再办《少年风》别让马林涛、徐文婥抄写,太耽误学习。”

孟超然只觉重重一击,自己到底还是个一介草民,无产阶级。马林涛的时间珍贵,自己的就不是时间了么?

他正发呆时,许红康闯了进来:“马老师,罗新奎两天没上课了,会不会出事?”

马文生一惊:“快去找找。”

孟超然告辞出去。校园里秋色正浓,秋夜的天空高渺深邃。传说北斗七星夏夜指南,秋夜指西。那里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天堂还是地狱?也许,也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地方,没有欢乐,没有哀愁,像他试图逃避的命运。天意高难问。

【8】

罗新奎果然失踪了。马文生对和他要好的同学一再逼问,杨辉招了供:“罗新奎借了我一百块钱,说是去度假。”

继而马小奇也投降:“他还借我三四十块,说要出远门。”

一百三四十块!全中国哪儿都去得了,哪儿都回不来!马文生蔫了,内火郁结,满嘴起泡。他不敢怠慢,慌忙上报白在宁。白在宁也急了,立刻下令停止收取罚款,并派人通知家长,另外向公安局报案。

罗新奎虎子无犬父,他老爸比罗士信还猛,比李逵还横,比奎木狼还凶,一听宝贝儿子让大学桥教育丢了,同着老婆大闹大学桥,为儿子伸冤出气,把白在宁训得像只老鼠。马文生更惨,像只猫——老虎爪下的猫,只是唯唯诺诺,一个屁不敢放,生怕把罗老爹一屁轰到天涯海角他儿子面前。

罗老爹没了儿子,把马文生训成了孙子,略带补偿地走了。临走前找白在宁,见他又龟缩不出,就在校长室门上贴张白纸,上写:“姓白的,我儿子找不到,法庭上见;他要有三长两短,你给我当儿子!”

这纸条十分钟后就被政治范撕了,不幸,却被常弘扬瞧了去,传出之后,引为笑谈。别人笑了,常弘扬却笑不出,白在宁停收罚款,可他的罚款却早被逼得交了。他后悔不迭,打算去找校长要回来,一见纸条,知道白在宁正金箍套头自顾不暇,顿时没了指望,心中肉痛不已。对于他的家庭这五十块钱简直就是一笔巨额财产。杨辉刻意要拉拢他,见他闷闷不乐,说:“晚上我带你散散心。”

“去哪儿散心?”

“我有个好朋友今天生日,晚上喝酒、跳舞、打麻将,玩儿去。”

“你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当然男的!叫大头梨。”杨辉偷眼望望白小萱,说,“当然也有女的。”

常弘扬不禁心动。

大头梨叫李志强,今年二十,其人头大,姓李,故人称“大头李”,叫白了就成了“大头梨”。他比张易挺的学历要高,上到了初二,然后混迹社会,和几个小兄弟跟着西关杜老三混了几年,然后金盆洗手进纺织厂当了工人。他家在西关偏北的老城区,父母盖了新房搬了出去,他就把此地当成了洞穴,狐朋狗友尽集于此。

常弘扬一进院子就听见呦喝声:“八匹马!……五魁首!……又一杯,不喝是龟孙!”里面竟夹杂着女孩子们的尖叫声。

杨辉一脚踹开门:“龟孙们——出来!”

里面有五男三女。众人一回头,见是他,一齐大笑:“龟孙又来一个!”

一个大脑袋胖子迎了出来,踢了杨辉一脚:“你个龟儿子,怎么现在才来?再有三分钟,我就要从我妈肚子里爬出来啦!”

杨辉笑着介绍:“这就是大头梨。我看不是头大如梨,而是头大如蛋——王八蛋!”

大头梨笑着给他一拳:“你小子敢在新朋友面前损我!这位……眼生得很,不过一见投缘,脑袋圆、脸圆,像我。”

“谁像你。他叫常弘扬,我的同学,好朋友。”

常弘扬笑了:“我是有点儿圆,外号,‘胶泥蛋’。”

众人大笑,对“胶泥蛋”一见投缘。杨辉甚感满意,一个个介绍,指着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说:“小玲,大头梨的女朋友。”

小玲站起来朝常弘扬笑了笑。常弘扬仔细打量,见她稍微有点胖——女孩子胖叫丰满——不过挺秀气,眼睛大大的,鼻子直且硬,带种纯真与机巧相混的气质。有些遗憾的是她把自己的脸租给化妆品公司当了化学药品的实验基地,流光溢彩大大破坏了本有的清纯。

“好,时间到。”小玲喊道。

大头梨立刻趴在了地上。众人唱道:“快出来呀快出来,欢乐的世界等着你;快出来呀快出来,大把的钞票等着你。”

大头梨脑袋一拱一拱地像个泥鳅又像个蛤蟆往前爬。常弘扬大惑不解,杨辉解释道:“二十年前的这一分钟他正从他妈肚子里爬出来。时间太久了,感觉早忘了,现在重温一番。”

杨辉跟着唱:“快出来呀快出来,美丽的小玲等着你。”

又一个长发青年怪叫一声:“快出来呀快出来,无数的野鸡等着你。”

众人哈哈大笑。小玲扬手打了他一巴掌:“有这么祝福的吗?”

常弘扬总算明白了,原来众人竟借这个动作献上他们的祝词!这招也真够绝的,首创者不是个天才也是个变态。只见大头梨一直拱出了门才长出一口气爬了起来,大叫一声:“喝酒!”

长发青年笑道:“你妈实在太辛苦,应该敬她一杯酒。”

大头梨一愣:“混蛋……这也是理由!”端杯喝下。

杨辉大笑:“你爸功劳也不小,更应敬他一杯酒。”

大头梨哭笑不得,想想也对,举杯喝下。

又一个年轻人叫:“你爷爷功劳更加大,不然怎会有你爸!”

又一个年轻人叫:“你外公功劳最最大,不然怎会有你妈!”

大头梨大叫:“不喝啦!不喝啦!你们他妈的一直列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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