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许红康霍然站起,怒视着他,忽然扬起手重重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全班考生都被吓得一抖。
监考一愣,默默地走开。杨辉急忙跑过去扯着他的衣角哀求:“老师,销了吧!求求你了!都是我的错,要记,记我一个人的吧!老师,求求你了,他不能考不上的!”
监考摇了摇头:“没办法了,考场记录,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改动,我就是想销掉也没办法了。”
徐文焯扶着许红康低声安慰,但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什么都没意义了。除非时光倒流。
“红康!红康!你别吓我啊……”徐文焯使劲晃着他,但他目光呆滞,身体僵硬,仿佛失去了感觉。
“红康……振作一点……还有希望……”
许红康呆呆地转头,无神地望着他。
“老马……范老师……都在下面的,他们会帮你的。”这话说得有气无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许红康又转回了头。
林芷霞早跑了出去,不一会,孟超然、马小奇、马林涛、沈丹等人纷纷赶到,一见许红康这模样,全都呆了。大伙儿的怒气全撒向了杨辉,杨辉早垂着头,一声不吭。马文生、政治范闻讯也跑了进来,一问情况,全都傻了眼。政治范转身找主考去了,马文生走过来安慰:“红康……”
猛然间许红康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双臂一挣,徐文焯、孟超然东倒西歪,他呼地冲出教室,冲入蒙蒙的雨雾。徐文焯连忙追了出去。
马小奇一见,往外就跑,孟超然一把拉住他:“不用。”
刚刚考完,大门仍然封闭,经过上次骚乱,学校加强了戒备,几个警察虎视眈眈地守住了门口。徐文焯追在许红康身后,见他没往大门去,转向了校园东角的操场,急忙赶了过去,雨线扑面而来,头发衣裙一会儿便湿透了。
许红康抓住双杠不言,不动,徐文焯站在他身后也沉默着。四周空旷,只有无边的雨幕随风摇摆,纷乱细碎的雨声淹没了一切。许红康竟像一块僵硬的岩石一般一动不动,任着大雨冲刷。巨大的悲痛砸昏了他的所有思想,没有悲哀,没有悔恨,脑子里空空如也,甚至眼前、身上也空空如也,仿佛所有的事情还不曾发生,他只是做了个噩梦,刚刚从梦中醒来,还有没有区别出梦境与现实的距离。但心是那样的痛,肌肉又是那样的无力。他扬起头,似乎想弄明白到底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几分钟前的记忆就像一页翻过的日历,怎么也翻不回来。背面,只是空白。
雨更猛了。狂风吹来,雨线横飞,激碎成漫天飘舞的白雾,遮没了远处的天,近处的树。密集的雨脚砸在地上、砸在水中、砸在树上、砸在瓦上,千百种不同的声响交织混杂,像无数的行人杂乱的脚步,踩碎了心灵的宁静。
两人就这样在雨里。
许红康忽然干嚎了几声,继而发出一阵狂笑,泪如雨下。
“红康……”徐文焯轻轻叫了一声。
许红康根本不知有人在身后,身子不禁一抖,缓缓地转身:“你……这是报应吗?”
徐文焯摇摇头:“事情还有转机,你不要太难过。”
许红康像没听见一样,呆呆地注视着她,只见她一身湖水色的裙子像刚从水里提出来,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淋淋的,发角不住淌水。他失去颜色的脸上渐渐起了红晕,伸出手将贴在她脸上的头发撩了撩:“雨下大了,你避一避吧!”
“还有必要避吗?咱们回去吧!”
“回……去……”许红康喃喃地说,露出思索的神情,“回哪儿去?”
“大学桥,丹邑一中。”
“丹邑一中……大学桥……”
【15】
大门开放后,学生们宁愿淋雨也不愿在这里多呆片刻,绝大数人又都带着伞,就一窝蜂般往外涌。尽管雨大,门外的家长仍然密密麻麻,还有一些小轿车和出租车。校外一时间热闹之极,呼唤、问候、询问、埋怨之声不绝于耳。雨似乎有些目瞪口呆,出租司机要赚钱,学生家长牵挂着孩子的高考,哪一种热情都是它所不能阻止的,而孟超然寻找闪清光的渴望它更一筹莫展。
孟超然打着伞,校里校外瞅遍了也没见闪清光,正在人群里张望,忽然有人打着伞跑到他面前:“超然,你怎么才出来!”
他仔细一瞧,原来是小春,陆红卫的徒弟。自从陆红卫和父母关系渐渐密切,谢琬又带他到陆红卫家同搏击馆的人拼剑练武之后,他就迷上了武术,一直朝陆红卫家跑,同小春和陆红卫混得特熟。只是,他怎么会在考场外等他?
“超然,我师父在那边。”小春拉着他就走。
孟超然回头看了许久,始终没发现闪清光,只好去见陆红卫。陆红卫在一家饭店里避雨,见他来了,笑着说:“恭喜恭喜。超然,以后轻松了。”
“不轻松,麻烦事多着呢!”孟超然放下了伞。
“怎么样?还可以吧?”陆红卫又问。
“唉!不顺呐!非常没底。”这话倒是实情,今年的高考题对考生们的信心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首战失利,谁还敢逞强!
“没底不用怕,我给你垫垫底。走,我请你搓一顿,不管以后怎么样,拼到最后就是有种。”陆红卫拍了拍胸,“我生平有两怕,一怕看书,二怕考试。你不怕,我佩服!”
“什么?”孟超然睁大了眼睛,这人虽然豪爽,可这也不像请客的理由呀,“你请我?在这儿?”
“这儿太次!‘红太阳’!”陆红卫一招手,来了辆出租车,拉着孟超然钻进去,直奔红太阳酒店。
一路上,两人神秘兮兮的,孟超然问两人只笑不答。进了“红太阳”,小姐问也不问直接把三人领进“金星厅”。一进包间,孟超然心一沉,里面坐着自己的父母,他明白了:原来谢琬知道孟超然挺崇拜陆红卫,故此让他来做个和事佬,跟儿子和解。
“小超,今天考完试了,妈给你庆祝一下。”谢琬笑着说。
“庆祝我考不上?”孟超然冷冷地说。
谢琬被噎了一句,顿时说不出话来。孟家民咳嗽一声,正要说,孟超然问陆红卫:“陆叔,请你帮个忙怎么样?”
“你说,什么事儿?”
“你听说过有个人叫大头梨的么?二十多岁,纺织厂的。”
“大头梨……”陆红卫慢慢摇了摇头,“你说罢!我不认识总有人认识。”
孟超然把大头梨和常弘扬结怨的事说了一遍,陆红卫哼了一声:“这人够缺德的,偷准考证!他在哪儿住?”
“西关劳动局一带。”
“噢!我知道了。”小春突然插嘴,“西关一带是杜老三的地头,那个大头梨叫李志强,听说过,他有个红色雅马哈,一万多块呢!”
“管他是谁。”陆红卫若无其事地说,“小春,你这就去给杜老三打个电话,就说我说的,让他好好管教一下他手下的小混混们。要是大头梨再不安分,我找他要人!”
小春答应一声出去了。孟超然有些发呆,他知道丹邑县治安之差全省闻名,不想竟到了拉帮结派的地步,自己这位陆师父,不用问,他那搏击馆也肯定是一大势力。
“超然,你放心。”陆红卫安慰他,“别的事咱不敢在孟哥面前夸口,这种事,在丹邑这一片儿,我一句话,完了。”
果然,不出三分钟,小春轻轻松松地走了回来:“师父,老杜下了保证,再有人为难常弘扬,他跟你的姓!”
陆红卫笑笑,孟超然目瞪口呆,没想到常弘扬挥之不去的麻烦竟以这种方式解决!
孟家民问:“红卫,我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老哥,早查清了,你那老伙计也是一屁股屎,厂里谁不知道!证据也足够,那些条子、发票、单据、账本我都复印了下来。”
“唉!”孟家民大叹一声,“人真是易变呀!我费尽心机把一把手搞了下去,把他捧了上去,指望着能合作愉快,没想到这人也这儿黑,20万还嫌少。那只好讲不了说不起了,咱就斗一斗。”
谢琬哼了一声:“人家也担着大风险呢?几千万的厂子三四百万让你收购,国有资产流失呀!查出来不毙了他也得蹲死他。”
“孟哥,别愁,斗就斗,反正兄弟是跟定你了。”陆红卫神秘地一笑,“大嫂,你看,这是什么?我跟踪了一个星期才弄到手。”
“我带来了。”陆红卫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相片递给谢琬。
谢琬看了半天,皱了皱眉:“左边这人是谁?”
孟家民接目来一看,脸色一变,沉思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有了这东西,事情就成功了一半!红卫,你还拿着,关键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用。”
孟超然心中厌恶,一个劲儿地灌着啤酒,不说一句话,谢琬看了儿子一眼,关切地问:“考完试了,你手里还拿着书干嘛?来,妈替你拿着。”
孟超然看了看手里的政治资料:“考完试了,再没用了。”
说完嚓嚓嚓撕了个粉碎,手一扬,碎纸片纷纷落地。
第十章
【1】
7月13日,大学桥,估分,填报志愿。
所谓估分,就是根据高考答案估计自己的分数。选择填空还好说,白纸黑字,自己选的,一对答案便知对错。至于作文、问答、材料分析等题,即使看了答案也难以估量自己的分数,这些题人工改卷,主观性太强,虽有标准答案,但不可能有任何人做的与答案一致,这就带来了诸多的不确定因素:思路是否与答案一致,字体是否看着顺眼,表述是否恰到好处……总之一句话,就看你合不合改卷老师的心意。尤其是作文,更加难以估测。高考不可能有标准作文答案,虽说作文的评改比较严格,进行分项分等评分,并设定较为细致的标准,然而文章从来就是发乎情、流于心、诉于纸的个性化语言,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你以为浸透了深厚的感情的,别人未必理解;你以为悟出了生活真谛的,别人未必明白;你以为行文朴实简练的,别人未必欣赏。如此而已。高中教师对此深有体会,自高一新生的第一场作文训练,就强调出了重中之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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