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抱着必败的信念回来,但公开评议居然谁也不为难他,于是他一路都走低调路线,就跟来这儿玩似的,院内审议也还是这样。只不过评个职称,要通过院内、校内和市内三个评审关,想通过靠这个态度是很难的,权且做演练。
听了此话,我们才知道老师要混出来,还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比我们当学生混个及格难多了。怪不得很多老师闷不吭声,一心只做论文和项目,对教课,几乎是走过场的态度。因为学生评分似乎不占什么分量。虽然我对各门功课皆不满意,但内心隐隐也有将来做学问的志向,无意识的,现在觉得当个老师做学问,一辈子全耗在职称、论文这儿,生不如死,还是罢了。
53。你怎能为了托尔斯泰而抛弃我?
一边考试,一边还要看欧洲杯。欧洲杯特别讨厌,它的决赛时间与我最后一门考试同时,你简直以为这是故意的。
在羊拉屎一般停停歇歇的考试期间,不得已我又给左堤写了封信。只有信,才能最清晰地表达我的感受。
希望这封信没有打扰你的考试。虽然我们在考场上不时会面,那种无聊的场所终究不适合倾诉衷肠,我想还是写信为妙。
写信的目的,只不过是不想考试一完毕,你已经不见踪影。如果不曾会晤一番,两个月的离别,与我来说真是难熬。简而言之,暑假之前,希望能与我一晤。
我如此迷恋你,甚至连考试也不放在心上,真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番感情不会白费,许是我一生中最珍贵最难忘的。也只有在信中,我才能如此大胆表白。
但对你来说,也许不这么认为,毕竟你心中已有别人,我只不过是你的好朋友。甚至,我如此腻着你,也许你已经烦透了,后悔跟我约会的协议。我自己时时也在想,既然你已有别人,我为何如此执著,为何死抓不放?我内心确认这是一份特殊情感,与我大学生活紧紧相连,甩不掉了。
在元大都遗址公园的雨中约会,也许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也是从此以后很难重复的美学时分。我很庆幸记住了每个细节,你被雨淋湿的样子,你身上的气息,你湿淋淋的头发,你发抖的嘴唇,你无比新鲜……想到那一刻惊心动魄的美,我简直用不着再去研读朱光潜、李泽厚、宗白华的美学论著……
你给我带来充实和快乐,但不可避免,也伴随着痛苦、迷惘,我每日在情感的波涛起伏。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总比平淡如水的生活要来劲儿得多。我是说,我不比你们,有很充实的学习生活,我对大学生活无所求,既不求什么奖学金,也不奢望能学到真知灼见。我连四级都不想过,如果将来学校能让我平安毕业,我亦满足;如果因此连毕业证书也不给我,我也无所谓。因此,你在我无所事事的生活中便显得无比重要。每次想到你和李老师在一起,他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我就有一种锥心之痛,毒蝎般的嫉妒。但请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总体而言我的自我修养还不错。日常生活中我最善于压抑自己的感情。我亦知道我资质平平,相貌普通,没有资本获得青睐,尚有自知之明。即便如此,我还是珍惜这份单相思的爱。我可以预料到我一生的宿命如此,不入主流,不走大道,凡事都拧巴着来,在爱情上更是如此。
要表达的基本表达完毕。我也知道你要应付两个男人,又要搞好学习,时间很紧。我也不奢望你能把我和另一个男人平等对待,在你面前,我可以如狗一样谦卑且不需要自尊,因此,再强调一遍,恳请在回去之前跟我一会,切记切记。
大概过了一周,我接到左堤的电话,约我饭后一见。我深为自己写信的行径得意。
由于见面时过于兴奋,我也不懂得聊什么,总之支吾了二十来分钟,也就是从女生宿舍散步到教七后,左堤告诉我可以结束这次会面。
“难道你不是准备整个晚上跟我厮混?”我惊讶道。
“那怎么行,我明天的火车,今晚还要搞托尔斯泰的论文。”
“既然没时间,你怎么还约我?”
“你不是说我回家之前见一面嘛,我怕你失望,还是约你。”
虽然我后天还剩一门选修课没考,我还是打定把今晚的时间耗在约会上,哪知道左堤是这么打算。
“你确信明天回去?”
“是呀,明天交完论文,这学期的学分全修完了。再说,我操心着妈妈,也着急回去。”
左堤穿着一件碎花衬衫,衬衫极为合身,把身材都凸显了出来。总之,夏天温热潮湿的气息全凝聚在她身体里。我感到莫名的悲哀。
“怎么,不高兴了?”左堤略带歉意道,显然她还是笃定为了托尔斯泰而抛弃我。
“这么着,托尔斯泰是个好人,我不想诅咒他。但可以灵活变通一下,托尔斯泰的论文由我帮你搞定,今晚你就把时间给我,可以吧!”
“这怎么行呢?弄虚作假。”
“哎,别这么死脑筋,论文这东西,你又不是不明白,应付老师就行了,托尔斯泰已经被搞了多少年了,难道你能搞出什么新意?”
左堤沉吟了一下,道:“我总是觉得不妥。”
“哎,求求你,这么美好的夜晚,难道你宁可献给一个死了一百年的人,也不愿意给我?你对所有的人都那么仁慈,为何对我那么残忍?”
我几乎声泪俱下。左堤终于答应我的主意。不过把论文交到我手里,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不会去抄一篇来应付吧?”左堤担心道。
“良心作证,我会先写一篇给你,然后才写我自己的。实不相瞒,对于这篇论文,我早有观点,而且绝对原创。”
“写什么呢?”
“托尔斯泰的宗教观。这么一个伟大的自我的人,最后依然不能自已,投身宗教怀抱,说明什么?文学、科学,包括任何知识,都不能成为人类最后的依靠,只有宗教,才是人类的终极信仰,是人类的子宫。因此,我重点分析的是其作品中展现的宿命论,特别是晚年的作品,他的精神如此强大,但依然是神的孩子。与之对照的是海明威,一个精神如此强悍的作家,最后选择自杀,实在是强悍的自我崩溃之后,没有找到终极的依托。当然,也有很多人说海明威知道自己写不出更好的作品,找不到更高的目标,那只是表象的分析。两者的对比中可以看出宗教意识对作家的重要性。这个观念,你不会在任何论文里见过吧,即便见过,也是碰巧,反正是我自个儿想的。”
“颇有几分见地。如果这个论点给我了,那么你自己写什么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托尔斯泰的思想如大象丰厚,想割出一块肉来烹炒还不容易?告诉你,我对考知识点不感兴趣,但找个观点应付老师,那是小菜一碟。”
这一问题的完美解决我颇为满意。我们从南门出来,过了学院南路,在小西天一带的小街道里穿行。那里摆着凌乱的水果摊、五花八门的杂货店,路边卡车上堆着郊县西瓜,老太太叼着烟,摇着蒲扇扇着已经没什么用途的藏在薄衫下皱巴巴的乳房。有一排整齐的平房被改造成发廊,里面坐着一些姑娘,不知道是理发还是干别的。我爱着充满人间烟火的街巷。
我们边走边聊几句,路人时不时偷来眼光,他们看出这是一对出来消暑的学生。在往南走的途中,左堤突然碰见狼似的急停,往东拐去。我这才想起,我们不知不觉往凯子的宿舍方向走去。要是碰见凯子,至少对她来说是尴尬的。
接着我们又往德胜门走。在鼓楼斜街与后海之间,有一条窄窄的巷子令我非常着迷,其中一面似乎是宋庆龄故居的高墙,青砖厚重且有年头,又特别齐整,威严又慈爱的感觉,天空成了一线。常有搔首弄姿的美女以此墙为背景来拍写真。我和左堤穿过这条巷子时,我拉着她的手,被她挣脱了。她是个骨子里传统的女孩子,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不想和我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发展。这欲罢不能的感觉令我十分不爽,因为我是个男的,我想把关系往前推进一步。但到了后海,我的心情又转好。
“你看,两只水獭。”我指着湖心道。左堤笑了。
两个游泳爱好者露个头从湖心游过来,水波一波一波地荡漾着。如果他们呛一口水进去,绝对要拉肚子的。
“你看那个老大爷的肚子,里面的东西扒拉出来,恐怕要用货车来装吧!”我指着一个光膀子的大肚老北京道。
“恶心!”左堤又笑了。
我尽量讲些夸张好玩的事,灵感来的时候,我尽有这个本事。而且不得不说,这一点来自我父亲的遗传。虽然他脾气不好,但还有点幽默细胞,偶尔跟我讲话的时候,尽整好玩的。
我喜欢左堤的笑容。
我们走到岸边公园,柳枝轻拂,我将一枝过长的柳枝末梢挠了挠左堤的脖子,她又笑了。
“你能不能安静点,别这么闹腾?”
“我几乎每天都是安静的,跟你在一起能闹腾点儿,你可别剥夺我这权利。”
我想让这一学期的最后一夜留下更多的印象。在什刹海绕了一圈后,接着又到北海公园赏月。不是正月十五,月亮处于快要发育成熟的时间,看起来也不赖,从柳叶梢间看上去,比圆月更真实些。在白塔下面,我们并肩坐着,我告诉左堤我们宿舍里可笑的事,我们又谈起大师被抓奸的事情,左堤大吃一惊。
“他们同居,你们也一样睡觉?”大师的事件已经如春风传遍大地,左堤居然不知道,可见她平时对小道消息多么无动于衷。
“那还能怎样?除了睡觉我们还能做什么!”
“相安无事?”
“我倒是有揭开他们的帐子看一看的想法,忍住了。”
“你们男生真够大胆的。”
“嘿,概念错误,只有大师大胆,我的胆子可没那么大。对了,你们女生里有把男生带上去睡觉的吗?”
“那倒没听说过。”
“你把我带上去试试怎样?”
“你有这个胆?”
“只要你敢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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