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没凭没据就来乱认女儿,以为我那么容易上当吗?”烂招术!甄贞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毅哥哥,咱们走,别理他。”
“毅哥哥?”曾宁儿大叫,“你刚才叫他什么?你不是说他的名字叫唐冀?”
“宁儿,别打岔。”雄霸天掏出一条丝质绣花手绢掷予甄贞,“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她不明所以地将它摊了开来。
“怎么和你发上系着的这一条一模一样?”楚毅亦觉得匪夷所思。
甄贞不信这会是真的,忙将系在辫子上的绣帕取下,两相对照——
“不可能,一定是你偷偷找人缝了一条和我一样的,企图蒙骗我。”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如果雄霸天是名英雄好汉,或善良慈蔼的老者,她也许马马虎虎喊他一声爹,可他不是,他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有这样的父亲岂不是要让天下人嘲笑?
“我何必骗你?凭我的财势权势,要个女儿何难之有?”一如曾宁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就一个江湖中人而言,他的确太显赫了,挥金如土,一呼百诺,即便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见了他还都矮下那么一截,得看他的脸色呢。
雄霸天喝然长叹,叹息中泄漏着心底最深沉的悲凉。
甄贞发现几天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给染了色似的,一下子全白了。“这条手绢是你外婆绣的,我看了喜欢,硬逼她再绣一条,并且在上头刺上几行字。”他与生俱来的为恶天分,尽管对心上人的母亲也不例外,“十八年前,一天夜里,我和你娘……”他欲言又止,仿佛有难言之隐,“因为第二天我必须赶至关外,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归来,因此就将其中一条手绢送给她,当作信物。没想到,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
“已经投河自尽了。”这段往事她娘约略跟她提过一些,能平安地生下她来也得感谢季师父;倘若他不是她的父亲,必然不会了解这不为外人知的伤心往事。甄贞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泪泪直流。
“贞儿。”楚毅怜疼地慰贴着她。
“毅哥哥,带我走,我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原本她对雄霸天尚有一丝感激之情,但现在什么也不剩,只余满腔的悲愤。
“贞儿,你已经知道我确实是你父亲了还要走?”雄霸天情急地挡住去路,并擒住甄贞的手。
“放开我,你这个凶手。”甄贞甩不开他索性用咬的,卯尽所有的气力,报仇雪恨地咬出满口鲜血,而雄霸天却一动也不动,连眉头亦未曾皱一下。
“贞儿!”楚毅无措地看着他们父女俩,左右为难,“他真的是你父亲吗?告诉我!”
“他是…他是我杀母的仇人。”甄贞狰狞地咧着血口,笑出满脸的泪水。
“不!”雄霸天悲拗地予以驳斥。
“是,你是。当年要不是你绝情绝义的一走了之,我娘怎么会投河自尽?到了最后却因过度思念你而一病不起。你不是凶手是什么?”
如此强烈的指控,顿使雄霸天身形一矮。良久良久,僵直如木桩般,只张目四望,但郁的星芒如见着一个凄怆的感情废墟。近二十年来,这般无疾而终的恋情,他绝口不提,也终生不娶。难道这样的仟悔还不够吗?
他浑浑地渗出冷汗,好像正有数百双凌厉的眼睛在逼迫他承认所有的罪过。而最严苛的那个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颓然,如强管之末……
末了,他以无尽哀惋的语调恳求甄贞:“给我机会,让我补偿你。”
不料她却纵声狂笑:“哈哈哈……”泪水恍如清堤,不仅泛滥得满脸,甚且德湿了她的衣襟,“你休想!”
雄霸天陡地一震,觉得眼前的她像个遥远的孤魂,专程找他索命来的。
“毅哥哥,咱们走。”
“义父,你千万不能让他们走,他……他很可能是楚毅呀!”曾宁儿激动地冲到楚毅面前,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是你,果然是你!”那加鞭横扫,浓如蘸墨的剑眉,和阴隼骛冷汪洋似海的两只黑瞳,以及这颀长如玉树临风的体态,不是楚毅却又是谁?
雄霸天也认出来了,是的,这摄人魂魄的英气,放眼天地之间,的确不作第二人想。
“你到过池子下面的地洞?”那里隐藏着天大的秘密,除他之外谁也不许涉足,否则杀无赦。
“他是为了救我,不小心跌了进去,才因祸得福。是老天爷特意保佑他的。”甄贞讥讽地冷脱他一眼,“你一定没有过这种经验。”像他这么坏的人,老天爷只想用五雷轰他,怎么可能加以庇佑。
雄霸天教她给激得面孔一阵青一阵白。
“这么说,你真的是楚毅?”曾宁儿还巴望他抵死否认呢,要不……她岂非偷鸡不着还蚀了一大把米?“把我的银票还来。”
“银票?”雄霸天怒意勃发地质问,“什么银票?做什么用?”
糟了,一旦让他知道刚才发生的每一件事,她肯定吃不完还得兜着走。
“没,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杏眼有意无意地往甄贞脸上一膘,警告她不许狡赖,否则要她好看。
“胡闹!”雄霸天转脸对楚毅道,“想活命的话就放开我女儿。”
“抱歉,我楚毅一向不接受恫吓。”楚毅将甄贞拉至背后,无畏无惧地迎了上去。
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一样的人高马大,剽悍无匹,昂扬地对峙着。
“以为我会和你单打独斗?你应该知道,元毒不丈夫。”雄霸天嗤然蔑笑,“来人呐,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声令下,方圆数十丈远的树梢上竟冒出数百名的弓箭手,地面两侧则拥来大批手持长剑的打手。
甄贞胆寒地抬眸回望楚毅,悄然地将紧挽着他的手缩回。今儿就算他是单枪匹马前来,都逃脱不了这天罗地网,何况他尚得兼顾着她。
“不要伤害他,”义无反顾地,她挡到他跟前,誓死如归地怒吼,“谁敢碰他一下,就得先杀了我。”
“贞儿,别做傻事。过来,跟着爹你可以拥有事不尽的荣华富贵,想嫁任何家世显赫的俊美男子都是易如反掌,何必硬要为他牺牲性命?”楚毅虽是少年英雄,罕见的江湖奇才,却也是他的死对头,怎么可以当他的女婿?
“我这样傻吗?”甄贞报以冷笑,“爱过方知情浓。你一定从没爱过,才会提出这么肤浅的见解。我和毅哥哥愿意生同裘死同穴,你呢?你要拿什么来祭我娘的亡魂?荣华富贵还是位高权重?”
雄霸天猛喘一口气,十分隐忍地仰望苍穹。此时乌云尽退,天已大白,烈阳如千指万爪,往他喉头齐扣,几乎没令他当场气绝而亡。
他自认是只猛虎,不想竟生了个和自己一样刚烈的女儿。莫非天意?
但这难不倒他,他不仅老谋深算,而且老奸巨滑。只略作沉吟,即已有了绝佳的因应之道。
“好吧,念及你俩相爱至深我就成全你们,但有个条件。”他饶富深意地瞟眼看甄贞,“我们父女才刚刚相认,你能否留在凌霄堡陪我几天,等楚毅雇了花轿前来,我再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如何?”
“不行,她嫁给楚毅,那我怎么办?”曾宁儿第一个反对。
“你还怕没人要吗?到一边凉快去,再要出来步哩吵嚷,我就将你废了。”
“义父你大小眼。”曾宁儿气炸了,捶胸顿足不甘不愿地退到一旁去。
“毅哥哥,你说呢?”甄贞一切以楚毅马首是瞻。
“这……”父女乃天地人伦之情,岂容他多所置味?问题是雄霸天声名狼藉,他的话能相信吗?
“如果你真心爱她,就该给她一个隆重而体面的婚礼,我是她父亲,我有权利做这样的要求。”
“他说的没错,我是应该明媒正娶。”楚毅歉然地抚着甄贞的小脸,细心地为她抹去粉颊间的泪痕。
“我不在乎,只要能与你共结连理,纵使只有一束馨香,我也心满意足。”
“胡说!我女儿的婚礼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马马虎虎?”他惯于掌控一切惟我独尊,任何人都得听他的。
“你再要这么凶,我就不要认你这个父亲了,横竖我最需要你的那段日子已经过了,现在没有你我照样过得很好。”甄贞实话实说,殊现这又更令雄霸天难堪与愤怒。
他一口气狠喘上来,重重沉沉地又压了回去,他已经失去妻子了,可不能再失去女儿。
“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才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反正你和楚毅成亲是迟早的事,在这之前,你难道连陪我几天,给我这个罪孽深重的父亲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雄霸天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他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楚毅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毕竟他是你父亲。”
“你保证不阻挠我们的婚事?”虽然她心中仍有疑虑,但楚毅都不反对了,她还能说什么?
“傻孩子,瞧你用情如此之深,我就算反对,有用吗?”
说的也是。天真的她至此算是放心多了。腼腆地将小手穿进楚毅的掌心,顺便把曾宁儿给的那叠银票“暗渡’给他,眨眨眼要他别作声,这些钱反正是自动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记得要早点来哦,顶多五天,不不,三天就好,太久我会很想你的。”
“恶不恶心呀你?”曾宁儿忍不住在一旁发起牢骚。
“你放心,我一现华山就跟师父亲告。”他俩根本做得理睬曾宁儿。
“你救走了龙翔飞。”他早该料到的,他们既已到了地洞里,理所当然会发现那座地牢。楚毅是何许人物,要将龙翔飞救出,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失算失算,早知道不该留他在凌霄堡多住几天的。
“不可以吗?”甄贞不悦地洁问,“你无缘无故把人家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不觉得太过分了?”
“呢……”威震武林的雄霸天几时受过这等无礼的指责?他左右的徒众无不惊讶地瞪着甄贞,心肠稍好一点的,已经替她捏把冷汗了,“你说的是,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希望你说话算话。”甄贞开心地冲着楚毅一笑,“毅哥哥,那我先回漱月楼,你记得赶快来接我。”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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