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都好,去任何地方都比在这儿强。”她勉力支起身子,指着角落一个斑驳的木箱道,“把它打开。”
楚毅不明所以,纳纳地掀开木箱盖子,里边尽是一些陈旧的衣裳和褪了色的布料。
“把上面的衣服拨开。”
“这……”是大叠的银票,少说有上千两。楚毅惶惑地盯着他娘,“这是……?”
“那是为娘忍气吞声十几年,帮你攒聚下来的,趁你二娘没发现,赶快收起来。”
“娘!”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娘居然还留着这一手,而这一切全是为了他。楚毅霎时觉得脸红耳热,愧疚难当。
天!他竟然还误会她,以为她只知道来顺受,不思因应之道,岂料,她设想的心比他还要周详且深远哩。
“记住,”楚夫人沉肃地说,“不可以上昆仑山,在半途或客栈尽量想办法开溜,走得越远越好。”
“可,孩儿这一走,您怎么办?”
“娘自有自处之道,你毋需挂心。走吧,不成功就别回来见我。”她把脸转向里侧,坚决在今晚与她心爱的儿子道别。
“娘!”楚毅怎舍得就此一走了之?须臾已泪流满腮,悲不自胜。
“没出息!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尽管她天天哭,时时哭,却不许儿子掉一滴泪。
楚毅被他娘一喝,止住了饮泣。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刚毅果敢,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要你衣锦荣归,让我母以子贵,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他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语毕,她拉起被褥遮住半个头脸,奄奄地闭上双眼。
楚毅站在床前好一会儿,才依依地匆匆离去。
※※※
甄贞快冷死了,搞缩着身子躲在一株大树下。口中不住地呼呼低吟。
“对不起,来晚了。”楚毅忙把衣裳为她披上。
“唉,你再不来,我真会冻死在这儿。”接过衣服。发现里边湿外边干,还是无济于事,央求道:“我可不可以到里面把湿的衣服换下来?”
“不行。”王牡丹严禁任何人靠近这栋宅院,小珠就是她安排在这儿的眼线,万一给通报过去,他娘恐怕又要遭殃,“你要换就在这儿换吧。”
“这儿?”甄贞火得杏眼倒竖,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我纵然是个跑江湖的,但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如此鄙视我?”
“我才没有呢。”他的身份又没比她尊贵多少,干嘛鄙视人家?“我是想,反正你只是个小女孩——”
“谁说的?我已经够大了。”怕他不信,还特意抬头挺胸,两手叉腰以示成熟。
“你……”楚毅见她赫然挺起胸脯,竟没来由地羞得面红耳赤,“好好好,你够大,行了吧?”
“才知道。”甄贞也没发觉她的举动有欠淑女,还皮厚地沾沾自喜,“让我进去换吧?”
“还是不行。”和他娘的安危比起来,她的身子根本不算一回事,“我救了你的命,还借衣裳给你,已经报仁至义尽了。”
“常言道:送佛送上天,好人做到底。你不会想眼睁睁地看我冻死在这里吧?”
“可……”楚毅见她脸色煞白,嘴唇泛紫,心下有一些些儿不忍,“好吧。”
“让我进去?”据及开心地间。
“不,我用袍子帮你挡住,你…你就在这儿换。”
“什么?”铁石心肠的坏男人!甄贞恨不得狠狠骂一顿,然现在就是骂死他也没用呀。君子报仇三年不及,眼下还是活命要紧。“你拉好哦,要是被旁人偷窥去,我唯你是问。”
“放心,你尽管换就是了。”女人真麻烦,简简单单一件事拖拉个老半天。
楚毅张开双臂,以身作墙,为她遮掩。
“眼睛闭起来!”万一被他看了去岂不亏大了。甄贞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臂膀下,突然嗅到近在飓尺的他的胸膛有股奇特的魅惑气息,是她前所未“闻”的。
她才十二岁,情窦犹未开启哩,为何方寸间澎湃着壮阔的波澜?呵,她八成是中邪了。赶紧转过身子,免得泄漏了心底的秘密。
‘好了没?手好酸呐,怎么换个衣服要这么久?”楚毅不悦地皱起眉头。
“还没啦。”天气冷衣服穿得多嘛,这小小的地方尤其不好穿脱。
甄贞好不容易脱得光溜,青校衫子犹未套上呢,楚毅已因不耐烦倏然睁开眼——
暧!这身子骨……居……居然白净胜雪,在黝黯的天光下,分外地晶莹剔透,引人遗思?
他不由自主地直视她的背,以及腰背下那玲政的曲线。她芳龄多少?这……
“好了。”甄贞一回眸,乍见他果愣的眼,一下但住了,“你……偷看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从何解释好呢?美色当前教他怎能不心猿意马,他毕竟已经十五快十六了呀!
“还说,色魔!”甄贞赏给他一记麻辣掌,转身捂着脸沿着雨水河堤坊没命地跑。“喂,甄贞,你听我说,我……”老天,他做了什么?真是不可原谅,怎么办才好呢?
天际的月儿娘娘亦适时探出头来,欣赏这充满童稚纯真又多情的一幕。
第二章
半个月后,楚毅上昆仑山学艺的事,在他和他爹娘全无异议之下,便由王牡丹一人决定了。
“该带的东西我都帮你带齐了。”王牡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乐得自个儿一早就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她帮楚毅准备的不过是几件换洗的粗布衣,和一些难以人口的干粮,还不满一只小包袱呢。
“多谢二娘。”楚毅按捺住满腹的怒火,表面上仍客客气气地道,“我离家这段时间,就劳烦二娘多照顾我娘了。”
“我会的。”提起他娘,王牡丹就满脸不屑,“明儿个就上路了,你自个儿看看还有什么没带齐。”
“没了。”就算有,她也不会让他带的,“我只想去和我娘和唐冀道别。”还有一个人。
“嗯,别耽搁太久。”能顺利将他赶出去,她已心满意足,这节骨眼上还是尽量依了他。
※※※
是从那夜开始的吗?事情往往开始了才知道。忽然,她发觉自己长大了好多,比以前更好看、更娇媚,身子时常绷得紧紧的,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令自己羞很不安。一时面露骄矜,一时又毫无自信,迷惆如踏入雾海,一脚轻一脚重。许多时候,心里总想着一个人,千思万念,心中有无限柔情缠绕。
多么新鲜而惊心的感觉!
她才十几岁,这样的感觉简直如犯了滔天大罪。但,她就是没法遏止。
小师妹季艾琳犹在羞她:“哦,要是给我爹知道了,看你丢不丢脸?”
“知道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呀!甄贞佯装不解。
“装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那个叫楚毅的对不对?”季艾琳比她还小一岁,却比她还早熟。
“才不是呢,你别瞎猜。”
两个女孩躲在被窝里卿卿呶呶地窃笑。
一会儿季师父大声叫唤两人起床干活了,她两人这才匆匆忙忙起床梳洗。
他们目前暂居在一处大杂院里,这儿有十多间房,住的大半是跑江湖做买卖的。有卖布头的、收沽衣的。变戏法的……每家每户每个人都忙着,季师父等几个也正预备出门,见庭院上来了楚毅,全不约而同地怔住。
“找甄贞?”季师父笑着问,“她在里边,说不定还在赖床呢。”说着,拉长脖子往屋里叫,“贞儿,有人找你,快出来吧。”许是为了赶早市,一叫完马上领着众人出门去。
“师父,您不等我?”甄贞边问边跑着出来,散着的辫子披了一身,正侧着头用毛巾给擦于。
楚毅触目所及的尽是块奕奕发光的黑缎。
黑缎!
他简直为甄贞的一头长发无端地惊心动魄了。他从来都没想过,当她把辫子拆了之后会是这样的光景。浓浓的密密的,放任地流泻下来,泛着流光,几乎长及腰臀,教人看不清她原来的面目,这恍如隔世又如陌路的感觉真是震撼。
“今儿你和艾琳留在屋里休息一天吧。”季师父心想,上工了十几二十天,难得她们也不喊累,今天既然有客人来,索性就放她们一天假,让她们四处玩玩。
“嗅。”甄贞一旋身,对上了楚毅犹惊疑不定的眼,心儿猛地一跳,“你,你怎么来了?昨儿你二娘才来过哩。”
“我二娘,她来做什么?”楚毅微愕。
“不知,她来找季师父的,你呢?来找我?”甄贞不好意思地把长发梳拢到脑后,露出那洁净无理的脸蛋。
楚毅更惊艳了,三、四天不见而已,她便出落得更美了。
在清晨的微风中,纵有千般冷寒,也因这陡然衍生的奇特情债,逐渐化为和煦的春。他年轻的心跳了又跳!
“我来……是为了跟你……”他话尚未说完,却被另一个声音掩过了。
“嘿,楚毅,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唐冀冒失鬼似的由门外闪了进来,“不是说好了今儿一早就走?”
“走?走去哪儿?”甄贞心里突然有股不样的预感。
“到昆仑山峻,他被他二娘放逐了。”唐冀嘴里说得轻轻松松,心里头却是一万个不舍。
“真的?”甄贞望了楚毅一眼,转身奔回房里拎出一件青色衣裳,是那日被专门剥削卖艺人血泪钱的地痞追得不得已跳河时,楚毅好心跟他娘借了给她换上的。
甄贞把衣裳交还给他,垂首低眉地道:“抱歉,现在才还你。”
和楚毅、唐冀相识了半个多月,对那个坏心眼的王牡丹她已经很清楚了,用不着楚毅解释,她也能猜到这件事必然没法挽回了。
“你,这一去,得多久才能归来?”
“三年、五年,我也说不准。”他娘再三叮咛,没有成功就不许回来,但,得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衣锦荣归呢?
“要那么久?那我们岂不是再也见不——”甄贞眼眶一红,然而马上交由一双大眼睛把它给吞咽了。强忍住悲伤,倔强地说,“毅哥哥,祝你一路顺风。”
一扭身,迫不及待地奔回房里。她不愿哭给他看。
唐冀上前,疑惑地问:“她怎么好像很伤心,又似乎很生气?”
“我师姐当然生气唆,她把你们当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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