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原是老大林世骐为代表,但已入法律学校的他有意仕途,对电脑没兴趣,责任便落到弟弟身上。
林世骏虽然年龄稍小,但他在台湾念大学时,早就是做生意的高手,因此说话老成,头头是道,让简维恺和叶辛潜都吓了一跳,不敢小看这个少他们好几岁的“後生”。
在很多方面,他完全不像二十四岁的生嫩。紫恩和雅芯私下常说他是怪人一个,於是,大夥常拿他的车祸做文章,开他的玩笑,他也不以为意。
酒足饭饱,话亦投机,在逐渐松懈中,客人多了起来,酒吧旁的钢琴声亦琤琤琮琮地响起,曲调优美而熟悉。
“听,是台湾民谣耶!”卓琍先叫出来。
正在他们这桌聊天的方安迪得意地说:“厉害吧?她是本酒馆特聘的钢琴师,叫Sunny,从台湾来的。”
“Sunny”这名字像炮竹般在林世骏的耳旁炸开,他不自觉的站起来,此时,琴曲也恰好结束,那个“Sunny”调整位置,一头黑发,身材苗条而娇小,那柔柔纤秀的气质,正是他等了又等,找了又找的桑琳!
“漂亮吧?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她可是我的……呃!中文怎麽说?叫红什么知已……就是redpowder……”方安迪不会用成语,又爱现。
“是“红粉知己”啦!”和他演过中文话剧的雅芯说,大家早笑出来。
但林世骏则是相反地脸愈来愈臭。红粉知己是什麽意思?他看著方安迪引桑琳过来,手还搭在她的肩上,那炮竹像炸到他的心底,他真想当场切掉方安迪的那只手!
桑琳此刻也看到他,脸白似雪,和黑色小礼服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第一个想法是,阿骏复元了,不再缠白布、插鼻管,又是健健康康的人了,感谢老天!但接著接触到他的眸子,那怒火及恨意,彷佛他根本不愿意在此地遇见她!
“你们两个以前见过吗?”习舞蹈,对肢体语言极敏感的紫恩看出不对劲的问。
桑琳紧握双手,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他的高中老师。”
“高中老师?哇!真看不出来耶!你好年轻,竟有阿骏那麽大的学生,太酷了,”雅芯惊呼地说。
“这好像是一个台湾洗发精的广告喔!很久以前的,它的台词就是“你是我的高中老师吗?””卓琍打趣的说。
高中老师?她为什麽要说出来?是存心要画清界线,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把他推得远远吗?杆世骏的内心呐喊著。
“那麽漂亮的女老师,一定有很多男生迷恋你罗?”紫恩用赞美的眼光看著她问。
“没有。”桑琳微笑著说,声音却在颤抖。
“有,我就是其中一个。”林世骇说,却说得咬牙切齿。
好气愤的语调!桑琳抓住椅臂,努力不被击倒,“不过是一群年轻孩子,大家闹著玩,时间过後就忘了。”
是闹著玩吗?到底是谁忘掉?林世骇忍著心痛回道:“没错!人都会长大,回头一看,觉得高中的自己真是幼稚天真得可笑!”
方安迪这才搞清楚他们之间的话题,很自然的就接口说:“没错啦!我以前也迷过几个女老师,结果去年碰见一个,哇!我的上帝,体重起码多了三十磅,脸上皱纹一堆,不过十年耶!真让我怀疑自己的青春期时是不是瞎了眼,竟还幻想和她恋爱,真是可怕!”
“偶像破灭最可叹啦!”雅芯安慰方安迪说。
若再不走,桑琳铁定会哭出来。所以,阿骏是耻於遇见她,这两年,他已回到“正常”,所有的痴迷消失,他和她也成为不堪回首的过眼云烟,剩下的只是一段残酷的笑语。
桑琳藉口离席,人躲到洗手间去,泪不停地流下来,像决了堤似的。她没有勇气再回酒馆里,若再进去一次,她只怕自己会崩溃。
於是,也没告别,她迳自从後门离开这个令她伤心及难堪之地。
☆☆☆
桑琳还是没有出现。
已经好几天了,林世骏在黄昏时就搭地铁到“蓝星”来,想找桑琳,但每次总是失望而归。
那日的惊鸿一瞥,使他想起泰戈尔诗中的海鸥及波浪。当年爷爷还在时,她还为他解说。他现在终於明白,海鸥和波浪的相触,就如人生,是多麽无法预测、捉摸,更是彼此无力去控制的,只凭本能向下冲飞,向上腾跃。
他爱她,就算她胖了三十磅,睑上有皱纹,他都爱!若是她不理他,他要如波浪,再一次设法抓住她!
终於,他失去耐心,直接找方安迪要地址。
“你要干什麽?”方安迪颇有戒心的问。
“拜访老师呀!说不定会开个同学会。”他捺著性子说。
方安迪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说:“你别想追她,她不接受年纪比她小的男生,我就是个实例。”
林世骏总算有一点笑容了,桑琳还是有“原则”的。在心情稍好之下,他友善地说:“你若告诉我住址,我就帮忙你追卓琍。”
“真的?”方安迪的眼睛顿时一亮,“我就喜欢会跳芭蕾的女孩,像紫恩一样,一言为定喔!”
在一个安静的周六早晨,林世骏开著车找到那栋双并公寓,内心志下心不安,不断回想著当初追桑琳的那股勇气。
按了门铃,来开门的竟是吕云,他吃了一惊,在毫无心理准备下,嗫嚅地说:“吕……吕老师,太意外了!”
吕云倒是很平静,彷佛昨天才见过他似的,一把抓进他,前後打量说:“你都好了嘛!头没破、脚也没跛,还是一样英俊潇洒,难怪那天桑琳会回来哭了一整夜,原来你没事了,而且,还愈长愈有架式了!”
这颠三例四的话,林世骏只听进一句,“桑琳哭了?为什麽?”
“还不都是因为你!”吕云直接说:“她说你长大了、清醒了,对她的迷恋消失了,还以她为耻。喂!你们男人要有点良心呀!当初你追她时,怎麽哭死哭活的,我可清楚得很,现在你不爱她了,至少也要尊师重道一下,别把人家当蟑螂、老鼠来赶。”
“谁说我不爱她?是她不理我,视我为毒蛇猛兽,几年不闻不问,我……我怎麽可能不爱她?”他急急的辩称。
糟糕!他的成语用得就比她有程度。她忙说:“把桑琳当毒蛇猛兽的是你的家人,逼迫她要闻、要问都没办法!当年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她有多可怜你知道吗?她第一天到医院去就被你母亲赶走,然後自己又得了急性肺炎,整个人病恹恹的,还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看了简直让人痛心。更惨的是,你妈闹到学校去,害她颜面丢尽!连工作也没了,她好好一个“优良教师”被你搞成这样,她不理你,也是天经地义!”
林世骏呆住了,总算明白杜明峰对他冷淡又欲言又止的原因。原来桑琳是死绝了心,所有的压力都驼负在她身上,包括属於他的那一部分……不!是大部分,一切的重担应该都由他来扛才对啊!
“桑琳还爱我吗?”他轻声问。
“她才不敢爱哩!”吕云冷哼一声说:“你那老妈,上次为了抢你回去,害你撞车。这次呢?桑琳害怕透了!”
“不!再也不一样了,这两年下来,我母亲多少了解我的心情。”他真挚的说:“我爱桑琳,想娶桑琳的心永远不变。如果能得到我家人的祝福,我当然很高兴,但他们若不谅解,那是他们心理调适的问题,我以前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以後更不会去介意。”
吕云不知为何,想到她无情的前夫,眼泪就直流,把描好的黑眼线都哭花了,只是呜咽的说:“这些话你该去对桑琳说,不是对我,虽然我好感谢,希望你再多说一点……”
“桑琳在哪里?我能立刻见她吗?”林世骏问。
“呃!她带小婷和小宇,就是我两个孩子去玩玉米田迷宫了。”吕云捂住发红的鼻头,把住址抄给他说:“唉!其实我也要出发了,就只等电脑的一份问卷调查。乾脆我搭你的便车去,你们大团圆的结局我一定要看到,也好安慰一下我这离婚妇女的心,真情不是天天有,但偶尔也会出现的。”
林世骏心想,吕云老师怎麽变得孩子气了?以前进她的辅导室都只有听训的份,若顶她一句,必会引来长篇大论,俨然她是个不可侵犯的法官。
到底,是她原来就有些无厘头,还是他长大了,以成人的眼光和角度看,一切就不同了?
然而,正如他以前对桑琳所言,无论物换星移、时序变迁,他的爱始终不渝。
不只不渝,还更深,因为他的爱,也随著他的成长而更扎实、更成熟。
☆☆☆
这一大片玉米田都是萨格斯先生的,分布在小路的两旁,却已结穗成熟,高过了人的头。
萨格斯家族每年都会留一块地弄成大迷宫,除了开放给附近的孩子玩之外,还参加比赛。他们今天的主题是星星、月亮、太阳,四角四个海洋漩涡,但看了地图,身陷其中,也不见得走得出来。
玉米田迷宫之大,他们必须坐拖曳机才能到达入口。
今天并非开放日,萨格斯先让亲友的孩子们绕一圈试玩,等到万盛节的晚上,拿著手电筒在夜里十二点走迷宫,星月无光,野地僻静,那才是最刺激的时候。
桑琳托指导教授的福,因为他正好是萨格斯家的姻亲,让桑琳能带著孩子先睹为快,不必挤在开放时的拥挤人潮里。
一群孩子跑了一趟後!全跟著萨斯格先生去看他收集的小飞机,小婷和小宇因为太喜欢迷宫,想再探险一次,所以,桑琳只好全程奉陪。
真的,一进入满眼绿意的玉米田,见到的就是一列列整齐的茎杆,前後左右都一样,人转一转,就分不出娜个岔口是来时路,更不用说想找出去的路了。
孩子们比大人厉害,倒不是因为他们具有方向感,而是因为萨格斯先生在每个岔道都留有谜题,选了对的答案,就会一步步接近出口。
那些谜题全来自狄斯耐卡通,像“美女与野兽”、“美人鱼”及“风中奇缘”等,孩子们一点就通!反倒大人们一头露水,只能跟在他们身後飞快的跑著,免得落入迷阵中。
“你们要等我喔!”桑琳再三叮咛那两个孩子。
小婷和小宇都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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