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手中扑通一声掉落井底,绳子迅速刷过她的手心,瞬间磨下一层皮来,她痛得倒抽一口气,人朝后一仰,跌坐在地上。
阿乔吓得急忙扶起她,惊慌地问:“怎么样了?伤得怎么样了?妳是不是傻瓜呀,桶子掉下去的时候,就要赶快把手放开的呀!”
魏婴觉得委屈,一边吹着手心,一边无助地滴下泪来。
“妳在旁边坐着看我洗吧。”阿乔体贴地扶她坐下。
“饶了我吧——”阿灵的声音扬高了八瘦,冷眼瞪着魏婴,刻薄地说道:“少将军把妳捡回来可不是让妳当少将军夫人的,摆什么架子?别笑死我了,要不要我派几个丫头来服侍妳呀,“楼大姑娘”——”
魏婴睁大了眼睛,愤怒地回瞪着阿灵,在今天以前,还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放肆的。
她气得跳起来,指着阿灵骂了回去:“妳也不过是一个大丫头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有朝一日我要是真当了少将军夫人,第一个先砍掉妳的头!”
阿乔登时吓得脸色发青,急忙摀住魏婴的嘴,迭连声地替她解释。
“阿灵姊,小孩子的话听不得,妳别和她一般见识。”
阿灵冷哼一声,脸色阴沉了下来。
“敢情妳仗着自己的命是少将军救回来的?小小年纪就这般嚣张,我倒要看看妳有什么本事能活到砍我头的那一天!”话一说完,便旋身走了出去。
阿乔的表情惊恐得如见蛇蝎,她摇撼着魏婴小小的肩膀,气急败坏地嚷着——
“我不是曾告过妳,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阿灵姊的面前使性子吗?妳可好,居然还敢威胁她,妳不想活了是不是?”
“怕什么,就算我不是少将军救回来的人,凭她一个大丫头,有什么本事乱杀人;更何况,我还是少将军救回来的人呢,她又焉敢动我?”魏婴不以为意。
“什么杀不杀人,她哪里会杀人,光整死妳就够了,而且……而且……”阿乔突然红了脸,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魏婴奇怪地问。
“暧呀,不管妳懂不懂,反正阿灵姊曾经和大将军“好”过几次,万一哪天大将军收她当姬妾,咱们不就完了吗?每个奴婢都担心会这样,所以没人敢得罪她,妳这下子是自找死路了!”
魏婴因为不懂那层厉害关系,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反倒安慰起阿乔来。
“我娘说,我只要能活下来就有贵人相助,我娘说得真准,今天我就遇见少将军和妳这两个贵人,有机会,妳带我去找少将军,我去求他让我当少将军夫人,这样咱们就不用怕那个阿灵了。”她耸耸肩说,笑得天真灿烂。
阿乔听了她的童言童语,忍俊不住,大笑出来。
“少将军今年十八岁,怎么可能娶妳这种小女孩,你们差了十岁哩,更何况,少将军匹配的对象肯定是各国王室之女,说不定这两年就有成亲的机会了,妳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能和他成亲吗?这种孩子气的话说给我听就算了,可别到处说给别的丫头听,明不明白?”
阿乔丝毫不以为意,只当魏婴的话是童言无忌,便旋身开始打水洗那些小山一般高的被褥。
“是吗?”魏婴却认真思索了起来,她想得其实不深,只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长大,少将军难道不能多等她几年吗?
她支着颐,看着右手磨破皮的手心,平时,娘非常保护她的手,都说她的一双巧手,生来就是为了弹琴吹萧用的——
她的胸口酸楚地发疼起来,不管怎么样,她得找少将军问个清楚,是不是在将来的日子里,她都必须和阿乔姊一样,每天得做这些粗重的工作?
少将军明明知道自己是魏王的女儿,还会这样待她吗?
第二章
大厅中摆满了几千箱的战利品。
房扬古一脸漠然地坐在厅上,而房庆绪则在一箱箱的白璧、金钟、玉斗、明珠当中翻捡着,挑出适合送回齐国之物。
房庆绪拿起两件玉器观看,一件是白玉璧,一件是白玉璜,两件都是用上等白玉精工雕琢而成,房庆绪对两件玉器流畅的刻纹啧啧称奇,命人传给了房扬古。
“就把这两件玉器献给齐王,你以为如何?”他兴致勃勃地问儿子。
房扬古瞥了一眼“掠夺”而来的玉石珍品,敷衍着:“既然是父亲选上的,我自然没有意见。”
“那好,就命你将这些珍宝送回齐国,敬献给齐王,顺便向齐王奏明咱们父子俩攻下大梁的好消息。”
房扬古若有似无地叹口气,才刚在大梁住下没几天,就又要长途跋涉回临淄。另外,齐王一直有意将幺女齐珞嫁给他,这件令他头痛的问题尚未解决,若选在这时候回临淄,绝对逃不掉齐王的逼婚。
“爹另外指派人送好了,目前我暂时不想回齐国。”房扬古一口拒绝。
“怎么?”房庆绪把脸一沉,不悦地说。“攻下大梁是我们父子的功劳,不派你回去,难道还把功劳拱手让人吗?多少人虎视眈眈想夺我这个大将军的位子,你还不藉这个机会帮我坐稳了?”
房扬古低头不语,眉心掠过一丝不耐。
“不是为了齐珞吧?”房庆绪忽然问。
“就是为了她。”房扬古语气平板地回答。
“哈哈……”房庆绪突然仰天大笑。“该不是为了齐珞在宫宴之上,当众说出心仪于你的那一件事吧?”
房扬古不悦地皱了皱眉,何止是这一件,齐珞跋扈暴戾的性情早已在皇宫内外传遍了,所有文臣武将都担心迎娶齐珞三公主的厄运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没想到,在一次的宫宴之上,听见齐珞当着众人、亲口说出心仪房扬古之语时,所有文臣武将欣喜若狂,都很高兴房扬古替他们挡掉了灾难。
“有什么好介意的?”房庆绪把玩着一块绿玉坠,笑说。“等你娶了齐珞三公主,人人羡慕都来不及了哩!”
“我宁可带兵去攻打燕国、赵国,也绝不娶她。”他冷冷地道。
房庆绪的脸色变得恁是难看,让自己的儿子迎娶齐国公主,是他当初所打的如意算盘,这下子全被房扬古的几句话给推翻了。
“你简直不知好歹。”房庆绪怒气陡升,骂道。“齐王如此看得起你,才肯将女儿下嫁于你,你的架子摆得倒是比谁都高,居然胆敢拒绝?齐珞也没什么不好,她能带给你别人奢望不到的富贵荣华……”
“想要富贵荣华就各凭本事,靠这个?”房扬古冷冷一笑,表情不屑。
房庆绪气得脸色发青,他老觉得自己唯一的儿子特别会跟他唱反调,尤其这两年来,房扬古原本就古怪的个性变得更加尖锐了,无论他如何琢、如何磨,仍然动不动就刺痛他。
“如果齐王下令,非要你娶齐珞不可,你打算怎么办?”他干脆搬出齐王来。
“想法子回绝。”房扬古气定神闲地。
“齐珞不算太丑,勉强也还过得去,娶她是为了与皇室联姻,回绝对你没有好处,你可要想清楚。”房庆绪耐着性子说服。
谈到容貌,房扬古的眉头不由得纠结起来,他曾见过齐珞的两个姊姊,不只体态痴肥,长相、脸孔更是遗传了齐王的小眼睛和大鼻子,而脾气可不只是一般的暴戾,被迫迎娶她们的两位公侯,日子都过得苦不堪言,他可不想步入后尘。
“齐珞美不美都与我无关,娶妻必须要我心甘情愿才行。”他冷然地说。
房庆绪大笑了两声,全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大丈夫别在女人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心神,女人不过是泄欲和生育的工具,当你有了权势和地位,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一旦齐王下令,你就非娶齐珞不可,即使不喜欢她,另外再纳妾也无妨,何必拘泥在娶不娶齐珞的这种事情上,你是我的儿子,别为了齐珞弄得咱们父子权位尽失,她可是齐国的三公主,你只要记住她的这个身分就行了。”
房扬古注视着房庆绪略斜的嘴角,表情阴郁,默然不语。
“就这样了。”房庆绪说得又快又响,径自替房扬古做出决定。“你明日就将一切礼品打理清楚,后天一早出发回齐国。”
房扬古沉沉地一笑,声音很低,却极为清晰。
“儿子若有这种利用价值,当然得听从父亲的安排,怎能当父亲谋高位的绊脚石呢?不过,我是不可能听从你的安排,不如由你去娶她吧,反正为了权势和地位,你都能够背叛娘而改娶齐王的堂妹了,再改娶一次又有何妨?”
房扬古说完,霍然起身,在房庆绪和侍卫震惊的表情中拂袖而去。
房庆绪心口一凉,房扬古几句尖刺的话听得他头皮发麻,心里发悚。果然,卞文昭的死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若不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房扬古经过精致幽静的小花园,园内桅子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心不在焉地走进园子里去,刚才“又”冲撞了爹,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撞爹,不知道会惹来什么后果?
他已经隐忍太久了。
在房扬古六岁那年,房庆绪为了当上大将军,不惜将元配,也就是房扬古的母亲卞文昭,从正室夫人的地位贬下来,成了将军府中的使女丫鬟,另娶齐王的堂妹为妻,果然,不出三个月,房庆绪便得到了大将军一职。
卞文昭为了年纪尚小的房扬古,委曲求全的侍候起新的将军夫人,卞文昭以为表面上卑躬屈膝、虚与委蛇,房庆绪想必不会太过于为难她,没想到阴险的房庆绪担心夜长梦多,还是偷偷将她毒死了。
即使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即使当时的房扬古才只有六岁,仍然无法忘记母亲被毒死的怨恨。
他痛恨房庆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惨无人道的凶残行为。他心里很清楚,想成大事的房庆绪,只衡量身边的人有多少利用价值,一旦成了他的阻碍,刻薄寡恩的他,就算是妻、儿也会一并铲除。
母亲的死让房扬古很小就知道自保,不但熟读兵法,甚至勤练武艺,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本领。
十二岁起,房庆绪就喜欢带着他到各国赴会、比试,由于房扬古面貌俊秀、意态,不论他随着父亲到哪一国议事,别人都会要求房扬古做他们的女婿,然后一切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