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育台坦然承认,〃已经好些日子了。〃
高姑娘接着说:〃你们相处比预期还好。〃
陈旭明大奇,〃谁,谁是姓汪的小组?〃
高姑娘笑,〃上天公道,终于补偿了失意了。〃
育台微微笑,〃你还在我脸上看到什么?〃
老陈心痒难搔,〃脸上有啥好看?〃
高姑娘笑说:〃我看到幸福、成功。〃
老陈几乎嚷着问:〃喂喂喂,葫芦里卖什么药?〃
育台说:〃高姑娘,你替他也看一看。〃
高姑娘转过头去,〃好呀。〃
她细细看陈旭明的面色,忽然说:〃我看到桃花,陈老板,你在不久将来会遇到一个以上的漂亮女子。〃李育合大乐,侧过头笑。
老陈大惑不解,〃高姑娘你是预言家?〃
扰攘半晌,他们进房去谈生意去了。
高姑娘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从一个美术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业主,其中机密,大概可写一本小说,有无倚赖她的特殊功能成事,不得而知。
她终于离去时,有台问老陈:〃有何贵干?〃
〃她买下吴景辉在西贡那座别墅,想托我们查查蓝图打算重新装修。〃
〃是新贵?〃
〃毫无疑问。〃
都会里统是传奇。
〃对,〃陈旭明问,〃何人姓汪?〃
〃不关你事。〃
〃育台!桑琳知道这个姓汪女子的存在吗?〃
〃她当然知道。〃
〃好家伙,你也太有办法了!〃
〃不如你,高姑娘说你满脸桃花。〃
〃咄!〃
那一日,育合额外有信心,开起会来,精神奕奕,一直至回到家中,静下
来,从头感觉到那分冷清,才恢复常态。
刚开了啤酒自斟自饮,桑琳来了。
〃欢迎欢迎。〃
桑琳笑,〃今日倒是见外。〃
〃桑琳,趁下午有空,我打听过了,丽晶的熟朋友说,明年三月大礼堂有
个别家退出的空档,可供我俩结婚请客用。〃
桑琳说:〃我结婚可不打算大排筵席。〃
育台笑,〃这可是你第一次结婚。〃
〃这同第几次没有关系,〃桑琳也笑,〃结婚何须大事铺张,心中高兴即可。〃
〃你的意见深合吾意,不过,总有些大事是属于可以庆祝类吧。〃
〃我天天高高兴兴地生活,庆祝我的幸运与福气。〃有台无话可说。
桑琳是天生低调的那种人,与雅正一样,无论做什么都十分私人,不喜张扬。
再度进学校学习使她个性更加成熟老练,斯文大方,没有什么事可以叫她扬起一条眉毛。
〃雅正,这是什么,〃〃这是我新近出版的摄影集〃,〃一直没听你说起〃,〃我提过一次〃,〃这还需庆祝〃,〃什么?待一百本纪念时再说吧〃。
与雅正一样。
他找到有同样气质的女伴。
当下育台问:〃你拒绝我的求婚?〃
桑琳嗤一声笑,〃我们早已订婚,你忘了?〃
〃让我们结婚吧。〃
〃你准备好了吗?〃
〃这种事同生孩子一样,谁可以说他已经真正准备妥当?还不是边做边学,学到老做到老。〃
〃再等一年吧。〃
〃为何推搪?〃
桑琳不语。
育台这才想起,她也许想等雅正逝世二周年才论婚事。
可是,育台知道,再等一年同十年完全一样,雅正在心中影子永远不会淡却。
和平归宁,在公司里引里一阵热闹。
她事先并无声张,一日上午忽然在公司出现。
育台连忙撇下写字台上一切前去问好,却绊到椅子险些一跤。
他与和平拥抱。
然后细细看她的脸,找蛛丝马迹,婚后是否快乐,抑或,还需要熟习新生活。
和平反而先问:〃一切都好吗?〃
育台卖口乖,〃你不告而别之后,大家也都设法活下来了。〃
和平笑道:〃听说你同郭小姐订婚了?〃
育台颔首。
和平说:〃郭小姐上来见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她。〃育台只是笑。
〃郭小姐的际遇真叫人羡慕。〃
育台诧异,〃和平,连你都学会说风凉话?这个地球不能住了。〃
和平笑得前仰后合。
她丰硕了,整个人十分亮丽,比从前漂亮,可见今日生活胜旧时。
有台不管三七二十一,单独与她出去喝茶。
和平现在已为人妻,二人相对已毋须避嫌。
和平看他的眼神一般温柔。
〃纪元一直与我们通信,她的近况我们知得十分详尽。〃
〃一定比我知得更多。〃
和平忽然问:〃你快乐吗?〃也只有她敢那样问。
育台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并非不快乐,你看,别人有的我都有,甚或更多。〃
〃但是,你快乐吗?〃
〃不。〃
和平欷嘘,〃郭小姐知道吗?〃
〃我不瞒她。〃
和平有点难过,〃你不该那么坦白。〃
〃她很聪明,她不会相信伪装。〃
〃这是她不肯结婚的原因吧?〃
〃或许,〃育台笑笑,〃要不,就是嫌我老。〃
和平又问:〃你要怎么样才会快乐?〃
〃我很知足,目前的情况已令我十分满意。〃
和平鼓励他说出心事,〃告诉我。〃
育台看着咖啡室落地长窗外的下班人潮,过片刻,不顾一切说出愿望:〃让雅正回来吧。〃
和平似乎知道他会那么说,听了,只叹一口气。
育合反而微笑,〃自小我是个笨孩子,我一向喜聚不喜散,不懂得说再见,上幼儿班,放学时我往往不舍得走,会放声痛哭。〃
和平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
育台仍然笑,〃幸亏司徒医生看不到。〃
和平温柔地说:〃管他哩。〃
育台静静落下泪来。真的管他呢。
和平来了又去了。
谢雅正的摄影集已经重版到十余版,城内几乎人手一册,版税都照雅正的意思,捐到儿童癌症医院。
有一个星期日,育台将画册取出重读,翻到一页,以前多次翻阅,好像都凑巧错过,是以这一页图文是完全新鲜的。
照片是他们父女坐在早餐桌上的背影,育台连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都记不清楚,看纪元小小肩膀,可猜想那时她大概只有三岁多点。
短短文字道尽雅正内心苦楚辛酸,但,却没有怨怼,她这样写:〃这是世上我最心爱的两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如果可能的话,精魂也许会回来探访:纪元,鞋子合脚吗,纪元,同学们对你好吗,还有,育台,公司利钿可合理?一年一度看牙医的时间又到了……世上所有女子都摆脱不了这种琐碎的心事,可是,我却不得不提早弃权,然而,在时间无边无涯荒原里,十八岁同八十岁是没有分别吧……〃
育台合上册子。
他的心底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
过一刻,桑琳来了,带着功课,与育台讨论,她的讲师在某个论点上令她生疑。
育台如此教育她:〃他们这种终身在学校里讲理论从不加以实践的人很有一套怪论,不要去驳斥他,我来告诉你在真实世界里这种个案的首尾,记住,在他们面前,照样必恭必敬,切勿露出端倪。〃
桑琳笑了,〃没有你真不知怎么办。〃
半晌,育台说:〃我也是。〃
可是,他们仍然没有结婚。
过了一两年,大家也就接受了他们这种未婚夫妻的关系。
只除了郭氏夫妇。
他们试探着问桑琳:〃是因为李育台不愿行礼吗?〃
〃不是,问题在我。〃
〃为什么不结婚?〃
〃还没准备好。〃
〃一下子就三十岁了。〃
桑琳微笑,〃不会一下子,每年照样公平地,一天一天过。〃
郭太太说:〃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桑琳却感慨地想,可是做人总是会吃苦,不管老人怎么说,年轻人听不听,做人总是有些什么地方意难平,戚戚然。
承认这是个事实,日子也就照过。
与李育台在一起的日子,她长大得特别快。
郭太太问:〃你是跟定了他吧?〃
第一眼看到李育台,郭桑琳就知道他便是那个他。
他外表英俊斯文,有学识有事业、气质忧郁沧桑,正是桑琳自少女时代就喜欢的那种型,她立刻爱上他。
是,他受过重伤,可能永远不会复元,可是桑琳这样想,不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得到他。
想到这里,桑琳悠然。
时代进步得很厉害,现在,嫁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不一定表示要做别人的后母,即使同住,关系也似朋友,谈得来便多说两句,合不来则容客气气。
纪元同姑姑说:〃桑琳自己也还在读书,功课紧得很,她说读得她掉头发。〃
育源吃惊地问:〃为何自讨苦吃,未婚夫是建筑师还不够吗?〃
〃我也不知道,也许她将来想与爸爸合伙做生意。〃
育源说:〃毕业可神气了。〃
纪元问:〃有无不吃苦便成功的例子?〃
〃决无。〃
纪元气馁,〃我早知道每个大人都会那么说。〃
〃这是真的。〃
〃每个大人都那么说。〃
〃下个月你十岁生日,想要什么,说给姑姑听。〃
〃你可否叫妈妈回来?〃纪元犹自不心息。
〃不,不幸我没有那样的本事。〃
〃可否叫妈妈托梦给我?〃
〃我也办不到。〃
〃那你可以做些什么?〃失望了。
育源笑笑,〃一般金钱可以换取的事物,像漂亮衣服、一支金表、一部脚踏车、欧洲暑假营、寄宿学校学费等。〃
〃只那么多罗?〃
〃嘿!多少人享受不到这等物质。〃
纪元笑,〃你爱我才最重要。〃
有源眼睛红了,自九岁开始,不知怎地,纪元学会说这种感人肺腑的甜言蜜语,令她感触良多。
〃是的。〃育源答,〃相爱最重要。〃
十岁了,人长高许多,手脚尺寸也相应增加,半年淘汰一批鞋子衣服,在时装店里人称她李小姐,要求戴耳环及项链,希望明年可获准擦淡色口红,拒绝转往私校因为〃没有一家私家校服有创意〃。
仍与司徒启扬医生通信,司徒将护理早产儿最新资料灌输给她,附着照片,有些婴儿的面孔只有鸡蛋大,指环可以给他们当臂镯戴,以致纪元有〃长得像我这样大真不容易,我一定要快乐〃之叹。
育源觉得她已熬过困难时期,已无大碍,小小破碎的心可望慢慢愈合。
全家人都终于承认谢雅正永远离开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
在痛苦的余烬中,带着创伤,统统蹒跚地站起来,勉为其难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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