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卡车还有三四米,林恩左脚踩在了低洼处,一阵钻心的刺痛顿时从脚踝处传来。从前踢球没少崴过脚,但这毕竟是截然不同的身躯,短短四天还没有达到百分百的融合。尽管如此,林恩还是以最坚强的意志压制住所有杂念,从精神上给自己的脚踝打了一针“封闭”,同时用尽全身气力往前狂奔——正遭到苏军枪弹袭击的第二辆卡车稍稍放慢了速度,一名“暗夜战士”打开了车厢后部挡板,一手抓着侧旁的栏杆,一手尽量伸长来拉林恩。
紧咬的嘴唇传来了痛感,身体随着脚步的踉跄而失衡,林恩竭力伸长自己的右手,他完全不敢想象这时若有一发子弹袭中自己……
冰冷的手终于抓住了另一只冰冷的手,两股瞬间爆发的力量使得沉重的躯体离地腾空,尽管胸口撞上车厢板时有种无法忍受的阵痛,但林恩还是以惊人的第二反应扒住了车厢,然后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了进去。
居然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林恩还来不及梳理百感交集的心绪,就在同伴的喊叫与连贯枪声的驱使下硬撑着爬了起来。冲锋枪仍被左手紧抓着,他连忙双手端起并单膝跪地。那些仍留在苏军坦克集结区的德军士兵显然受到了同伴呼喊声的感召,也很清楚一旦落伍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他们纷纷后撤——却不是忙乱的逃窜。并排停放的坦克中仍有几辆接连发生爆炸,林恩望见一些戴着大耳沿钢盔的身影在后面边打边撤,而有些先撤的这会儿已经登上了第一辆卡车。正竭力组织反击的苏军士兵,有些似乎已经意识到了突袭者正试图撤离,他们高喊着口号往前冲,有的干脆直接爬上坦克开枪射击。如若留着那支毛瑟98k,林恩必定会给他们致命的教训,可惜MP44打光了子弹,MP40的射程有限且同样弹药无多,他只好单肩挎着冲锋枪,右手扶着车厢挡板,往外伸着左手帮助同伴们在卡车行进状态下登车。等到又有好几名士兵上车了,他才稍稍后退让出位置,靠坐着大口喘气。
第53章 悲壮
吱呀……
伴随刹车的刺耳声音,卡车猛然停住。在惯性的驱使下,林恩来不及伸手支撑,上身往左狠狠砸在坚硬的车厢板上,结果崴伤的左脚痛感未消,左手肘和左肩又痛麻了,但这时候他更担心的是这支突击队的命运而非自己个人。卡车此时的位置非常靠近苏军坦克集结区,停车固然能够让更多的己方士兵撤离,但也成了敌方枪炮的活靶子,任意一辆苏军坦克都能够一炮干掉这一车人,一串机枪子弹扫过来也能射穿篷布和挡板像镰刀割草般收取性命。这样极度冒险的举动,实在不该是一名战场指挥官的理性所为啊!
车停之后,短短数秒就又有好几名士兵爬进车厢,他们都在往车厢里面走,唯独林恩贴着车厢边缘逆向朝外挪动,他重新端起冲锋枪,以冷厉的目光向外扫视,准备一看到苏军士兵靠近就射击,然而见到的却是一副令他终生不忘的情景:两名没有背负方盒子的“暗夜战士”自发地与几个“杂兵”一道殿后阻击,其中一个“暗夜战士”中途中弹,他狂吼着让同伴们先行撤离,自己倔强地仰着头和脖子,以近乎全趟的姿势举着突击步枪连连点射,两名杂兵一左一右拉着他往前拖,然而一梭子弹过来,他们瞬时扑倒,唯独那名“暗夜战士”还在倔强地进行射击……
来不及带上所有人,两辆卡车重新加速并最终冲出村庄,它们顺着公路飞速前行,留在身后的村庄则火光冲天、浓烟四起,稀疏的枪声和零星的爆炸声仍清晰地传入耳中。坐在靠近车尾处,林恩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壮烈,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刚刚的场面。
转头回望,这辆卡车的车厢里尚有十二三号人,四名“暗夜战士”中有两个背着方盒子。若是另一辆卡车也是大致相同的情况,再算加上坐在驾驶室里的,此战以少打多的德军一方损失率仅在百分之四十上下。在当前的战争大势下,五十名德军步兵所做的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能力——除了15名“暗夜战士”,其余人都是毫无特战经验的普通士兵,而且很可能都是像林恩这样被军官们在战壕里随意点选的。只看战损比率这一项,人们还能抱怨什么?
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儿,林恩终于想起口袋里的香烟,掏出来叼了一根,虽然旁边的士兵们并没有向他投来目光,但林恩还是很自觉地将这仅有的大半包香烟与共同出生入死的伙伴分享。
香烟包最终没再传回到林恩手里,这多少让他心里觉得好受一些,默默闭上眼睛,若是战斗像电影中的那般直接略过扫尾阶段,林恩宁可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冰冷泥泞的战壕之中,但现实终究是现实,一根烟还没抽到一半,当空绽放的照明弹以及瞬间被点亮的视野就在提醒这些德军士兵,自己还远没有逃出生天!
从村庄方向射来的炮弹随即呼啸着落下,虽然刚开始几发毫无威胁,但这至少说明那支苏军部队已经开始强力反击了。结束了在村庄里的战斗,林恩仍无法确定那里究竟停了多少苏军坦克和自行火炮,只晓得自己破坏了一辆,而按照前前后后的声势相仿的爆炸来推测,德军突击部队可能破坏了二十多辆坦克和少部分自行火炮——就算它们全部是严重损伤或直接损毁,苏联人能够动用的装甲战车仍有不少。
照明弹固然为苏军炮火作出了指引,同时也照亮了原本黑漆漆的公路,闭灯行驶的两辆卡车得以加快速度。迎面而来的气流猛烈摇晃着车厢篷布,暗色的道路在车轮下飞快地后退,以自己并不丰富的乘车经验,林恩估计这辆卡车的时速已经达到了七十码,甚至有可能更高,这与印象中二战时期总是平速甚至慢速前行的军用运输车辆相悖,但考虑到此时车上并没有运载重物,而道奇以及通用卡车战前均是生产民用车辆,奔出小汽车的速度倒也不足为奇。
没有阻隔的直接射击,苏军炮手们很快找到了准头,炮弹时而越过两辆卡车落在前方的公路侧旁,时而尖啸着落到近处的田野中,偶尔一两块弹片划中篷布发出“哧啦”声,顿时让车厢里的士兵们惶惶不安,接踵而至的巨大爆炸声更是震得人耳膜生疼。不一会儿,大概是有炮弹落在前方路面,卡车猛然转向,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倾斜的车身几乎侧翻过去,车厢里的士兵们几乎滚成一堆。好不容易挨过这一下,剧烈的颠簸和紧随而至的接连转向让他们感觉自己掉进了绞肉机,如此折腾了一阵,两辆卡车终于来了个大转弯——看到树林的边角出现在卡车后方,而燃火的村庄则从视线中消失了,林恩也就知道卡车已经越过了先前那片松树林,进入那片步行需要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旷野。
一旦绕过了树林,苏军在村庄周围的直射火炮便难以发挥作用,这样简单的道理人所皆知,然而临睡之前被几十个德国兵袭击,自信心空前膨胀的苏联人怎甘就此罢休?复仇的炮火停止追尾,高曲角飞行的炮弹开始越过树林落下。只是没有实时的校射纠正,更没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场数据链传递,这样的射击从一开始就像是乱棒打苍蝇,倒是照明弹每每能够精准地找到位置,始终将公路上疾行的两辆卡车圈在光亮区域之内。
坐在卡车的后车厢里,林恩得以目睹炮弹接二连三落入田野的壮观场面。明黄色的火焰从黑烟泥污的间隙显露狰狞之色,溅起复又散落而下的泥水沙浆让他想起了孩童时用石块击打稻田的恶作剧,这样的炮火看上去凶猛,只要炮弹不落在十米之内,便不会对卡车造成致命威胁——不过战场永远不能用“应该”和“不应该”来丈量。林恩正出神地望着车外,车厢里突然一阵杂乱的动静,他连忙转过头,只见两名戴着棕灰色M42、穿着深色豌豆迷彩作战服的“暗夜战士”已经将一名浑身抽搐的“杂兵”面朝下放平,这家伙后背受伤,从他刚才所坐的位置来看很有可能是贯穿车厢板的弹片所为,这种低概率的事件一旦发生,中弹者也只能自认倒霉。
尽管此前互不相识,一路上也甚少交流,但两名“暗夜战士”仍是非常认真地救治这名普通的党卫军士兵。左边那个一边叫喊一边挥手示意坐在车尾出的人拽紧篷布,右边那个从口袋里取出手电筒。电筒亮起的刹那,林恩看到这名党卫军士兵腰背位置已是一片模糊,撕裂的创口恰在脊椎位置,这就意味着他就即便能够捡回一条命,下半生恐怕也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左边那名“暗夜战士”很快从身上取出一个皮质的小包,拉开拉链之后,林恩隐约看到了袖珍的针筒和一些小号的金属器件,要知道自己“出场”时身上只有一包止血棉、一卷绷带和几片不知用途的药片,相比之下简陋的一塌糊涂,而为了救治“黄毛”用掉止血棉后,身上所剩的绷带药片根本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创伤。可是,与“暗夜战士”同行算是这名党卫军士兵不幸中的幸运吗?
第54章 国运之思
林恩满心悲凉地看着“暗夜战士”如电影中那般给受伤的同伴注射药剂——应该就是吗啡一类。只是和美军配备的一次性吗啡注射针不同,这名德军士兵先得组装好小号针筒,再从一个玻璃瓶身、金属瓶头的小瓶子里抽出液体,在摇晃得相当厉害的车厢里完成这些动作已属不易,而他最后的扎针显得非常干练。受伤的党卫军士兵仍在呻吟,只是抽搐的动作渐渐有所减轻,左边这名“暗夜战士”紧接着在他的伤口上撒了好些粉末,塞上止血棉,缠好纱布,依然手脚麻利的收起他的急救包。
这样的处理能否救回一条性命?林恩判断不了,但对受伤同伴的不离不弃绝非单纯的仁至义尽,而是一种战斗品格的体现,这样官兵们在战场上才能摆脱包袱勇往直前。
就是这么一支具有高度职业素质的军队,却在20世纪两场最大规模的战争中接连失败,导致整个国家和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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