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抽鞭,头也不回的走了。
“水寒!”无法阻止男人离去,姚衣衣按着肚子,凄厉的叫唤声消失在大风雪中。
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饮阁内。
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后随即宣布要抛绣球招亲,事情的演变提供已经无人控制得住。
乐逍遥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尔尔的婚事,也火速进行着。
长安城里轰动着元月十五要喝谁家喜酒,而沽饮阁和京醉楼所有人都疯了,卯足劲办喜事。
可是这一切纷纷乱乱,和姚衣衣已无关系。
“喜事吗?还是丧事?”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站在大开的窗前望雪,静得像株傲雪寒梅。
平时的狂傲霸气、任性妄为,早已不知去向,她一手按着肚子,媚眸含痴,瞅着临窗案上那只越瓷青碗。
空无一物的碗中央,徒有一块清澈澄透的冰。
而就为了这么一块冰,如此凛寒之日,姚衣衣的屋里不但没有烧炭,连门户都是敞开着。
说是冷,不如说是冻到快要失去知觉,内心却热得快要燃烧!
她勾唇而笑,但无笑意,好比天魔之音的绝唱,却滑出了她娇甜凝艳的朱唇——
“娃娃亲,娃娃妻,当年一块冰,谁得美贤妻?”姚衣衣恨恨的唱着,狠得像是骂出内心的怨。
她不嫁,不嫁,死也不嫁那男人!
就算天下男人死绝了,只剩他,她也要顶着这个肚子上吊,然后下阴司去找男鬼嫁去!
一个用这块冰下聘的男人,她怎么能嫁?
“姓娃亲,娃娃妻,今日一块冰,不是你的妻!”姚衣衣对着窗外放唱,给了长年流传在京师里的童歌一个答案。
她为了让妹妹得到幸福,并不后悔,但水寒并不接受和尔尔的婚事,所以她已无立足之地。
尔尔还是要远嫁巴蜀,肚子里有个没名没分的娃娃……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步步皆错。
没得回头是种解脱,她被众人推着走,今夜将要被推着拜堂、推着洞房、推着嫁人吧!
怀着水寒的孩子,心里、眼里全是水寒的嫁人。
姚衣衣用力的捂着嘴、咬着舌头,她好怕自己哭出来,而且一哭便会就这么死去。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呢?
她看着下雪的天,“菩萨,这就是祢的意思吗?!如果是,我诅咒祢!”
今儿个她满十六,一切的一切却在她出生前便决定了,娃娃亲、娃娃亲,她死也不帮肚里孩儿安这种瞎眼亲事!
这种苦,太苦了,她不要娃娃承受。
姚衣衣无法不看雪,无法不看向城外水家的方向。
突地,房门被人推开,一身影步踏雷霆,含威带怒的走来!
“大姊,借我红裳,只有你和我身材相仿!”姚彩衫眼里全是血丝,吼声里有些放手一搏的悲愤。
姚衣衣也曾在水寒眼里看过。
只这么想,她的眼泪便滑落冰冷的颊。
眼泪的热度让她惊讶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去?
姚衣衣几乎已经处在疯狂的边缘,姚彩衫拼命的摇晃着她,不让她就这么昏死。
“大姊,红裳,借我你的行头啊!”
二姊太娇小,大姊虽不足他的身量,也堪称差不了多少。
姚衣衣听不清楚了,日夜不眠地站在这儿望雪,已让她死了一半。
“你要什么?”
吊儿郎当从没个正经的姚彩衫,也好似一瞬间从少年变成个男人一般。
姚彩衫咬牙,“红色的衣裳、红色的裙子,和你嫁裳一样的喜红色!”
什么喜?何喜之有?姚衣衣虽然这么想,手指还是比向一旁的衣柜和衣箱。
“我姑娘时代的衣衫全在那儿,要,你就拿去吧!”
从今尔后嫁作人妇,就不能再穿女儿衣裳了。
姚彩衫连忙转过身,毫不犹豫的翻箱倒柜。
过了不久,以为他在寻什么衣物的姚衣衣赫然惊觉弟弟拿着衣衫往自个儿身上套!
那全是女孩儿的红衣裙啊!
“彩衫,你在干什么啊?”姚衣衣惊得回神,大声喝问。
一身滑稽的衣裙,着实不伦不类,但姚彩衫怒瞪双眸,更显坚定,俊逸得让人难以逼视。
“既然他非要娶个人,那我下嫁!”
彩衫是男儿啊!姚衣衣这一吓绝非小可。
“等等、等等,你要嫁谁?”
女人的肩膀被姚彩衫牢牢的擒住。“季清澄。”
“那尔尔……”姚衣衣的惊吓三级跳中。
姚彩衫苦笑着,“谁都明白她和华自芳两情相悦。”
“那你……”姚衣衣还在震惊中。
“是,我爱季清澄,他若要娶妻,我嫁他为妻;他想都别想娶别人进门,就算是我的亲姊姊也一样,我不会让的!”
“可是……”姚衣衣还有些不明不白。
“没有可是!”姚彩衫决定这局务必要各归各位,才能各得各的幸福。“爱就爱了,无论有多少困难在等着咱们,有爱都能解决的!大姊,你爱的人压根不是逍遥,未来你能和他同甘苦共患难,为他生孩子吗?”
姚衣衣本想否认,但她明白,她骗不了谁,连自己也骗不了。
“不能。”
她只想和水寒共度此生,无论阴晴雨雪,她的人生路上,不可能有别的伴侣……
姚彩衫微微一笑,“做弟弟的就等你这句话!”
第十章
姚彩衫微微一笑,“做弟弟的就等你这句话!”他越过姊姊的肩膀,看着不知何时起立在门边的男人,“逍遥,你胡闹出了这个局面,也该来收拾一下。”
被点名的乐逍遥调皮的笑着,“我这不就来了嘛!”
姚衣衣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感觉自己又将被不知的命运推着走。
“逍遥,我——”
提着什么走进来,穿着一身新郎红袍的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姚衣衣难得乖顺的闭上了嘴。
接着——
一道水流冲过了她的冰!
“乐逍遥,住手!”女人放声尖叫着。
姚衣衣看着乐逍遥提着滚烫的沸水,动作俐落、想也不想的就淋在冰冻的瓷碗里!
只眨一下眼,不但冰块瞬间消失,连同那碗都禁不起冷热剧变,发出小小声响后炸开!
她所拥有的水寒之物,就这么消失了。
姚衣衣握紧粉拳,想一刀抹了眼前男人的脖子!
乐逍遥还是笑得坦然,“有这块冰在,我娶你也娶得不安心啊……我要的女人是眼里只有我一个,最好什么都看不见的。”他走到姚衣衣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过,就算毁了这块冰,在你心里还有一块冰,叫做水寒的冰在吧?嗯?”
姚衣衣感觉血气翻涌,同时也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何苦欺骗自己?光是那块冰就让她想杀人,带着这种想法嫁人,也只是在制造不幸而已!
“逍遥,我不要嫁你,我要嫁的另有其人。”姚衣衣轻声回道。
乐逍遥乐得逍遥,他早料到会是如此。
“我牵了匹上好的快马,就停在沽饮阁前头,算是送你的新婚礼物,记得补请我喜酒。”
确认完乐逍遥的意志,姚衣衣望向弟弟,只剩一事未了。
“你确定嫁给季清澄是你的幸福?”
“当然。”姚彩衫毫不迟疑。
姚衣衣拍了下他的肩膀。“抓住你自己的幸福,大姊不管你了,记得不准搞砸,别让你二姊嫁给季清澄……顺便帮我逼她嫁给华自芳,她不肯,下蒙汗药,直接架着她拜堂圆房,然后下江南去!”女人说完,飞一般的消失在两个男人眼前。
乐逍遥叹了一声,“好在没娶她,真可怕。”还下蒙汗药造成既定事实哪!
姚彩衫笑了笑,他想娶的女人不比大姊好搞呢!
“天快黑了,希望她能赶在关城门前离城。”
安邑坊大街上万头钻动,沽饮阁的大门先开了,姚衣衣的盖头早掉在半途,她不管,动作明快,翻身上马。
“驾”一声,她狠狠抽了一鞭。
波丝雪蹄马全力向前冲刺,她在一瞬间已突破了人群。
天色渐渐的黑去,她不顾一切往前冲着,在长安城门关上的前一刻,离开了京城。
她的心在飞翔,想要飞奔到水寒的身边去。
无论如何,她要他,任何的冰都不足以取代他,他独一无二。
雪花打在姚衣衣娇嫩的脸上,如同道道冰箭,打得她发疼,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向前行。
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她了!
姚衣衣噙着笑,穿雪飞越了五十里。
才入夜,天色方黑,水寒站在冰田里,对着众人下达命令,“开挖吧!”
众人听是听到了,可是全都没有动作。
那……那块冰是水寒一直放在心上,始终不愿意抛弃的冰啊!
今儿个十五日,姚家姑娘出嫁的日子,水主子是要慧剑斩情丝,还是已经高烧不退,烧傻了?!
水寒上一趟打城里一路冒雪回府,接着便染病卧床不起,才痊愈没有多久,就要开挖曾经多么不舍的冰,众人的怀疑是再自然不过。
“儿子,不急着处理这冰,你病才好没多久,跟娘回去歇着。”连刘氏也在一旁劝阻。
水寒没有移动。
“娘,等丢完这田冰,我就回家,您先回去,今儿个雪大。”
知道八头牛也拉不回水寒的决定,众人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远方传来剧烈的马嘶声。
一个黑点穿越如幕的飞雪,愈来愈明显,上头有个红衣人儿,不畏风雪,如冷冬绽放的血牡丹!
啊,是姚衣衣啊!
水家众人都愣在当场,不能动弹。
飞骑到水寒的面前,一身嫁衣的姚衣衣飘下马。
“水寒……”姚衣衣轻轻的唤着。
男人原本冷酷的面具裂了开来。
他好孬,好没用,一看见她,整个人便热血沸腾。
但是她拒绝的言辞还在耳畔,他已没有勇气再放松心防。
“姚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水寒硬逼着自己冷漠。
可是姚衣衣却听见了他声音中藏不住的柔情,有些傻傻的笑着。
一男一女在雪中对峙,急了周围的人们。
问什么问啊!今儿个是她的婚礼,现在新娘在这里,为了什么不一清二楚吗?水当家绝对是头壳烧坏了!雪愈下愈大,众人虽然心里急,却不敢插嘴。
面对刚硬不愿融化的冰男,姚衣衣勾唇浅笑